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云与刘、杜二人赶到县衙时,天色已然大亮,还未等往县衙里走,就发现县衙大门已经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萧暮云走过去时,张挺与王坚二人正苦于劝说人群离开。
张挺见到萧暮云回来,心里瞬间有了底,但仔细一瞧,发觉萧暮云脸色不好,瞬间心里却又没了底。
张挺心里忐忑地跟萧暮云打招呼,萧暮云刚要想问他情况,抬眼就看见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前面结结实实绑了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萧暮云二话不说走上前,以剑鞘抬起那死尸的头,一瞧,顿觉不好。
“李胡一。”
李胡一死了。
死状凄惨。
李胡一身体靠在鸣冤鼓上,两条胳膊展开,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后环住鸣冤鼓,而他的两腿向后弯曲,膝盖朝前,小腿向地面垂着,好像跪在半空。
他的表情更是可怕。双眼的眼球外突,眼白布满血红皲裂纹,还有些血斑,仿佛血管爆裂的瞬间留下的,那深色的瞳孔紧缩成很小一个靛紫色的点,让他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人类。
萧暮云挪走剑鞘,李胡一的头立即又垂落,发出清脆的“咔嚓”,脖颈处凸起了一个三角形。
脖子居然断了!
萧暮云知道唐仵作的怪脾气,也不敢乱动尸体。再联想到李胡一这诡异的姿势,在他死的时候,身体的几大穴位和关节一定都受到了非常变态的折磨。
可李胡一的胸口上却被扎了无数刀,有些刀口现在还在流血,很明显是新的伤口。
萧暮云骤然脸色就变得比那铁锅还要黑上三倍,他手指着尸体,看向在场所有的捕快,“尸体被破坏成这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张挺躲在王坚身后,没敢接话。
萧暮云看向王坚:“唐仵作在哪?怎么还没来衙门?”
王坚为难道:“唐仵作刚刚看见村民们都拿着各种利器过来,就上前阻拦他们破坏尸体,我们当时也是没想到,村民们会这么激动,唐仵作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就在那跌了一跤,那老爷子的腰脱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正在内衙客房里休息。”
萧暮云听是如此,反倒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到要害。
此时,人群中又传来激愤不已的喊叫声。
“死得好!死得好!”
“他罪该万死!”
“对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凭什么把张县令撵走!张县令是好官!”
“是我们动手杀死了犯人!跟张县令毫无瓜葛!”
“张县令就是我们的包青天!谁让他走人!我们莲花县的百姓都不答应!”
萧暮云听出此话,心里不觉暗沉下来。
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要把张县令弄走?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把李胡一杀死了?这肯定不是石水凤的原本计划。
现在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王坚走到萧暮云耳旁小声汇报道:“头儿,现在还有更糟心的是,江城守备吕大人今儿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也不知谁跟他打了小报告,居然一口咬定是水凤妹子劫走李胡一的主谋。头儿,按律,劫走重犯也是大罪一件啊!”
萧暮云横眉一扫,王坚立即噤了声,他知道,现在一提到水凤妹子,就等于把头儿心里的炮仗给点着了!
“你们在这看着!我先进去看看。”
随后又望向刘深、杜沉二人,“你二人也在此处帮忙盯一下。”
那刘、杜二人皆是机灵之辈,马上看出了问题。
刘深道:“萧大哥,你放心。”
杜沉更是会来事,马上提议道:“不如,我去叫来虎贲营的其他兄弟,一块维持下秩序?”
“好。”萧暮云点点头,便提步进去走进去。
张挺连忙在王坚身后偷偷用手肘怼了下:“咦?这不对呀?这俩棵小青葱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要取代咱们俩在头儿那的地位呀?哎!我就说嘛!人到中年就要有那个职场危机!可俺老张还嫩着呢!咋也跟着危机了呢?”
王坚也有意无意地上下审视着刘深、杜沉二人,小声与张挺嘀咕道:“老张你可别轻举妄动!听见没?我瞧着这俩来路不一般,你先别大惊小怪的,此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好,人家早就跟咱们头儿认识。等得空了,咱们再去试试他们。”
张挺点头,“还得是老王你想得周全。他俩要真想取代咱俩,大不了俺使点计谋吧,”
还未等他说完,王坚嫌弃地咧嘴打断道:“人家是虎贲营护卫,从京城来的,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识过,你可别拿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人家斗!到时候丢的可不光是你的老脸!”
俩人正嘀咕着,没想到那刘深突然往他俩方向走了过来,“两位大哥,刚刚辛苦了,真没想到,这李胡一死得这么惨。”
张挺眼皮翻了翻,用力吐出来三个字,“他活该。”
王坚呵呵笑了笑,“你二位兄弟也辛苦了,陪着我们头儿,可是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了?还是找到人了?”
刘深嘴角抽了一下,他没好意思把“一无所获”几个字说出来,直接转移话题,“那个,两位大哥,小弟有个问题冒昧请教一下。”
张挺呵呵道:“小老弟真有意思,知道冒昧还张嘴问。”王坚插嘴道:“这位贤弟,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哪有什么请教一说。”
刘深微笑道:“那位石姑娘可是萧大哥的心上人?”
王坚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挺理直气壮道:“不止呢!你再晚点来,恐怕就能见着他们俩订亲了。”
“哦~”刘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怪不得,找不到那位石姑娘,把萧大哥急得跟丢了魂一般。”
听闻此话,张挺和王坚皆是一默。
萧暮云步入内堂,见会客室门前被几名铁甲护卫守着,便知守备吕大人必在房内,心里不由得担忧张大人的处境。
萧暮云沉了沉气息,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他走到门前,那护卫均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见他身上捕头服,也并没想要他通过。
此刻,萧暮云拱手施礼,朗声道:“大人,属下刚才在县衙门前状况,想请示大人您的意思,要不要早点把那李胡一的尸体,挪入验尸间会更好一些?”
萧暮云故意用内功传声,虽隔着门,门内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从门内传出张县令的声音:“暮云,你进来吧。”
门外站岗的那几个护卫,也都让开了路,让萧暮云进去。
萧暮云这一进去,便见屋内正中桌案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李知州,吕守备,那李知州下手坐着张县令,而市舶使刘大人则坐在吕守备的下手。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男人凑在一起最适合“玩游戏”,这场“游戏”就叫做“内心戏”。
四个男人,四只老狐狸。
李知州作壁上观,吕守备疑惑多虑,张县令顾左言他,刘大人笑里藏刀。
几百个心眼在这屋子里转悠了半天,愣是没人能说句话把那李胡一的尸体抬进来。
张县令看了看萧暮云,见他眼窝发黑,脸色也不好,便猜中他定是昨夜等不及跑去寻找石水凤。
便开口问:“暮云,可找到水凤姑娘了?”
萧暮云摇摇头,“大人,水凤恐怕,凶多吉少。”
刘大人“哦~”了一声,望向吕守备,“守备大人,平日,这位萧捕头可是侦查、缉拿的一把好手,莲花县能在张县令治下如此安宁平顺,也多亏了有一位如此能干的好下属!可也不知怎么地,今日这能耐倒是没有了?是不是昨夜追查犯人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不好决断的尴尬事情呀?据闻,那位把犯人从牢房里带走的石姑娘与这位萧捕头关系匪浅。是不是呀?萧捕头。”
刘大人的一番话,立即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李知州的黑豆眼睛立刻扇动着好奇的精光,而吕守备停住了喝茶的动作,将茶杯稳稳地放在桌上。张大人抬手捋着胡须。
听出刘大人的话里有话,萧暮云并不想过多解释他和石水凤关系远近。他清楚,此时他越解释越容易掉进刘大人的话术圈套。
萧暮云道:“各位大人,整件事情还需进一步查证,而且事情远比我们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复杂,昨夜属下带人一路追赶逃犯时,半路遭逢好几路高手截杀,若此时急于说谁的过错,似乎为时尚早。”
张县令躬身解释道:“几位大人,昨晚状况确如暮云所说,十分复杂混乱和凶险,本官这些捕快若非有知州大人的虎贲营护卫们帮忙,也很难全身而退。”
李知州被张县令恭维着点名,只得笑着配合道:“张大人所言非虚,昨夜事情是很复杂,不然也不会请守备大人您亲自来此。”转脸也把吕守备拉下场。
“昨日, 接到张县令的书信,汇报李胡一的案件,我虽近日感染风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咳咳~不得不过来一趟,咳咳~不想,竟真的出事了。”吕守备用帕子掩着嘴,又咳嗽起来,他身着官服,外面还披着件厚厚的织锦斗篷,在炎热的七月穿着如此厚重,使他看上去脸上的病气更为严重。
萧暮云想到昨天白日奉命给这位吕守备送信时,那师爷拖拖拉拉才许他见到吕守备大人。原来这位大人是病了。
萧暮云想着,那吕守备又咳嗽了起来,那咳嗽声听着有几分耳熟,仿佛与昨夜在寺庙门口听见的那个咳嗽声很相像。
萧暮云眼光瞥向那吕大人脚下的官靴,靴底边缘还沾着夜雨浸泡过的山路新泥,披风的下摆织锦花纹上似乎有几次被火燎的痕迹。
顿时,那个猜测已在他心中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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