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地、决绝的。
阎月朗说:“好。”
两人从外面搬进了屋里坐。
正堂要比之前的院子小屋大的多,是标标准准的三间房,正堂两边分别是内室和暖阁。
暖阁实在不够暖,舒妙坐在炕头上觉得浑身发凉。
脸生的下人们送了茶点来,露喜被长顺叫走,这屋里就没了外人。
阎月朗为舒妙泡了一杯热茶,放在她身边的小桌子上,等着她开口。
“我的确不是蒋家的姑娘,蒋家那位倒霉到要嫁给你的姑娘已经不在了,”舒妙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白雾掩埋了她的五官,只剩下白生生的一张皮:“就在过年之前,她病逝了,蒋大人和蒋夫人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为自己的女儿送葬,就连老太太也没熬过这个冬天,蒋夫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了女儿和母亲。”
阎月朗心里明白过来,难怪在他们查到的信息里,蒋夫人和蒋大人去南边看老太太没有带上舒妙。
他继续听舒妙接下来的话。
“我是被蒋夫人挑中,特意顶替蒋姑娘嫁给你的,因为我年纪大了,又无家可归,借住在西凤庵里。”
这段往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舒妙不想吃苦,西凤庵不想再养着闲人,蒋夫人又能保住亲生女儿不被冯瑛糟蹋。
简直是一举三得。
阎月朗万万没想到,关键点竟然在西凤庵里。
难怪查不到舒妙的往事,她在成亲之前,都呆在西凤庵里。
男人们向来不会在意庵里的事。
可阎月朗好奇的不是这个:“你怎么会待在西凤庵里?你的家人呢?”
他看到舒妙抬了下眼皮,眼神空洞:“……我走丢了,找不到家了。”
“怎么会呢?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顾寻之也是走失的孩子,可他本身就没有家。
出生在市井破烂堆里,长在乞丐堆里的。
舒妙怎么可能生在西凤庵里?
舒妙再次垂下头,看着捧在双手里的半杯茶,缓缓的说:“不记得了,也找不到了。”
阎月朗忍不住起身,绕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你还记得家在哪个村子?附近有什么镇子?或者,那里又有什么有名气的人物?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舒妙猛的笑了起来。
她的心被这句话戳破了坚硬的外壳。
“有名气的人?我爸爸就是最有名气的人……”
再次听到了“巴巴”两个字,阎月朗忍不住仔细去看舒妙的脸。
却看到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滑到下巴上,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她手中的茶盏里。
这下慌了手脚,又摸不到自己的帕子,最后只能揪起自己的袖子去擦她的眼泪。
“我帮你找你巴巴,你别哭了。”
舒妙被他这句发音怪异的“巴巴”逗笑了,侧着脸躲着他擦泪的手:“别用你的袖子擦我眼睛,脏死了。”
她放下茶盏,自己抬手擦了眼角的泪,才抬起头看着阎月朗:“如果你能,那你就帮我找找吧。”
之前的压抑气氛一扫而光,舒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事事无忧的女孩。
连带着阎月朗的心也宽松很多。
“那你得告诉我你‘巴巴’叫什么,你家在哪个镇子上。”
反正你也找不到。
舒妙想着,实话实说:“我老家在一个叫上海的城市,我小时候去了澳门,长大念书又去了另一个国家,我爸爸被人称为舒先生,是富甲一方的商业巨鳄,非常厉害。”
阎月朗不懂:“商业……巨鳄?”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天上掉下来十个铜板,也得有七个掉进我们舒家。”
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无论是大业还是大业的邻国,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
比国库还富有,就意味着挑衅皇权。
阎月朗自我脑补了一出富家姑娘被抄家后的逃生命运。
难怪她会说找不到家。
难怪她会待在西凤庵。
恐怕她的家已经不在了,她的巴巴也不在了。
阎月朗叹了口气。
舒妙的情绪已经缓和回来了,干脆侧了身子,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
轮到他语塞了。
“你不说,那就轮到我了。”舒妙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直球打在他脸上:“我知道你喜欢我。”
阎月朗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
有那么明显吗?
他分明已经很克制了。
舒妙没搭理他的反应,接着说:“我呢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蒋姑娘,但蒋大人和蒋夫人对我很好,你也瞧得出来,他们中年丧女,拿我做精神寄托,我自然也把他们当做亲人。
“和你的婚事是皇上硬要拉郎配,你我自然都不愿意,所以我不求你能做个正经相公,起码这一年里咱们相安无事,等你回北疆去,咱们的孽缘也就就此了结。”
怕阎月朗不明白,她又加上一句:“我绝不会阻碍你的事,也对你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可惜,这么一段话到了阎月朗耳朵里,他就只听到了那句“就此了结”。
不甘的心扼杀了被识破心事的那颗惊慌的心。
他说:“也许不是孽缘呢?”
一句话又把舒妙逗笑了。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揭她老底;
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除掉他。
这还不叫孽缘?
阎月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看不透,摸不清,只有那双望着舒妙的眼里,流露着渴望与爱意。
“我从来不介意你是不是蒋家的姑娘,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你的仙药,害怕你的无所不知,甚至怀疑你是北疆细作……”
这是人之常情,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
舒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听着阎月朗继续说:“你也知道我曾经经历过的事,逃得够远、够久,就会看到足够多的人心,所以对你不得不防,但这并不是有恶意的,你明白吗?”
“我可以理解。”
“我承认,我是喜欢你,所以我们今天把话说清,误会就算解除了,对吗?”
舒妙心想,不对,解除了误会,可没解决根本问题。
他会站在皇上身边对沈家出手,这就很不对。
沈霄月和温宴希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来之不易的友谊,总是要比单方面的爱情更可贵。
见舒妙没有反应,阎月朗伸出手,抚在她脸颊上,轻轻抬起了她的脸。
两人对视。
阎月朗的声音里带着慎重:“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成为真正的夫妻,过寻常日子。”
他的脸棱角分明,睫毛浓密,盖着半个眼珠子上的投影加深了棕色的虹膜。
平心而论,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就连舒妙那颗冰封的心也不由得乱跳。
“阿妙,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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