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明展开桌子上福伯提供的吴家总旗鱼鳞册,除了当初分到的公田,老泰山和他的祖辈辛辛苦苦攒了不少私田,福伯站立一旁解释道,“小姑爷,这可是极为机密的册子,一般人都不能看,上面的地可是我们吴家的根啊。另外还有一本公册主要是给上面来例行检查时用的,你手中的都是上好的水田,基本靠在通河和瓦河,灌溉方便去盐碱早,每亩能产水稻两石有余呢,是个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陈友明没搭着话,“请把花名册也取来给我看一下。”
福伯点头哎一下就出门去拿,陈友明再次翻阅那些画的像鱼鳞片似的田亩,小时候看过老陈家的族谱,很多老祖宗的坟地也是像这样用写意风格勾勒出来,当时还好奇问过老爸陈志忠,这啥呀?老爸耐着性子解释这几个隆起的小土堆意思是祖坟,边上画的一片片一条条是水田和沟渠,想到此不禁又勾起他对后世的思念,老爸老妈的身体咋样,老姐姐夫过得还开心,五个婆娘在干嘛?还有五个小孩都几岁了?陈友明捏紧拳头用劲砸了自己大腿一下,锥心的痛,梦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看来不把大明拯救了还回不去了!
根据后世的记忆,灌北淮州城往东是楚州区,越过废黄河就是范堤县,赫赫有名的淮盐矿场好像就在朱桥镇一带,是一九八八年才被勘探石油的人发现,陈友明睁大双眼在泛黄的纸上寻找着,伸出小手按照同比例从大运河开始往东扩展,凭印象朱桥在运河向东二三十里地那一片,陈友明再三鉴别后很痛苦的发现此刻朱桥那个地根本不属于吴家总旗,看看那潦草的笔迹还有点模糊认不出写得啥字,恰好福伯走进来,正好招呼他走进来并指指问,“福伯,这几个字我看不清楚,你来认认,还有印象不?”
福伯放下手上的总旗花名册,接过来放到眼前也是一阵好瞧,笑着说,“小姑爷,这写的是‘定山运成’,太久了都褪色了。”
“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啊?为何标在那块地上?”
福伯思索片刻,“说起来有些年份了,我听闻金家第三代总旗的雅号就叫‘定山公’。”
“莫非这块地是金立德的?”陈友明追问道。
福伯点头道,“应该是的,他家这几十年从来没有变卖过土地的消息,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家的,不过我曾经听我祖父谈起过这块地的一些说法,当时定山公想尽办法从别人手上弄来后才知道被骗了,原来那片地是个白毛之地。”
“白毛之地?这是何意?不长庄稼吗?”
福伯讨好的说道,“姑爷果然是神童啊,一言中的,那片地种水稻产量太低,常常长白毛,只能种一些豆子什么的,也是划不来的交易,这些年一直抛荒。姑爷为何打听此事?”
“也没什么,看到这几个字就好奇心作怪了,看这所画和其他地的比较也该有上千亩了吧?”
福伯呵呵一笑,“这些都是随便圈圈哪能很精准?不过也大差不差吧。”
陈友明皱眉沉思后问道,“原来我不晓得自家的底子,瞧着光景算齐我们公私良田也得八千多亩了?”
福伯腰杆一直豪气的说道,“那当然,快小一万亩了,都是历代总旗打下来的江山,你看看靠在瓦河东侧那一大块,嘉靖三十年我们旗和右千户一个百户所的人打了三天三夜才拿下,为此指挥使大都侯还亲自过来调解过。”
看来那时候卫所里的屯兵还是武德充沛嘛,为了争地还能晓得拿起武器去战斗,有点血性,咋到了万历天启年就一下子拉垮了?
陈友明不再纠结那块地的事,想弄来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要是火急燎燎别人也不傻定会细琢磨个中缘由。
“我看了一下花名册,佃户和军户分的很清楚,看来福伯用心了。”
福伯拱手谦虚道,“承蒙姑爷谬赞,都是老仆的本职事,不敢受夸。”对于这个小主人福伯在陈友明的要求下改称自己老仆,因为陈四郎总觉得“奴“这个字太奴性十足。
“不过看起来佃户人数远超军户啊。”
福伯微微叹气答道,“姑爷有所不知,如今军户逃脱严重,没人肯当兵啊,否则连婆娘都娶不得。”
人常言“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话在太平盛世没毛病,自己种地还要额外服兵役换谁也不肯啊,朝廷有征召那就得放下锄头捡起枪头一去回不了头,爹娘自然不愿意让儿子一直这样没有活路,陈友明摇摇头,这该咋办?整个名册里登记军户仅剩二十七户,理论满编五十户,世代相袭绝不落空,没儿子就找侄儿或者族亲过继,到了晚明干脆来个全家提桶跑路你能奈我何?
“姑爷,说实话我们这个卫所都存在二百多年了,洪武爷定的规矩哪能管到天启年啊!还有我们这些许多军户都跑到海边去打鱼种地甚至落草为寇,原先卫所的大都侯大户侯大百宰还隔三差五来管问几句,如今大家也司空见惯了懒得说,都是得过且过盼着朝廷无战事才好。”
陈友明当然知道里面的弯弯绕,自己恩师试百户路大人一直忧心忡忡,就怕东窗事发卫所上下一帮子都得被砍头抄家,常常勉戒陈四郎要勤学苦练就是为了某日能重振卫所的荣光。
“先不管上面的事,我就是个才袭职几天的小孩子,只能考虑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我的意思既然只有二十七户了,那就缩编,再汰除不合格的,争取凑满二十人,要取良家子弟,平常没有恶行的青壮,最好十六周岁至三十五周岁以下,看看要是田里能周转的开这些人就脱产只管练兵,以家里守卫的名义常驻羊圈那一片屋子,羊圈拆了挪走,那里都是臭味会影响休息。福伯,老泰山临终前把这个家托付给你,你务必要帮我说服孺人,请他同意支持我的计划。”
福伯听得心潮澎湃,他从小就听闻祖上的一些丰功伟绩,这些年也对卫所的现状深感惋惜更是失望,当然他也知道前任总旗是个安分守己小富即安的人,现在陈四郎能有这变革的决心那也深感欣慰。
“老仆自然义不容辞,姑爷的意思要用钱?”
陈友明微微开笑,轻轻颔首。
“钱是王八蛋,用完再去赚,放在地窖里钱庄里都是死物,一旦大难临头毫无用处!既不能果腹又不能御寒,更不能看家护院,只有换成粮食布匹还有刀枪弓箭才行!”
福伯还走上前补充道,“还有能打仗的精兵!”
陈友明拍手而叹,“生我者母也,知我者君也!”
福伯慌忙下跪高声说道,“姑爷!老仆知道姑爷有鸿鹄之志,老仆当以死助你!”
陈友明赶紧双手扶起他说道,“福伯有孙女,与我同岁,等日后可以与大小姐一起嫁我为妻,不知?”
福伯满脸涨红,惊喜万分,“老仆愿意,翠花向来懂事,能将来伺候姑爷和小姐也是她的福分,也是老仆全家的造化,焉能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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