几个女人坐在牌桌前面,嗑着瓜子聊家常,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化着浓妆,穿着艳丽,操着一口上海话,捏着嗓子小声议论:“楼上那家前天大半夜吵架那动静,哎唷,害得我大半夜从梦里惊醒!这陆先生难得回来一次,一回来对陆太太又打又骂的!”
这时,另一个女人撑着脑袋,摸了张牌丢出去,漫不经心的回应道:“那家你们也敢议论!再说他们不是早就貌合神离,各玩各的,都已经屡见不鲜。”
“可不是嘛,圈子里谁不知道那陆太太,烟酒不离手,她呀——不光钓凯子,还去烟馆呢!据说是北平那边的世家小姐,瞧瞧如今,要不说上海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一个中年妇女发话。
“陆太太之前好像也不那样~”“是的呀,刚搬来的时候就是脾气大了点儿,还算个正经姑娘”“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男人对她没了兴趣,自然要出去找乐子咯!”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挑起话题的女人适逢其时的说了句:“我估摸着,应该是跟那件事有关!”她斜睨着眼打量着众人,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倘若没有人对其感兴趣,便不打算继续发话。
除了那个漫不经心的女人,仍在摸牌外,其余两个已经探出身子,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内幕。在大家瞩目下,她清了清嗓子,凑近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吧,陆太太被人强暴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目瞪口呆,就连刚才那个女人,都挺直身板,放下手边的麻将,细声追问:“她的丈夫可是陆齐瑞,谁敢动她?”
“俩人吵架时,我亲耳听到陆先生说的,他们昨夜噼里啪啦的闹了一宿。骂的可难听了,说她是什么贱货之类的,要我说这陆太太也挺可怜的,都被人那个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女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许梦颖恐怕做梦都没想到,竟会作茧自缚,当初原本是去散播沈穆瑶的传闻,让她身败名裂,没想到如今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走在大街上,发现周围的人正在用一种惊讶的眼光打量着她。当她来到烟馆之后,凑到那些烟民之中,大家用轻佻的言语与她搭话。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堂而皇之地吃她的豆腐,不再顾及她身后的背景。
“哟,这不是陆太太吗?还敢出门啊,我当你都不来了........”一个与她年纪相差无几的老烟枪发话。
许梦颖让伙计把大烟端到这处,她熟练的把鸦片塞进了烟管里,凑近煤油灯点燃了烟枪,身子侧躺下去,撑着脑袋反问:“有什么不敢出门的?下刀子也得来一口,这两天憋坏了我!”
女人一脸惊愕的说:“这事儿如果发生在我的身上,早就不想活了。而且现在外面都知道了那件事,你现在还能若无其事的来这儿抽大烟,真是让我佩服。”
“反正陆齐瑞打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许梦颖沉浸在鸦片的快乐之中,并不理会外界的目光。
“我说的不是这事.........”女人挪了挪身子,凑近嘀咕“你被人强暴的事儿,已经传遍了上海,难道不知吗?”话音刚落,许梦颖手里的烟枪便顺势滚落,不小心烫到她的胳膊。榻上的另外一个女人,反应过来,微微起身,替她把烟枪放回桌上,在她收拾的时候,许梦颖匆匆逃走,等她抬头之后已不见踪影。
她一路小跑,躲进巷子里,没想到自己的遭遇,已经成了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以为是盛方宸的人捅出去的,于是,不假思索的直接跑到会馆,打算找沈穆瑶讨要说法。
沈穆瑶这段时间一直在与他冷战,他知道她的心情不佳,便派人悉心照料她的日常,自己独自出门交际。自庙会结束之后,她时常故意错开与他交集的时刻,不论是吃饭还是就寝,都会刻意避开他。
许梦颖的登门造访,无疑是给这段关系一记重创。她发疯似的在门口大吵大闹:“盛方宸,敢做不敢认吗?你给我出来,我就知道,像你那种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你出来把话说清楚,盛方宸........”
卓力来不及阻拦,她的声音已经把沈穆瑶吸引过去——“梦梦?你怎么会来?怎么了?”她因那些往事,寝食难安,以致于整个人看上去纤弱不少。
“沈穆瑶,你满意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还在那儿装什么傻?”许梦颖不分青红皂白的扯着她的衣服质问。
卓力拉开她的胳膊,将她推到地上,把沈穆瑶护在身后,恐吓道:“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不管你和我们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别把沈小姐牵扯进去。”
“真是盛方宸养的一条好狗哇!哈哈哈哈哈!要不是她,我根本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满嘴仁义道德,却与禽兽为伍,她根本就是罪该万死。”许梦颖摔在地上,双拳握紧的瞪着她。
沈穆瑶小心翼翼的靠近,蹲下身去,才发现她的胳膊上竟然被烫伤,肿了起来,于是不顾卓力的阻挠,将她搀扶起来,带进屋内。让陶玥儿拿来药箱,替她处理烫伤。卓力只能提高警惕的守在她们身边,唯恐她做出不当之举。
她盯着沈穆瑶仔细涂药的模样,内心泛起一股暖流,太久没有人用正眼瞧过自己。面对自己的疯狂的讨伐,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默默的关心着自己的身体。
可外界的那些流言,也是因她而起,她抽回自己的胳膊,阴阳怪气的嘲讽道:“你装的不累吗?”
“这几天,我一直都待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方宸他忙着交际,应该没有空找你的麻烦。到底是怎么了?”沈穆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迫切的想要知道其中缘由。
许梦颖不肯明说,把屋子里的东西一通乱砸,沈穆瑶并未阻拦她发泄,眼神呆滞的望着她发疯的模样,不敢上前。一炷香之后,盛方宸接到手下的通知,赶了回来。
他不顾沈穆瑶的阻拦,亲自上前把她的手腕扣住,一把将她扔给卓力,派人将她禁锢住。捏着她的下颌警告道:“外面那些传闻与我无关。你要再敢来撒泼,我就把你剁了丢进黄浦江喂鱼。”说罢,便差人将她扔了出去。
窗外寒风瑟瑟,她孤冷的身影映射在沈穆瑶的视线之中,盛方宸刚才的举动,让她感到心寒。虽然她知道他对旁人一向冷血,但当她真正见识到之后,总会在心里有忌惮。
盛方宸吩咐仆人们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顺手关上了落地窗,在壁炉里添了几把柴火,拿着毛毯向她靠近——“这几天阴雨连连,没个好天气,别开窗着凉了,下次不要再放她进来,弄得家里乱七八糟,你身体还在恢复期,别因外人操劳身心知道吗?”
沈穆瑶裹紧了毛毯,听着他饱含深情的言辞,转身面向他,缓缓地说“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为什么对她们........”
“她们不配。”盛方宸摁着她的肩膀语气笃定的说。
她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追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告诉她实情,她也会想方设法的去探知外界的新闻。索性一鼓作气的把事情的缘由告知与她。当她知道许梦颖被人玷污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之后,大惊失色。这必将是对她造成的第二次打击,并且,刚才又对她做出恐吓,不知她现在身处何处,该如何应外面的流言蜚语。
“许泽毅知道此事吗?”她屏息凝神,把满腹牢骚咽了下去。
“他在北平。”盛方宸用一种无关紧要的语气回应。
“方宸,不管你怎么看待梦梦,我希望你可以派几个人去看着她,我担心她做傻事。”沈穆瑶义正言辞的说。
他的冷漠,在面对沈穆瑶的时候,荡然无存,他无法拒绝她提出的要求。虽然,他并不承认自己的过错。但只要她开口,必定会参考她的意见。
回想少时,他总是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她的优待,她费尽心思帮自己寻找父亲,并且不遗余力的替他们母子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险些让沈家陷入万难。他爱的不就是她的正义凛然和威武不屈吗,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她始终都是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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