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人住在玲珑苑,洛子清沿着抄手游廊缓缓前去。
心中觉得做梦一般。
那日在街头无意间救下的女子,居然就是罗雪娘,洛子光的未婚妻?
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倚在曼华楼窗前,确实对那女子,有几分眼熟。
大概因为眼熟,才会不假思索地跳下去救人吧。
玲珑苑里,徐大夫人正在训斥小徐氏,洛子光明媒正娶的嫡妻。
两人成婚已有两年,有个两岁的儿子。
“你嫁进来也有两年了,头一年有了身子,看不住大爷也有情可原,怎么如今也还是看不住?真是没用!”
洛大奶奶小巧玲珑,桃腮杏眼,是个俏丽的美人儿。
一看就是温柔软弱的性子。
被徐氏训斥,只低着头,眼中含泪,不敢做声。
大爷是洛子光,也就是罗雪娘原本的未婚夫。
他亲娘当年生他的时候难产身故。
因了这个缘故,前老夫人对大孙子有些宠溺。
凡事都纵着,纵成一个风流纨绔。
她知道大孙子不成器,临终前逼着老侯爷答应,立大孙子为世孙,把这侯府的富贵都留给他。
徐氏身为续弦,咬碎了牙关,却什么都没说。
只像老夫人一样溺爱洛子光,纵着他为所欲为。
却严苛管教亲儿子洛子清,不容出一点差错。
洛子光二十岁那年,徐氏不顾他身有婚约,给他娶了大哥家的庶女为妻。
洛子光未来要袭爵,徐氏得娶个自己拿得住的儿媳妇。
徐婉柔人如其名,婉约温柔。
进门两年,一直夹在夫君与婆母之间受夹板气,简直谁都能欺负她。
这不,洛子光昨夜流连勾栏瓦舍,今早醉醺醺地被龟奴老鸨送回来。
老鸨狮子大开口,索要昨夜的席面钱花娘资费,共计二百两。
还一脸不屑地说:
“大公子还答应了,给我们媚儿姑娘打一套足金头面!那个没一千两银子可下不来。”
当然这些话他们都是跟门房说。
侯府高门大户,老鸨龟奴们可进不来。
但进不来,管不了人家在门口赖着不走啊。
徐氏再肉痛,也不得不拿出二百两体己银子来,把那龟奴老鸨打发走。
被他们堵着侯府大门,实在有失脸面。
白白扔了二百两银子,徐氏心口疼,把小徐氏喊过来训斥。
都是她这个没用的,留不住人!
但凡她能把洛子光的腿绊住,能让他去勾栏瓦舍撒钱去?
小徐氏委屈巴巴地:
“大爷哪里肯听我的?那院里的,能收的都许他收了!连我两个陪嫁丫鬟都没放过,让侄女儿还怎么着留他!”
正无声低泣着,外面大丫鬟樱桃喜悦的声音传来:“二爷来了!”
徐氏一听,忙对徐婉柔挥挥手道:
“擦干你的眼泪,赶紧地回去吧,别让二郎看见。”
徐婉柔低了头,从后门悄悄地走了。
“几日不曾回府,母亲可安好?”洛子清见了徐氏,从来都是这句话。
“好,都好。二郎可是去了军营?选职的事可有眉目了?”
徐氏喜滋滋地问。
二郎中了探花,以后说不得一路高升,做个内阁大学士,首辅什么的,不比那洛子光强。
洛子清摇摇头,他不喜与母亲谈论政事。
一说起来,免不了要听她不知所云,又自以为很有道理的说教,不如三缄其口。
“母亲可还记得青州的罗雪娘?”他转移话题道。
“罗雪娘?怎么突然提起她?”徐氏皱眉。
洛子清微微叹口气说:
“那位姑娘进京投亲,现在前院书房呢,祖父吩咐,让母亲安排个院子给她住。”
徐氏惊讶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刚刚掏了二百两银子,心里还没缓过劲来,这又来一桩麻烦!
她不由得烦躁,洛子光已经娶了自己的侄女儿,罗雪娘咋又冒出来!
侯府里院子倒是多,空着的便有七八处。
徐氏唤来丫鬟宝珠,随便选了个地方,让她去回禀侯爷。
前院书房里,侯爷迟疑地问雪娘:“你祖父……?”
他心知许家当年不辞而别,无处寻踪,必定出了大事。
“祖父已经去世,父亲母亲也都不在了。”雪娘哀声道。
侯爷黯然神伤.,虽在预料之中,得知事实真相,还是难免伤怀。
“九年前你们为何突然搬离索里镇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
“我一直派人寻找你们的下落,次次无功而返,究竟发生了何事?”
雪娘叹一口气道:
“当年父亲被派去前线押送粮草军资,人就再也没回来。”
“你父亲?他是文职,怎么会去押送粮草……”
雪娘父亲在青州军需所做文书记档,是侯爷亲自找人暗中安排的。
让他去押送粮草?明显是有人存心陷害。
雪娘点点头。
“父亲失踪没几个月,成翔,就是那青州刺史,来家里要讨我母亲做妾,母亲不从,他就把人强撸了去。”
“当天夜里,母亲逃了回来,浑身是血,跪在祖父面前说,她杀了成翔。”
侯爷怒火中烧,成翔任青州刺史,还是自己提拔的。
他竟如此胆大,欺凌到许家门上。
“祖父连夜带着我们出逃,东躲西藏。后来听说成翔没死,我们便去了草原深处的一个马场,在那呆了九年。”
难怪他们找不到人!
许家若逃出青州,到京城来投奔,只会牵连洛家。
所以才掩盖行踪,断了音信,侯爷长叹一声。
“去年,成翔到马场选马,无意中见到我,又……”
成翔的腌臜心思,雪娘说不出口,顿了顿才道:
“祖父因为这事,气急攻心,又被成翔踢到心口,第二日便与世长辞。”
侯爷握紧拳头,“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雪娘想了想,决定瞒着侯爷自己放火烧将军府的事情。
“我在马场有几位小兄弟,他们夜间故意惊了马群,趁乱护着我和江婶子逃出去。”
侯爷又问了些雪娘一路行来的情形,深知她不容易,动容道:
“好闺女,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如今到了这府里,就如自己家一般,先安顿下来,好生歇息几日,后面的事情,慢慢再议,好吗?”
雪娘心知侯爷说的是婚约之事,她不急于捅破,却问道:
“侯爷,这一路来京,我就想问问您,祖父当年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许家满门被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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