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漫漫冬季,厢房内室点上地龙,倘白地面上立着一尊铜炉。
银丝细炭内存着几分苏合香,而从内室往外看。
透过润白窗纸上,伴随着飞絮般的雪影落在纸面上。
这是京都初雪,下的堪称猝不及防。
盛肆鹤本漫不经心的浸染墨香的素净床榻上,余光注意到细小的雪花透过开着的木窗飘落进来时。
桀骜的锋锐凤眸染上几分喜意。
微微起身下榻,随后快步往门框处赶。
身形只被略显单薄的一层里衣覆盖。
他走的太快,身后跪坐在床榻边沿上的俾男甚至没反应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衣衫。
待到瞧见门外小院子里若有似无的落雪时。
肆意的眸底染上几分愉悦。
他最是喜欢雪,若是往常,定要趁雪没停下。
吩咐俾男去湖边游玩才对。
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等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便是站在他身后的俾男在他身侧低声道。
“郎君,殿下来了。”
一句话成功拉回盛肆鹤的思绪。
他下意识掀起眼帘,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旋即将踏雪而来的纤薄身影尽数收入眼中。
她似乎习惯穿素净的衣衫,锦白长袍上单调冷淡。
只点缀几只金丝绣成的仙鹤,矜贵无双。
衣衫上其余的颜色,尽数被身后披着的狐皮大氅遮盖。
略微往上便是天生薄情清冷的瓷白容色。
微敛的桃花眸低垂着,正瞧着雪白靴子下的落雪。
立体鼻尖上点缀着的红痣格外显眼。
为冷淡的神情平添几分旖旎。
绯红唇瓣微抿,在盛肆鹤的目光下。
几片堆在一起的小雪花落在她娇嫩的唇珠上。
但很快便被她唇瓣的温度惹得融化开来,随后细碎的水光停留在唇畔边。
明明她容色上半分多余的情绪都无。
可落在盛肆鹤眸底,却像是刻意存了钩子似的。
一举一动都在吸引他的注意。
他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分明之前被她如此辜负,甚至可以说。
他所有的苦难皆是来自于眼前这位皇太女殿下。
可眼下却抑制不住的被她吸引。
待到她步子愈来愈近时,盛肆鹤才恍然间想。
今日她怎么有空来了?
明明前几日才陪着他去了丞相府。
算是正式定亲,还为他挡了丞相府的许多冷眼。
就连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母亲,在走之前也难得出门送了他们。
还叮嘱他,既然已经出嫁。
之后便要多收敛自己的脾性,尽心尽力侍奉妻主。
他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心酸。
一直以来因为自己的任性,母亲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
如今总算能让她放下心了。
皇太女殿下不知何时到了盛肆鹤跟前。
如画的眉眼微垂,见他身形单薄。
微蹙着眼睫,冷声对一旁的俾男道:“盛侧君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天寒地冻,生病了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贴身俾男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生怕殿下降下责罚,火速跪在含雪的地面上。
磕了三个响头,“殿下饶命,奴罪该万死。”
俾男语气惶恐,十分惧怕皇太女殿下似的。
京沅冷着容色没理他。
细长指尖取下身后的狐皮大氅,随后纡尊降贵的为盛肆鹤披上。
“别着凉了。”她音色淡淡。
携着初雪特有的清润,总之听起来格外动听。
盛肆鹤被她如此照顾,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腕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
桀骜的视线微微闪躲。
又不肯承认自己的紧张,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无端输了一头。
最后只能故作埋怨的道:“瞧妻主给小红吓的,生怕自己被砍头了。”
实际上她哪有那么凶?
京沅闻言,顿了一秒。
随后冷凝的视线再次落在跪在雪面的俾男身上。
朱唇轻言:“小红...是你?”
“回殿下,是奴,这称呼是盛侧君给起的。”
“......”挺好听的。
起名字的人真有天赋。
“我看是你平日在他面前说了不少本殿下的坏话。”
不然怎么一见了她,就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这点盛肆鹤自然不敢否认。
之前因为京沅的薄情负心的行为。
他就差天天在闺房之中,将京沅骂了个遍了。
而眼前这人又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俾男。
因此他说的那些话,全都被他听在耳中。
甚至有时候为了曲意迎合,还时不时附和几句。
想到这里,难免有几分心虚。
一时之间竟然没什么话可回。
他的沉默很快便被京沅注意到。
给他披狐皮大氅的动作一顿。
冷淡嗓音存了几分玩味,“这么说,还真有?”
盛肆鹤更心虚了,脑袋微微低垂着。
一声也不敢吭。
“能耐了。”一句淡淡的话语,成功让身旁跪着的贴身俾男更瑟瑟发抖了几分。
盛肆鹤声音低的几乎不能听见。
说起话来跟碎碎念似的,“妻主,我只偷偷骂了你是小狗。”
只不过是换着花样的骂她是什么狗。
如果阴损点子多,那就是斑点狗。
若是太过阴险狡诈,便是饺子狗。
别问为什么叫饺子,只是他自创的称呼而已。
也因此,他还学习了不少狗的品种。
就为了骂人的时候能够有词儿。
话音落下之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京沅收紧力道捏着他腰窝的指尖。
十分用力的手指掐了他一下。
疼到盛肆鹤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忍不住闷哼一声,“嘶”了一下,随后嗓音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嚣张气焰,“你掐我?”
从小到大,都没人打过他。
母亲一直娇宠,丞相府只有父君一个主人,他在爱中长大。
平日才有无数底气,可现在刚进门没多久。
却被妻主打了。
盛肆鹤气得不行,他桀骜的声音带着埋怨:“还不是你,之前那么辜负我,换做旁人也会骂你的。”
又没骂错!!!
而且他也绝不后悔。
说完这话之后,盛肆鹤只觉浑身舒畅。
有一股一直憋闷在心中的气倏地消散几分的错觉。
随后又怕京沅生气似的。
修长单薄的身形一歪,直挺挺的倒在京沅身上。
就连披在肩颈处的狐皮大氅都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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