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造就了那个天下大乱的时代。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群人号称诸子百家,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向他们各自看中的诸侯王兜售自己的学术。只是随着天下局势日渐明朗,选择不同命也不同,大多数的人起于战乱又死于战乱,活下来的一小部分人疲于战乱隐于战乱,只剩下少数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其中有那么一伙人主张兼爱非攻,自称“墨家”,反对战争却识时务地知道以战止战的道理,最重要的是幸运地早早跟了北方的胜者王琊。
好奇地地打量着四年后苏无错的“燕叔”就是这一任的墨家巨子燕九,而一旁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头发白的差不多的老头就是苏仪盛赞的王佐之才、同为临琊开国功臣的张恂。
“是无错?无错,长得越来越俊了,不错不错。”燕九点了点头似是赞叹的嘀咕着,最后问道:“前日就回来怎么现在才来?是忙着和你那帮小女伴谈情说爱吧?”
苏无错笑着说道:“燕叔这说的什么话,回来那天无错被无禅打得下不来床,我可是刚刚才醒过来就直奔这里来的。”
一旁的张恂笑道:“无错你别搭理他,最近他是因为嫁了女儿,所以心情比较低落。”
苏无错愣了一下,继而笑着问张恂:“燕莺姐姐出嫁了?!这是喜事啊,是哪家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苏无错的确是为燕莺嫁人感到开心,可是张恂也看得到他眉间有微不可查的一丝失落。
说到燕莺,极为知书达理而又心细思巧,中人之姿却是让人一眼就能喜欢上。性格温婉却也很有主见,便连苏仪都看好燕莺,盛赞其有大妇之风。燕九也曾一直在国士府内物色好女婿甚至一度差点和苏无错订了亲,后来是燕莺自己极力反对。燕九宠女儿没办法只好作罢,可之后就很快后悔了,也一直引以为憾,以致现在看苏无错愈发顺眼愈发优秀就愈发后悔当初自己没坚持下去。
张恂解释道:“两个月前的事了,喜事是喜事,只不过你燕莺姐是嫁去了隔壁青州。现在你燕叔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看了看燕九,转移话题道:“不提这个了。无错啊,想来苏仪懒得问,那张伯伯问你,这四年可有什么收获?”
苏无错了然,燕九发妻早丧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又外嫁,难怪会心情低落。答道:“空走了万里路而已,算不上有收获。四年里见闻不少,只觉得不管是这江山还是江湖都比那书上说的要有趣许多,最多说是长了些见识。”
说和没说一样。
张恂看着苏无错,道:“有趣?”他觉得后者的眼里多了些以往不曾见过的灵动与神采。
燕九插嘴抱怨道:“你倒是有趣了,这四年又是无错阁又是你的刀,我可没得闲。”
苏无错却不领情,道:“无错阁的图纸可是咱们当时一起画好的,简单得连机关都不曾有,难不成是燕叔你亲自砌的墙不成。”
提到这个燕九气从胸中来,本来是没什么事,可苏仪非要掺一脚,愣是把无错阁改成了不亚于天机府的构造,光是重绘图纸就花了很大功夫,更别提有些关键地方还得亲力亲为。他拍了拍一旁石桌上的赤木盒子,没好气地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无错小子,你哪只眼瞧见无错阁是当初画好的模样了?没有机关?投入了墨家那么多心血怎么会没有机关。还是说你连兵器也不想要了?”
睡了两天又急着出门的苏无错没有注意,想来研究不会骗他,此刻只好立马上前讨好道:“哪能呢,燕叔辛苦了,无错刚刚是说笑呢,您别当真。”
又探过脸去看向那个火红色的盒子,问道:“我的刀就在这里?”
燕九哼了一声,道:“这次算是你走运,陶大师献江山剑之后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块材质不输江山剑的云寒铁,刚好可以从中刨出一点满足你的要求。”提到陶大师的时候,他的脸上焕发出于先前截然不同的光彩。墨家弟子善铸器、机关,燕九虽为墨家巨子,但其本身也是享誉南北的铸剑师。
话说。天底下有个顶有名的铸剑师叫陶弘景,传说他在天下还没乱的时候,就已经铸剑有名了。可是他到底什么出身,什么模样,铸了什么名剑,甚至因为什么而出的名却没人能说得清楚。也因为如此,有人说他是徒有虚名,也有人反驳说独孤四海的那柄天下第一剑就是出自他之手,传入独孤四海的耳里,他只说那剑是他机缘所得,并不知道铸剑的是谁。有人说他一百多岁了,仙人模样;也有人他已经死了;还有人说根本没有这个人,纯粹是某个说书人杜撰出来的。
可天底下新鲜事那么多,这位顶有名的铸剑师很快就淡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争论范围。只是后来每出现一把好剑,很多人都会心里嘀咕一遍这是否出自陶弘景之手。
直到临琊女帝王琳登基那天,有个不知何时、不知如何出现、不合时宜的拄杖背破箱的缺牙老叟自称陶弘景说要面圣。当时王琳正准备登龙台继位称帝,出现这种情况谁都想不到,飞龙将军楚云见士兵拦之不住正欲出手,一直在旁观礼的苏仪示意别动。
“草民陶弘景。”
没有说拜见,也没有称万岁。
王琳淡然地用一双好看的凤目看着面前的老叟。只见他从破箱中又掏出一个剑匣,有紫气从破损的匣中溢出。
陶弘景打开剑匣,一柄剑朴实无华,说不上好看,却有紫气环绕甚至溢满龙台。
剑名江山。
陶弘景喃喃地道:“以江山剑献江山主。”明明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听得很清晰。
在苏仪示意下,王琳从老叟呈过来的剑匣中取出江山剑,紫气大炽有冲天之势!
见状,陶弘景飘然离去。
于是各种关于陶弘景的传说又流传起来。大都猜测他已经是个仙人,来献剑是因临琊应顺了天命,新帝登基是天命所归。不过在南朝庙堂上的那些人看来,多有认为这不过是临琊这一方故弄玄虚。
这件事苏无错有所耳闻,他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这种不可遇不可求的人物苏无错并没多少兴趣,眼下他更在乎盒子里的东西。
新的雨云刀。
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块约两指长半指宽的圆角方形红木,红木上面又用白玉勾勒满了一圈圈的云纹,看上去火烧云一般,极为精巧美观。入手很轻,握住的感觉舒适温暖,此外隐隐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燕九在一旁说道:“云寒铁质轻如云,极寒却无有一丝阴冷,是寒铁中罕有的阳属性铁。不过即便如此,久触伤身,还要搭配红焰木才好。”
握在手里,红木一端闪过一道寒芒,如蛇吐信地探出一截成了一柄短刀。苏无错爱不释手,在面前比划了一番,呵了口气,竟还能看出留在空中的冷气是一朵云的形状。
这不花哨也不算招式,张恂却是看得呆了一下,他总算知道苏无错身上那种他有些陌生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拿上武器时脸上有着专注、谨慎的苏无错,和平时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的苏无错,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燕九也有所察觉,继续说道:“这两柄短刀,白玉云纹的叫轻云,另外那柄翠玉云纹的叫微雨。内有玄机,你下次离山之前我再替你弄好。话说回来,那雨袖云刀你到底会不会使?”
所谓雨袖云刀,其实一开始叫做云雨刀,取“刀云之下有雨”之意。是四十年前的第一杀手雨刀老鬼的成名招数,他的武器是柄可以藏在袖中的短刀,刀柄上缠着许多极细极韧也极利的银丝,比雨丝还要难以察觉,稍加施力便可以轻松切断一个人的脖子。雨刀老鬼凭借这一手功夫横行江湖三十年直到他死,江湖人都以为这门绝技业已失传,实际上却是连兵器带招式谱都落入伏凤山进了天机府里。
这两柄短刀精巧的外形和名字想来不是燕九能想出来的,依苏无错之见,上面那道道云纹十有八、九都是燕莺的主意。想到燕莺,苏无错突然想要去一下青州,看看那个能让他燕莺姐倾心的人物会是个什么样的才俊。
听到燕九发问,苏无错放下轻云刀,刀如有灵一样缩回了先前弹出的短刃。苏无错拱手谢道:“多谢燕叔关心,要说拜龙王那样祈云降雨是道门的把戏,无错不会,可这袖里云雨还是可以耍上一耍,只是还是要劳烦燕叔早一点把‘雨丝’装上。”
燕九点点头,又问道:“怎么,急着下山?”
苏无错点点头,道:“闲来无事。想来,无错得去南朝走一走了。”
不愧是父子,与苏仪想的一样。
张恂燕九面面相觑。
又聊了一些趣事国事天下事,最后再次提了一遍刀的事情,苏无错辞了张恂燕九两人后离开了天机府。
天色已黑,不过已经睡得足足的苏无错,没急着打道回府,反而继续往山上走着,目的地则是那座观星楼。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地方却极少有人知道也极少有人出入。
观星楼里洛星柔。
苏无错敲门,洛星柔开门。
苏无错有些惊讶,道:“你知道我要来?”
洛星柔摇摇头,道:“我感觉你要来。”
因为和苏无错一般年纪,身体发育得比苏月儿好上许多而又刚刚好不至于过分。哪怕是见了许久不见的苏无错,她那如玉无暇的脸蛋上令人遗憾的没有一丝表情,白白浪费了她颇显妩媚的精致五官。
四年不见,倒从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丫头长成了一个看起来还是不喜欢说话的美人了。
同样的分别四年后再见面,苏无错会笑,苏月儿会哭。可是再见洛星柔,两人都平静地似是没有一丝心绪的起伏。以往苏无错面对这个苏仪的棋道弟子,更多的时候就是两个人是在对弈,哪怕说话也多是苏无错自说自话。
两人对视许久。
“我回来了。”最后苏无错笑了打了声招呼不请自进屋地坐下,想着以洛星柔的性格大概只会冷冷地点点头。
洛星柔道:“我看到了。”
果不其然,苏无错心里叹了一声却没注意洛星柔眼里一闪而过的一丝亮芒。不过接下来出乎苏无错意料的是洛星柔给他沏了一杯茶,正受宠若惊不知所措时,洛星柔又指了指嵌在桌上的棋盘。
苏无错会意,笑了笑道:“好。”
边下棋的时候苏无错边说,自言自语地说一些四年来的经历见闻,也不管这棋桌对面的女子是否在听。
“托了那和尚的福,下山之前刚好武道入门。不过我不知天高地厚瞧中了那雨袖云刀,苏仪远在临安,自然也没人拦着我,就偷、不,就拿了天机府下第二层的雨云刀,路上边走边练,吃得苦头多不说,甚至到头来身上大半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苏无错说起来很轻松,可是没人知道刚开始练雨云刀的时候,他的两只手和手臂都是被“雨丝”划的血肉模糊的一片!
“说起来一开始算是游山玩水居多,虽然结识了不少人,不过更多时候还是我一个人想说话都没个听的人,有些无趣。可惜苏仪现在不允许你下山,不然我就带上你……”
洛星柔觉得自己莫名地开心起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收起就要致胜的一着落子,随意放下。
苏无错想了想,说道:“……算了,带上你也不能陪我聊天,和没带一样。还是带红袖好些,不仅听话贴心还会暖床。”
洛星柔砸下一子,吓了苏无错一跳。她冷声道:“你输了。”
苏无错这才仔细看起棋盘上的局势,叫悔不迭,哀求道:“等一下,好星柔,乖星柔,快把这颗棋子拿回去,让我悔一步棋!”
洛星柔摇头道:“不要。”
苏无错无奈道:“好好。那再下一局,这次我可要认真了,你小心一点。”
对这样的挑衅,洛星柔轻蔑地“哼”了一声,把苏无错气得不轻。
说是要认真,可苏无错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言自语。
黑白玉子敲玉桌,清脆的落子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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