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宫门的那一刹那,左思鸢长长地舒了口气。
细回想起来,两次入宫都不是愉快的回忆,至此她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丝毫的好感。
雨势渐大,天地间都被半透明的白色雨丝连成一线,她抬起手臂遮在头顶,才勉强得以视物。
正当她想找个地方等雨停时,一辆青帏马车缓缓而来,停在她面前。
一只手把车帘掀开,傅慕竹穿着身银灰色长袍从车上下来,朝她伸出手,神色温柔地道:“时七,快上车。”
来不及思索他为何会恰巧出现在这里,左思鸢借着那只手的力道,上了马车。
马车里,有傅慕竹早已备下的披风和暖炉。
左思鸢披着鹤氅,抱着暖炉,这才感觉冰冷的身体渐渐开始回暖。
“回鸢月楼。”傅慕竹淡淡吩咐车夫后,便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再无多话。
这么一来,反倒她有些局促起来,傅慕竹的呼吸深沉,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投射出一道阴影。
马车稳稳向前行进,左思鸢也不由得困意袭来,靠在软软的内壁上,打起了瞌睡。
过了片刻,马车停在鸢月楼前,傅慕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时七,到了。”
左思鸢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点头。
“我们进去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先打了个喷嚏。
傅慕竹神色变了变:“你的身子都没有大好,再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于是拉着她进鸢月楼,第一句话便吩咐周小三道:“去给你家小姐炖碗姜糖水来。”
周小三见左思鸢脸色青白得吓人,立即转身跑进后厨。
看小姐这般模样,茶香几乎都傻眼了,急忙上前扶住她哽咽道:“小姐,怎么进了宫被摧残成这个样子啊?”
碧珠在旁也是心疼不已:“不是都说皇宫是好地方吗?小姐,你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左思鸢一回到鸢月楼,才算是完全卸下了心里防备,闻言,她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指虚指着碧珠的鼻子尖儿半开玩笑地道你:“以后谁要再说这句话我跟谁急。”
“快带你们小姐去换身衣服。”一贯淡漠的傅慕竹脸上罕见地出现焦急。
茶香这才反应过来,忙把左思鸢带到楼上房间。
换过衣裳,左思鸢坐在妆镜前发着呆,任由碧珠用毛巾将她头发上沾的水一点点吸干。
“小姐,你怎么这个样子就回来了?”茶香心疼不已地叨叨着:“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啊?”
左思鸢逞强:“我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她一张口,声音沙哑地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茶香微微一叹:“自打您一进宫,我这右眼皮就跳个不停,还心神不宁的,果然小姐就这样了,他们到底叫您去宫里做什么呀?”
她一个劲儿地问,却未曾注意到一旁的碧珠朝她拼命使眼色。
左思鸢眼神黯了黯:“不说这个了,我不在这几天,没有什么异常的人出现吧?”
看出小姐不愿多言,茶香讷讷住了口:“没有,小姐,这段日子一切都很正常。”
左思鸢心里一直有着某种隐忧,吉默这种心机深沉之人,谁都摸不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或许,傅慕竹会知道呢?
她眼前一亮,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周小三的声音:“小姐,我来给您送姜糖水。”
左思鸢亲自起身去把门开了:“傅大人呢?”
周小三挠挠头:“刚走啊。”
走了?她下意识蹙眉,从她走出宫门看见他,他总共跟她说了不超过五句话,现在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那他留了什么话没有?”
周小三点头:“他说要我好好照顾小姐,还让小姐最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左思鸢失落地点头,傅慕竹这是在委婉表达自己不想过多参与这件事情了。
回到屋中,她将那碗热腾腾的姜糖水一气儿喝了下去,一股暖意顿时在四肢百骸之间蔓延。
紧绷了好几日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左思鸢的困意上涌,放下碗趴在桌上便沉入酣睡之中。
皇宫内,神武殿中。
牧青寒跪在地上,身子挺拔如松,两眼直勾勾看着地砖上摇曳的烛影,不发一言。
牧青野端坐在皇位上,面色铁青着。
这场沉默维持了旷日之久,甚至谁都不愿先开这个口。
“牧青寒。”终于,牧青野冷冷说道:“朕再问你一次,你娶不娶娜真?”
牧青寒神情淡漠:“再问一百次,臣弟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牧青野将手攥拳,耐着性子开口:“我知道娜真不是你心上之人,可你看看,大穆家的男儿,又有哪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看我就明白了。”
“皇嫂贤良淑德,对皇兄更是情根深种。”牧青寒缓缓抬眸,隔着几丈之遥注视着牧青野,语气讽刺:“皇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牧青野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换了种角度劝说道:“就算你娶了娜真,左姑娘也未必不能嫁入衡王府,朕答应你,只要你娶娜真,三个月后就让左思鸢进门,朕会许她侧妃之位。”
在他的认知里,左思鸢作为一个嫁过人的民女,封为侧妃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牧青寒轻描淡写地开口,顿时否决了所有:“不可能。”
“你难道还想给那个民女正妃之位不成?”牧青野微怒,冠冕前的冕旒轻轻晃动。
“别说臣弟不愿意,就算臣弟愿意,时七也不会屈居人下。”
牧青野烦躁地揉着眉心:“她一个民女,哪里值得你对她迁就至此?”
牧青寒针锋相对地回应:“你从未真正将心许给过谁,眼中自然只有你的江山社稷,甚至不惜用亲弟弟的终生去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牧青野果不其然地被激怒:“朕是一国天子,心系江山社稷又有什么错?而且你也看到南疆近年来的虎狼之心,现在正是需要筹码来平衡两国关系的时候!”
牧青寒挺直腰杆,冷声答道:“若是南疆有一丝不臣之心,臣弟愿带兵亲征!”
“住口!”牧青野自皇位上站起,怒不可遏道:“你说得叫什么话?”
牧青寒也自地上起身,毫不示弱地回击:“如若南疆真有不臣之心,别说一个公主,十个公主嫁过来,他们照样会揭竿而起。”
牧青野被他气得嘴唇发抖,只听殿外传来一声唱喝。
“吉默王子求见——”
牧青野袍袖一挥,坐回皇位之上,手指抵在太阳穴上,疲惫地回答:“宣。”
吉默走进殿内,娜真低着头跟在他的身侧,冲着殿上的牧青野行礼:“参见皇上。”
“平身。”
看着那张来自异邦的脸带着深不可测的表情,牧青野内心深处有一根弦,不动声色地拧紧。
“今天在宴席上衡王所言并非他的真实想法,朕方才已经说过他了。”他客气地笑着:“还望王子和公主海涵。”
吉默拱手道:“皇上言重了,衡王性格爽直,又是诚心为娜真考虑,小王感谢都来不及,何来的记恨?”
说罢,他转向牧青寒:“今日小王带着娜真前来神武殿,正是为了再询问一下王爷的意思,若王爷实是不情愿,那小王便择日带公主回南疆。”
牧青野跟牧青野闻言俱是一愣,这王子也太阴晴不定了,上一句还说娜真非牧青寒不嫁,这一句便让步至此,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但如此大事,又实非能拿来随意开玩笑的。
牧青寒剑眉微蹙,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青寒也将话说开了,一则我确实心有所属,二则,我与公主皆非对方的心上人,若强行促成婚姻,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吉默看着娜真:“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娜真一双大大的眼睛,此时充满泪水,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牧青寒,摇摇头。
牧青寒心内闪过愧疚,沉默良久才郑重其事地道:“青寒谢公主错爱。”
“既如此。”吉默语气惋惜道:“既然衡王殿下不愿与我南疆联姻,小王也不好强求什么。只是这段时间多有打扰,还望皇上宽谅。”
牧青寒突然有些不适应这种转变,心下不免生疑,却转念一想,吉默亦是南疆王子,他既然都说出这种话了,总不至于自己打脸吧?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顿时掠过喜色。
没想到问题最终能迎刃而解,心头连日来的阴霾都好似被瞬间打散,他的思绪早已飞出皇宫,飞到时七身边了。
牧青野也做出副惋惜的表情:“不能跟南疆促成姻缘,实在是朕的一桩憾事,王子别急着回去,可以再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
吉默拱手:“既然如此,小王便多谢皇上的美意了,只是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便现行告退了。”
说完,他带着娜真行礼,转身走出大殿。
牧青寒微微抬眼,恰好对上他那双深邃绿眸。
吉默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旋即拉着娜真,缓缓走出了神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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