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人被抬了出去,剩下的兵马司众人也不敢多留,纷纷找借口告退。
贺烬抬眼看着逐渐空荡起来的院子,心里还算满意,这么一来,副指挥使之间结了死仇,以后必定会内斗的厉害,阮小梨想掌控这小小一个兵马司,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阮小梨显然也看得明白他的打算,很快凑了过来:“贺侯好厉害呀……小女子佩服。”
贺烬摇了摇头,被她那句好厉害夸得心里发痒,做贼似的迅速看了她一眼就扭开了头:“不过一些制衡的小手段……”
他又想起副指挥使的那些话,眼神沉了沉:“凉京人多眼杂,有些人有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阮小梨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坦然,“我回凉京的时候就知道会被认出来,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贺烬分不清这话是真的还是她在逞强,克制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扭头朝她看了过去,却冷不丁对上了阮小梨那双圆圆的杏眼。
那双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
虽然这画面让人满意,可对方瞳孔中的他,却透着一股柔软平和,一点都说不上霸气。
他不由蹙起眉头,想起了刚才的事,好像的确处理的不够干脆利落,他搓了搓手指,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不能将兵马司里为难你的人全都换了,可如此一来,你眼下虽然会痛快一些,却一定会被旁人怀疑你的能力,日后的晋升……”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猛地想起来了此行的目的。
他是来冤枉阮小梨的,他是来给阮小梨坐实罪名,然后把她贬出凉京的……可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甚至还下意识的为阮小梨以后的前程在铺路!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就狰狞了起来,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贺烬你这个废物,优柔寡断就算了,竟然还意气用事!
他被自己气的哆嗦,侧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阮小梨唬了一跳,不知道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咳了起来,连忙凑过去给他拍了拍后背:“带药了吗?寒江?药呢?”
寒江见院子里只剩了两人,早就找了个角旮旯藏起来了,根本没能听见阮小梨的喊声。
阮小梨既想去找人,又不放心贺烬一个人,一时间十分为难。
好在贺烬已经从气恼里回了神,他摇了摇头,努力试图平复起伏的胸腔,只可惜收效甚微,他只好先摇头:“没……咳咳咳,没事……”
话音落下,他才感觉到阮小梨的手还搭在他背上,虽然隔着棉衣什么都感觉不到,可臆想出来的温度还是一点点游走全身。
他一个激灵,烫着了似的躲开了阮小梨的手,眼见对方不明所以的还要追过来,立刻警惕了起来:“别过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抬脚朝门边走去,动作迅速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阮小梨大概被他这突然变化的态度搞懵了,满脸都写着茫然,但最后还是体贴的停了下来,只是眼底的关切越发明显:“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还是去找找寒江给你拿药吧……”
她说着,不由自主的朝门边靠近了几步。
贺烬警惕起来,他再次后退了一步:“你站在那里别动!”
他音量不低,可语气却说不上认真严肃,反倒充满了气急败坏的味道,听得阮小梨越发摸不着头脑:“你……”
贺烬扶着门框又咳了几声,总算止住了咳嗽,他抬手捂着咳得生疼的胸腔,努力板起脸:“你别胡思乱想,本侯今天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小梨听得一呆,总算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忽冷忽热的是怎么回事了,刚开始看见人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想明白了,现在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贺烬还别扭着呢。
然而她体贴的没有拆穿,也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相信了,她努力压低声音:“我知道。”
贺烬顿了顿,迅速瞄了她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看这幅样子,应该是相信了吧?
他平复了自己的那点小小的愧疚,努力板着脸:“你也看见了,凉京不适合你……赶紧走吧。”
阮小梨很想配合他,但这种事她真的做不到,所以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走。”
贺烬一噎:“你!”
他有心放狠话,可外头人来人往的,他也并不想让阮小梨被人指指点点,再和副指挥使似的说出难听的话来。
所以犹豫过后,他只能狠狠瞪了阮小梨一眼,然后转身上了马车,可是寒江迟迟没来。
他越发恼怒,这个不省心的混账。
“不等他了,走。”
车夫听他语气不好,不敢耽误,连忙甩了下鞭子,寒江大概是听见了这动静,火急火燎的从角旮旯里跑了出来。
“爷,等等奴才。”
贺烬推开车窗冷冷地看着他:“你走回去吧。”
寒江连忙赔笑:“爷,路这么远,饶了奴才呗?”
贺烬冷酷无情的哼了一声,正要教训他两句,就听阮小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寒江,你过来一下。”
寒江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贺烬眼神一沉:“不许去。”
一句话将寒江定在了原地,他犹犹豫豫的看了眼贺烬,见他说的很认真,只好叹了口气,然后抬腿跑着朝阮小梨去了:“夫人你你说快点,爷生气了……”
贺烬:“……”
他咬牙切齿道:“回府,让他走回去!”
车夫再次扬起了马鞭,等马车拐出去两条街,寒江才小跑着追上来,腆着脸钻进了车厢里。
贺烬没吭声,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听见他上车的动静也没开口撵人,看起来倒像是已经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了。
可寒江看见他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在生闷气。
刚才和阮小梨短短说了几句话,他已经琢磨过来贺烬此行的目的了,见他现在这幅样子,就明白这是在和他自己置气,心里大概还在怪自己把事情做得一团糟。
寒江有些心疼,腆着脸开了口:“爷,别气了,事情都这样了,想开点吧。”
贺烬没开口,只是又侧了侧头,只将后脑勺留给了寒江,浑身上下,连头发丝的都写着,别来打扰我。
寒江忍不住叹气,太医是嘱咐了贺烬现在要静养的,不能动不动就生气。
“爷,您何必呢?自己为难,夫人也不痛快……不如就如了夫人的意吧?”
贺烬仍旧没有开口,他何尝不想呢?
可他害了阮小梨太多次了,真的不想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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