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是宫中老人,也曾是得脸的大太监,只是很来发生太多事,看透了一切,便不再参与宫斗,自请去冷宫侍候弃妃。
去了冷宫,什么赏赐、好处都没了,但同样也没了勾心斗角。
晋王小时调皮,爱玩捉迷藏,经常甩脱跟班的宫人,无意中竟与冷宫中的德公公成了忘年交。
德公公左看右看,都认不出他是谁来,但听声音有些熟悉, “你是哪监的?司礼监还是御马监?”
晋王轻声道:“是我啊,以前没少偷吃你的花生米。”
德公公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花生米藏得可严实了,只有曾经的晋王小殿下才能找到,莫非眼前之人便是……
虽然看着身材瘦削些,面皮黄些,但眼睛却不会骗人,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是殿下吗?”
“是我,你还是老样子。”
德公公激动地手足无措,“哎~我更老了,说不定明年就要被撵出宫去。”
按理他早该出宫的,但由于冷宫实在偏僻,总管太监也没及时换人替班,这才让他苟到现在。
“其实福公公就跟我住在一块儿,以后你若得机会出宫,可以来内城寻我,就西边墙根下的常记肉铺。”
“好……好!”德公公这才想起正事来,“你是来看娘娘的吧,等等我找找钥匙。”
他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娘娘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衣食无忧,殿下尽可放心。”
晋王敢于显露真身,自然相信德公公不会告密,毕竟当初调他进王府时,都能推辞不受,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他。
院门推开,入目便是一所破败的宫室,鼻间传来一股土腥味,低头一看,果然如福公公所说,地砖被撬,露出的泥土上已经长出绿色的菜叶。
德公公解释道:“这些种子有些是从屋檐鸟粪中收集来的,大部分都是咱家从宫外买来的。”
晋王以前从未关心过太监的月钱,但自从在宫中卖饼后,和宫女、太监接触久了,便也知道些内情。
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宫人,能时不时得到赏赐,手里有余钱,时常出宫采买,甚至还能在宫外买座宅子、成个家。
而做脏活、累活的宫人,只有微薄的月钱,还得做些绣活啥的,托人卖到宫外,才能赚些银子,这其中多倒了一道手,少不得被人盘剥。
德公公如今只是三等太监,怕是月钱都不够买酒和花生米的,更别说还要买这些菜种。
“德公公费心了,我娘在哪里?”
德公公带他往后殿走去,被贬的嫔妃一旦被打入冷宫,翻身的机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她们是宫中人人可欺的对象。
疯了还好,若是活着,每一天过得甚是煎熬,吃穿都是最下等的,甚至只有残羹剩饭,勉强维持饿不死的程度。
最难熬便是冬天,没有炭火取暖,只靠着薄薄的衣物御寒,一病不起,根本叫不来,只能生熬,听天由命。
不幸中的万幸,负责冷宫的太监是德公公,他感念皇后仁爱,又与晋王交情不浅,这才能时时照拂着,但能做的也有限,毕竟林贵妃常派人断了冷宫的餐食。
晋王看着如疯子一般嬉笑的女人们,心下凉了半截,她们的年纪看着都不大,但却满头白发。
直到他看到母后正在井边挑水,心里的酸涩再也止不住,他匆匆跑了过去,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她的小腿,激动地喊道:“娘,你受苦了哇!”
裴后吓了一跳,可听到日思夜想熟悉的声音,还是下意识问道:“烨儿?”
可盯睛细看,这是哪个宫人拿她开涮呢,莫不是林贵妃新玩出的花样,她顿时冷下脸,“你是谁?敢来戏弄我?”
曾经母仪天下的人,冷脸下来还是很有威仪的,晋王不禁委屈道:“娘,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呢?”
骨肉亲情难道是假的不成?连德公公和福公公都能认出他来呢。
裴后早就被最信任的人伤透了心,如今娘家被灭族,心中的仇恨越深,她行事就越冷静。
虽然她几乎可以认定这是自己孩子,但裴后强压住情感,冷声说道:“若你真是吾儿,当有信物为证。”
信物?他有啊,晋王立时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扯了出来,“娘,你看!”
裴后捧着玉佩细看了看,见上面有裴家暗记,便激动地抱着晋王恸哭,“烨儿,老天慈悲,你果然还活着。”
此举引得冷宫其它疯女人跟着嚎哭,动静委实有些大,德公公不得不关上宫门,提醒他们进殿。
“防人之心不可无,跟娘来。”
多年未维修的宫殿,幽暗杂乱,晋王进屋便能看到阳光从屋顶破洞中洒下,她娘的卧室虽狭小,但好在还算整洁。
“烨儿坐着吧,”裴后面色平静地收拾好被褥,“此处无桌无椅,就在这里叙话吧。”
母子相见自是有很多话说,两人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经历都大概说了一遍。
德公公在一旁听得直抹眼泪,但母子两人遭遇了这么多事,心境已经无比坚韧,竟然还能平静地分析着局势。
“都说功高震主,你外公和舅舅也在我入宫后,便慢慢削了兵权,可我竟不知他能隐忍至此,狠毒如厮。”
裴后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初我真是眼盲心瞎,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扶他上位……”
德公公识趣地退了下去,这可是皇室秘闻,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险。
他出门将疯女人赶远了一些,自去宫门处守着,以免有人擅闯进来。
而冷宫中,晋王拿着玉佩问道:“我听十六说道,外公给我留了后手?”
裴后点头,她出身将门,深知他爹就算率军出战,身边也定会留下一支预备军,以供策应。
同样,这也是他的处事方法,自兵权被削后,他爹便早已在暗处训练了一批预备军,如果晋王能顺利登基,军队将默默消失在人海中。
可万一事情有变,这支预备军,就是晋王翻身的本钱。
“是留有后手,”裴后自嘲道:“当初我还劝他撤掉,幸而你外公坚持己见。”
养兵很费银子,再加上将军还供养着一些老弱病残的将士,府里上下过得都紧巴巴的,有时候还得靠出嫁的姑奶奶接济。
她摸了摸玉佩,“这便是裴家军的信物,它和另一块是一对,只要能合上,裴家上下便会听你差遣。”
晋王心道好悬,当初这枚玉佩就被林大公子抢了去,后来才失而复得,他抬头问道:“若是没有玉佩呢,我可不可以指挥他们。”
裴后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人的相貌会变的,万一皇上找了个替身接管呢,不可不防啊。”
她现在最悔的就是太过信任皇上,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这才惹来大祸。
晋王收好玉佩,“娘,你跟我出宫去吧,我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怎么出去?”裴后摇了摇头,“再说,我是裴家的女儿,怎么能逃出去苟活?”
她坚定道:“我就算出去,也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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