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疼娘不爱的刘子明心如死灰,艰难苦笑道:“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莫里沙面色铁青,咬牙道:“完不成皇后的心愿,你的命就不值钱。”
被击落楼底的二公子杨丹心艰难地站起身来,望向高处,叹道:“姑姑这手好算计啊,连我这个计划总指挥的瞒过去了,布局落子看似在剑都,胜败却在千里之外的南陵。”
自诩聪明一世却被摆了一道的刘子明挣扎道:“若我不去红鲤城呢?不动用承天卫的人,你们又当如何?”
通晓全局的杨丹心拍了拍肩上尘土,笑道:“若你不去,陛下便只能和秦相合谋,反倒省事不少,这剑都收编只是早晚问题。可你去了,竟然连武榜第六的那曾老太监这等魔人巨擘都杀不了你,那就顺水推舟,将你家皇帝的承天卫精锐铲除干净。”
刘子明脸生异色,叹道:“好一个借刀杀人!”
莫里沙松开那只铁手,将刘子明扔至身前,面色阴沉道:“你能与我朝皇帝结盟,难道就不许我朝皇后与你国宰相共谋?”
刘子明趴在地上,满脸涨红,气喘如牛道:“你以为以我为人质,就能逼迫剑都两族投降?你家皇后与秦清泉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莫里沙低下头,沉声道:“或许众人皆未料到你的命如此轻贱,冷家的双儿大小姐可是你的义妹,南宫少卿更是你的兄弟,那图神箭对你难道不是忠心耿耿?既无人护你周全,如此,你死也不冤!”
莫里沙双掌泛起杀意,刘子明瞳孔骤缩,站起怒骂道:“曲九州,你奶奶的,还看戏呢!”
莫里沙身后骤然一道黑影掠过,一记巴掌轰然拍在假世子殿下的头颅,将他整个人旋转起来,一托砸入阁楼的木地板里,木板凹陷,莫里沙脑袋倒挂,双腿悬空。
曲九州拍了拍衣服的尘土,瞪了一眼刘子明,没好气道:“再敢指挥老子,也给你一巴掌。”
虎口脱险的刘子明换了一副嘴脸,哈哈笑道:“谢曲先生救命之恩。”
曲九州揉了揉发痒的眉心,“看在你小子有些胆气敢以身入局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拿自己命押注逼这假世子现身,又套出沉剑计划的真相实在是风险太大,若我不出手,你岂不是白死?”
刘子明微笑道:“您这不是出手了吗?我又赌赢了。”
曲九州无奈道:“都怪我欠了童姑娘的人情,是真不想帮你。”
刘子明嬉笑道:“我和她一家人。”
曲九州挥手唤来了苍鹰,伸臂停鹰,厉狠性子多了几分,“你若负了她,我便将你剁碎喂我的这些宝贝。”
青斑苍鹰眼神熠熠,锐利无双。
刘子明倒吸一口凉气,“不会不会。”
喀啦!莫里沙身体一翻,便脱身欲走。
轰隆!曲九州一掌提起他的脖子,狠狠地砸在墙壁上,玩味道:“你是南疆巫师派出身?关雎元是你杀的?那你可知关世子的祖父乃是魔道第三人关生雄,此刻他正在红川州大开杀戒,若他知道了是你私自投了我朝相党,杀了她的徒孙,你猜他会不会去找你家巫王讨说法随便讨几条命走?”
莫里沙脑袋鲜血不停溢出,本就破相的丑陋脸庞上此刻写满了恐惧,然而恐惧稍纵即逝,曲九州的袖口化作一片黑色浓烟。
曲九州狭长的丹凤眸一沉,面前人已是无影无踪。
遁法脱身的莫里沙瞬息来到杨丹心身边,沙哑道:“二公子,可愿和我联手?”
杨丹心冷笑道:“功败垂成,事到如今,你还如何有资格与我联手?”
莫里沙贴近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二公子脸色大变,大惊道:“你疯了不成!”
莫里沙舔了舔脸上的鲜血,狞笑道:“没时间考虑了,沉剑计划一旦失败,你和你手下这些弟兄是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了吧?”
二公子看向伤痕累累的朝廷军队,忍痛下了命令,大声道:“列阵!”
朝廷的精锐重兵即使伤亡惨重依旧做出最迅速的反应,从四方全部立马于南。
莫里沙独居其中,双袖鼓动如浪涌。
黑色煞气凝结,瞬间降下三道暗光柱。
瘴气萦绕。
人马嘶啼。
阁楼之上的曲九州沉默片刻,低眉道:“这是……自在众生渡。”
——
——
“这是什么?”
“自在众生渡,乃是南疆巫师派的护宗大阵,是一个饮千人血气祸乱苍生的邪阵。”
图青越冷哼一声,不信邪地飞身而去,空中出现九连环叠箭,气势吞天。然而,这九箭却如同进入了末世黑洞一般,凭空消散。
在可伤大宗师的九连箭之下,如同碎石沉入湖底,毫无波澜。天边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莫里沙身形陡然拔高数丈,杀气惊人。
黑影只身遮天幕,气象巍峨,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子明冷嘲道:“这厮此时对比天下高手,何止高了一丈?”
冷家龙门派弟子见状,摆出百凤剑阵再次迎敌,中心阵眼的冷双儿却忽然撤去剑势,来到刘子明身边轻声道:“义兄,我们破不了这个剑阵。”
刘子明沉稳道:“无妨,剑都高手若不行,还有曲大宗师在。”
曲九州冷笑一声,坦率道:“别想了,小子,千人血气凝成的血阵非同小可,本座若强行破阵,恐怕也得换条命走”
全场高手皆沉默无言。
良久,南宫少卿率先打破沉默,上前一步道:“曲先生,若以家师的三千剑阵,可否破此妖阵?”
曲九州眼神深邃,缓缓说道:“哦?你老师的三千剑阵么?本座倒是有所耳闻,若你会此阵,不妨一试,本座自会为你压阵。”
南宫少卿转身面向众人,额头之上凝现神魂剑印。“此阵非我一人可成,还需诸位合力。”
冷黄两家族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义不容辞!”
双儿上前牵起他的手,目光坚定,柔声道:“十七哥哥,你尽管施阵,我与你生死与共。”
江沐剑也一同上前,手扶宽大琉璃剑匣,郑重道:“师兄,可否由我坐镇阵眼?大漠那次老师因我所累,这次我想……”
南宫少卿嘴角微扬,露出难得的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来吧。”
南宫少卿携众人转身望向天幕,如见一三头六臂的天王力士,面孔狰狞可怖,气焰穷凶极恶,倾世而来。
南宫少卿毫无惧意,独自上前,手指抹过白鹤行,脚尖一点,驾鹤上青天。
白衣飘飘,敢与魔人叫板。
只见他低眸沉声道:“申屠焱有万剑山引来万柄飞剑,那我便借千剑池千剑一用。”
剑气生,冠绝万剑山。
“借剑。”
声音激荡群峰,埋剑池湖水升腾,蓦然作响。
自有千柄青锋自大湖飞来。
遮蔽天幕,凌空盘旋萦绕,自成剑阵。
是为三千。
南宫少卿身着白袖鹤服,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无数剑枝浮空盘旋,争鸣呼啸,铸成巨剑开辟通天道。
江沐剑足踏虚空,脚尖点过数十柄飞剑,手托琉璃剑匣,双手向两边一推,高呼:“诸位剑友,助我一臂之力!”
剑都众高手同时将佩剑注入剑气,驱剑入阵。琉璃养剑匣可引天地剑气,集几乎剑都高手之力,剑气盈满,几近溢出。他轻吐一口浊气,“起!”
集剑都剑气于一身的青叶子一马当先,激射长空,隐有号令万剑之势,递出一剑,三千剑意入阵。
南宫少卿右手稳稳接住青叶子,左手紧握白鹤行,双剑出鞘,剑势如龙,引动千剑共振,似离非离,剑气凌厉,撕裂空气。
曲九州目睹此景,亦不由慨叹剑道后起之秀之卓越。继而他身形如鹰隼般疾驰,冲向那黑暗大阵,双掌汇聚一道雄浑真气内劲,拍向那魔头身躯。
吸收了千人甲士血气的莫里沙双眼猩红,披头散发,一张面无人色的丑陋面容令人心惊,生生吃了这惊天一掌却毫发无损,阴沉笑道:“曲九州,你好歹是一代重魁境大宗师,这般掌力是在给我挠痒?”
曲九州眯了眯眼,轻笑道:“别急,本座这是在替那小子做嫁衣。”
已成魔头都莫里沙瞳孔猛睁,一双血眼绕过曲九州的青蓝袍子,瞥见那天际的三千剑阵已然成型。
剑气惶惶。
莫里沙暗感不妙,不愿再与这鸟人纠缠。他五指如钩,血掌反攻,袭向曲九州。
曲大宗师乃是名副其实的重魁境,此时的莫里沙引渡千人之血力,短暂跨入大宗师的第二重境界长生境。然而,他毕竟是借外力而无根基的伪境,相较于脚踏实地苦修而来的重魁境,难说能稳压一头。
况且这妖阵耗费血气,已有五十甲士脱力坠马而亡。身为总指挥的杨丹心心如刀绞,却也无法反悔。此时的他身困阵中,口不能言,与那些士兵一样,只是南疆巫师阵中的棋子,生死听天由命。
曲九州双掌对双掌,不落下风,又以巧劲锁住莫里沙双臂,封锁其真气气机。莫里沙面庞扭曲变形,手掌一旋,北陵军中又有一百人被抽干血气,化为干尸。随即,他功力暴涨,挣脱曲九州的近身束缚术,竟试图更进一步,登临武道终点的天一境。
然而,久蓄阵势的南宫少卿,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眉心那柄摄人心魄的小飞剑,再度疾驰而出。
咻!直刺莫里沙额头。
南宫少卿怒喝一声,将三千剑阵化简为一,以全部剑气为依托,双剑再辟生路,刺入已化神魔的莫里沙腹部。
一轮残阳,高悬西天。
雪,停了。
莫里沙如烟沙般消散于空中,眼神充满绝望与不甘。
腹部的两把名剑砸入地面,声音震耳欲聋。
众生渡妖阵消散后,四百余北陵朝廷军残存者气喘如牛,脱水伏地。杨丹心七窍流血,瘫倒在地,名士风采尽失。
剑都众人境况亦不佳,经此一役,剑都元气大伤。四大剑宗一死三伤,两剑豪之一的申屠城主命丧剑台,大半剑士惨死城内城外,战况惨烈。
原本俊逸的杨丹心此时摇晃着站起,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望着那些仍准备随他与北陵死战的士兵,心中一阵苦涩。
刘子明对这位青山王的二公子甚为钦佩,但他预感此人将来会成为南朝的大患。此时正是铲除后患的良机,一番激战之后,早已潜伏的承天卫铁面人暗军未损一兵一卒,已然成为场上最强悍的力量。
冬日的阳光照在杨丹心那满脸血气的英俊脸庞上,杨二郎贪婪地吸了口气,盯着刘子明的眼睛,怅然笑道:“南陵人,你胜了。”
刘子明望着鼎剑阁的废墟硝烟,尸横遍野,轻轻摇了摇头。
朗朗青山,煌煌剑都,一日之内仿佛化为一座剑之枯冢。
稍作犹豫,刘子明沉声道:“带上你的人,走吧。”
杨丹心面露异色,咬着嘴唇,“你真肯放我们走?你也知道,我们走以后必会卷土重来,与你们这些人不死不休。”
刘子明伸了个懒腰,眼缝微开,玩笑道:“就当和你家皇后交个朋友。”
杨丹心咳嗽一声,叹息道:“只愿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沉剑计划剩余的残军几百人就此离开剑都,一切尘埃落定。
剑都大幕落下,曲九州便要告辞。
一向性子冷淡的南宫少卿向前,抱拳道:“多谢曲先生出手。”
曲九州挥了挥手。
南宫好奇道:“曲先生怎么来了北陵?”
曲九州凤眉微蹙,指了一下刘子明,平淡道:“我和你老师有过一战,不管本心如何,在与他的切磋中我有所领悟,这趟来北陵本意来送你老师一程,结果遇上魔道第三人魔头关生雄,大战一场后养伤一月,终是错过了,后来被这小子遇上,死缠烂打,想起童姑娘人情,还是决定随他而来,还恩。”
刘子明灿笑道:“先生重义,真让小子叹服!”
曲九州冷笑一声,吹了个尖锐的哨音,唤来一只数丈大的鹏鸟,其背若青山礁石,他自乘风扶摇,笑意悠悠。
“什么是江湖?人来人往,恩怨情仇便是江湖。南宫少卿,我的道是自在三千蜉蝣天地,你的呢?”
云淡风轻。
有人说过,江湖说简单也简单。
唯酒和剑可以两全尔。
其实还有下半句。
有人说过,江湖说难也难。
唯快意与恩仇不能两全矣。
白衣公子沉默不语,目光徐徐转向剑台。阳光洒落,映照在剑台之上的白鹤行剑锋处,顿显冷冽寒意。
(第六卷,剑之寒终。敬请期待第七卷,闹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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