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第一日,岑静昭先后见了皇帝皇后和岑静如,心神未得一丝松懈,还要花费精力去哄整日为她提心吊胆的初喜和石妈妈,一整日下来,天色刚刚暗下,她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这间别院她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第一次住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心中知晓将来这里便是自己的家,她并没有习惯性认床,辗转反侧,反而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大早,岑静昭就被初喜叫了起来。
“娘子娘子,你昨日不是说今天要去静慈寺吗?我们快走吧!早些去才显得心诚!”
岑静昭迷迷糊糊间听到静慈寺,很快便清醒过来。她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还是灰蒙蒙的,但看着初喜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无奈地摇头。
“我看你想吃斋饭的心倒是挺诚的!”
初喜被戳穿了小心思,反而嘿嘿直笑,“娘子,我们现在住在城西,芒山可在城东,如果不早些出门,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岑静昭想了想,颔首道:“那快帮我梳妆吧!”
昨日岳耀祖给她传了口信,但她并不知道岳耀祖何时会去静慈寺,为了不错过,早些动身也好,正好可以避开不想见的人。
她在济州的时候,世家贵族已经三天两头送礼递帖了,回到仕焦免不了还要应付一番。
初喜麻利地伺候岑静昭梳洗更衣,雪婵看着时间端着药走了进来。
“娘子,先将药喝了再走吧!”
岑静昭一口将药喝尽,初喜在一旁心疼得不得了,雪婵又端上来一个小碗。
“娘子喝些蜂蜜水,去寺庙里,还是不要带着酒气为好。”
岑静昭一愣,随即笑着喝下那碗甜丝丝的蜂蜜水,“你倒是细心。你还没去过静慈寺吧?今日要不要与我同去?”
雪婵摇头,“初喜陪娘子便好,娘子从济州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整理,今日奴婢正好将这事做了,免得日后娘子找东西麻烦。以后有机会的话,娘子可要带着奴婢去见识见识!”
见雪婵安之若素,岑静昭心中不禁又对她亲近了一些。
原本她还怕外祖母让雪婵陪她回来而心生不满,但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了。自从经历了同穗的背叛,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完全信任雪婵。
“也好,你刚来,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懂的,便和石妈妈说,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不等雪婵回话,初喜抢着道:“还有我还有我!雪婵姐姐有事尽管和我说!”
昨日初喜听说娘子这段时日都是由雪婵照顾的,心中对这位出身于大长公主府的姐姐顿时生出无限的好感和感激。
雪婵原本还因为岑静昭的话有些惶恐,却又被初喜直白的热情逗笑了。
“那便谢过娘子,也谢过初喜妹妹了!”
———
静慈寺香火旺盛,即便岑静昭已经早早出门,到了静慈寺的时候,也早已聚满了香客。
岑静昭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斋堂,对初喜道:“你去用膳吧!我在马车上吃了糕点,现在没胃口。我到殿里上炷香,你吃完再来找我。”
到了专供世家贵族参拜的后殿,岑静昭见殿中没有几个人,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想想也是,只有快要渴死的人才会急着寻找水源,而对于吃饱喝足的人,水源只是锦上添花。
岑静昭跪在蒲团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并无所求,也对神佛没有期待,只是听着阵阵诵经声,她的心暂时得以平静,因此便这么久久地跪着。
这个样子在外人看来,倒是十足的虔诚。远处的暗卫将这一幕记下,见岑静昭久久没有动作,便先行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岑静昭感觉双腿发麻,正准备起身走走,初喜及时出现扶住了她。
“娘子怎么了?”因为担心岑静昭的身体,初喜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几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
岑静昭拽住初喜的袖子,低声道:“清净之地,不可喧哗!”
初喜反应过来,立刻紧紧抿起嘴,瞪着眼睛点头,一点声音都没再发出。
岑静昭被她逗笑了,“我没事,就是跪得久了,腿有些麻,你扶我出去,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中午也在这里用斋饭,让你吃个够,如何?”
初喜点头如捣蒜,伺候人更加殷勤。
托钱老夫人的福,三年前,岑静昭被罚来此处礼佛,那段时间岑静昭便将静慈寺逛了个大概,还找到几处人迹罕至的清净之地。
岑静昭带着初喜到了一处山坡,这里有一处凉亭,不远处还有山泉流经。
初秋时节,四下的菊花竞相开放,岑静昭坐在凉亭里,突然想起了上一次来这里的趣事。
那时,三哥哥和常枝因为诗句里的菊花争论起来,三哥哥胡言乱语,竟将一板一眼的常枝唬住了。也不知现在两人如何了。
想到这些,岑静昭转过头问初喜:“你可知三哥哥最近如何?”
“三公子在翰林院愈发得用,都说他有老国公初入庙堂的风采呢!”
“三哥哥也有十九了,家中可为他议亲了?”
初喜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是没有,三老爷一家这半年多来都在西疆,没有精力去张罗三公子的婚事。国公爷虽是家主,但三公子也是朝中新贵,他不好直接下令……”
初喜凑近了岑静昭,小声补充道:“而且,我听佑南院相熟的丫鬟说,国公爷似乎是想奇货可居呢!三公子虽然只是翰林待诏,但的陛下青睐,将来必有大前程,国公爷怎么也要为他选一家有助力的人家。”
岑静昭颔首,这倒像是父亲的做法。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三哥哥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最后只怕父亲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初喜见岑静昭蹙起眉头,两只拇指又搅在了一起,便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连忙打断了她。
“娘子,既是出来散心,便不许再想其它的了,三公子自有他的缘分,您替他着急,不如想想自己!”
“我?”岑静昭怔住,“我该想自己什么?”
初喜瞪着她,气呼呼道:“徐将军之前大张旗鼓地提亲,现在却没了下文,他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岑静昭看着初喜,敏锐地从初喜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气,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初喜一定会冲到徐十五面前,然后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div class="contentadv"> “瞎说什么傻话!”岑静昭羞恼地拍了一下初喜的额头,“婚嫁大事哪有一蹴而就的?而且我和他都有各自的要紧事要做,哪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初喜还想再劝,岑静昭看到初喜手边的油纸包,心念电转间转移了话题。
“你从斋堂带了什么出来?我饿了,拿给我吃。”
初喜闷闷不乐地把油纸包打开,举到岑静昭面前,“菌菇素肉包子,最后两个,都被我抢到了。”
岑静昭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果然唇齿留香,不怪初喜这么想来吃斋饭。
为了满足香客的需求,静慈寺研制出了这素肉包子——将大豆、小麦、花生等豆谷混合制成和肉类一样的口感的团饼,再和青菜混合成为馅料。
如此这般,既守住了戒律,又满足了人的口腹之欲。
“檀越可还吃得惯寺中的斋饭?”
一个身穿灰袍的僧人走进凉亭,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之后,岑静昭立即起身,弓身行礼。
“见过归忌大师。”
“岑娘子多礼,请坐。”
闻言,岑静昭站直身体看着归忌,“大师认得我?”
“有幸远远见过一面。”归忌笑容和蔼,补充道:“三年前,肃嘉大长公主回城那日。”
岑静昭仔细回想,旋即羞得恨不得撞墙自尽。
当时她正为徐十五立下的拿下笠城的军令状而发愁,回想起当时自己跪在佛前,和佛祖讨价还价,近乎耍赖般让佛祖保佑徐十五,归忌大师看到了竟没把她扔出佛寺,果然海纳百川、慈悲为怀。
岑静昭本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小女狂妄,大师勿怪。”
“无妨,佛祖慈悲,渡化万千,却从不以世人为仆役,像檀越这般以平等坦诚之心面对佛祖的,反而难得,檀越无需自扰。”
“大师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短暂的羞赧之后,岑静昭的心已经平复下来,归忌身为住持,每日要做的事不知凡几,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于是,她单刀直入,问道:“不知大师来此处所为何事?可是因为这枚佛珠?”
说着,她拿出岳耀祖托人带给她的信物,那枚黄玉佛珠。
归忌不答反问:“敢问岑娘子,素肉包子和肉包子既然口感一样,为何不能同一并论?”
“肉是天地间自然而然形成的东西,而素肉是人为为了某种目的而制成的东西,成因不同、目的不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鱼目和珍珠,总有办法分辨。”
归忌不禁点头,赞许道:“岑娘子真知灼见。岳总管托贫僧传信于娘子——眼下便有人鱼目混珠,不知岑娘子能否分辨?”
岑静昭一脸肃杀,“请大师见教。”
———
直到坐上回家的马车,岑静昭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归忌跟她说的事,准确地说,是岳耀祖和她说的事太大了,她需要一些时间去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岳耀祖说,曾经吃下卓玄贪墨的赈灾粮的何姓富商,就是南越赫连皇族中人。此人潜伏于项国多年,却找不出把柄将其一举歼灭。
实际上,这件事岑静昭早有猜想,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位何富商是赫连氏,更没有想到,将何富商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正是大项第一富商窦叙。
如此说来,窦叙亦是先帝手中棋子。
否则窦家因何从北疆迁回仕焦?先帝此举既是为了查明何富商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是为了给北疆留下一片安宁。
窦叙这样富可敌国的人留在北疆,只会危及北疆的长治久安。
眼下不仅要除掉何富商,更要将他的爪牙两根拔起,只是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与其有勾连,如果下手太狠,朝堂必将动荡,可如果手下留情,只怕对方很快会死灰复燃。
在没有万全之策之前,那位伪装的何富商还不能擅动。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另她头疼不已。
岳耀祖之所以不来赴约,是因为皇帝昨日暗中查了那名传信内官的底细,虽然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但皇帝敏锐,再继续下去总会被顺藤摸瓜。如今危险重重,敌人四立,他们一步都不能走错。
初喜默默在一旁看着岑静昭忽明忽暗的脸色,一路上欲言又止,直到马车快的驶到别院,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娘子,您真的打算去做这事?这明明是皇帝该做的事,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不要再把自己卷进漩涡,再有一次,奴婢和石妈妈也活不成了。”
最后,初喜甚至带着哭腔,紧紧拉着岑静昭的手。
“娘子,您昨日还答应我们的,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什么事都不管了,才过了一天,您就要失信吗?”
岑静昭原本觉得初喜较真的样子很好笑,可是这些关切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却又让她阵阵心酸。
她知道初喜和石妈妈是这世上少有的真心待她的人,但她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她早已身在局中,必须要将先帝未完成的棋局下完。
而且,如果她正发愁该如何增加自己的筹码与皇帝谈判,这一次便是最好的机会。
岑静昭回握住初喜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会保全自己。”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初喜扶岑静昭下马车,岑静昭刚一下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别院门口四处打量,显然这人又习惯性地以自己苛刻的眼光去品鉴一草一木了。
“三哥哥,好久不见。”
闻言,对方转身,看到岑静昭的瞬间,他的脸上瞬间展开笑意。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的堂妹,他的面色又瞬间阴沉下去,手中折扇的竹骨都被他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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