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南苑。
沈槐奚正趴在床榻上,后背一片模糊的血红,腿上肉肤有裂开的,有起泡溃烂流脓的,此刻即使裹着白布,却还是隐隐约约渗透着鲜血与黄水。他轻翻动了下身子,竟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愣是让他嘟囔了一声,“还真是群愚蠢的刁民。”
“咚咚咚……”
沈槐奚话刚落,便听见门外江晏栖的嗓音轻轻响起,“槐奚,你还好吗?”
闻言,沈槐奚连打了个呵欠,嗓音慵懒散漫道:“呵~阿晏,我才睡醒,衣裳还没穿……你先别进来。”
江晏栖想着自己方才来才碰见的郎中,不由扶额,她有这么好骗?
遂她淡淡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要离开苍蓝了,槐奚便好好在此养伤。”
随着话出口,她的嗓音似乎在远去。沈槐奚也不顾疼痛了,直接抓起一旁的衣裳套在身上,连跑带跳地到了门口,谁想刚打开门,便和江晏栖打了个照面。
“阿晏又骗我……”沈槐奚方才用力过猛,如今疼起来了真要命,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遂他只委屈巴巴地看着江晏栖,“阿晏,你还想再丢下我一次?”
“有伤还跑过来,是不够疼吗?”
听着沈槐奚的控诉,江晏栖的心跳被扼制了一下,可她仍是面色平静地将沈槐奚扶回了床榻,认真开口,“槐奚,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
“……”沈槐奚不知道如何评价这句话,只是他看着如此认真的阿晏……又气人又可爱,“不想信!”
“槐奚,我那日被一个老人绊住了,机缘下到了一梦岭,一梦岭三年一开合。”江晏栖看着沈槐奚,有在很认真的解释。
“可是阿晏,你还是失约了。”沈槐奚淡淡一笑。
不过他很喜欢这场失约。
这场失约,也意味着他爱的续约。
“我……是的,我失约了。槐奚想让我怎么做?”江晏栖容色还是那般冷静平淡,像一朵永远不会绽开的玉兰花,永远高挂枝头。
“不怎样,只要阿晏习惯我在身边就好。”沈槐奚容色清澈平静,他的眉眼总像大海汪洋中的一捧最清涟的明月,“我不需要阿晏做什么,从来不需要。”
“好。”江晏栖答应了。
“那阿晏能不能给槐奚做一碗煎蛋面?”沈槐奚笑语盈盈地看着江晏栖,似乎只有在江晏栖面前,他才会露出那真正的纯洁无瑕的一面。
我不需要阿晏做什么……
很好,沈槐奚方才才说过的话在江晏栖耳畔回响了一遍。不过江晏栖还是轻轻颔首,“要多加些醋?”
闻言,沈槐奚清澈的眉眼骤然一亮,七年过去了,阿晏竟还记得他的喜好。他嗓音轻浅,带些欢喜,“谢谢阿晏……”还记得。
看着此般的沈槐奚,江晏栖轻轻吐了口气,不论他对别人何如,在她面前,槐奚就像初涉人世的精灵,美丽又强大。
她本以为此次见面或许是一场“血雨腥风”,却不想如此平静。
是啊,沈槐奚连为难她都舍不得。
“躺在这别动,我去把郎中叫回来。”看着那染了血的绷带,江晏栖把沈槐奚的头按回了床榻。
“阿晏对我真好,要是阿晏亲自给我上药就更好了。”沈槐奚眼中藏着笑,小心翼翼道:“已经这般久了,郎中都走远了,不如便别麻烦郎中了吧。”
“好。”
沈槐奚只是试试,却不曾想江晏栖真的答应了,她平静地解开了他腿间的绷带,血迹与脓水黏粘,撕扯着皮肉,沈槐奚似乎半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望着江晏栖,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疼吗?”江晏栖低头轻声问。
“疼死了。”沈槐奚眼红红的。
“那下次,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江晏栖一边淡淡训斥,一边将药粉洒在沈槐奚腿上,少年冷白细腻的腿此刻有几分惨不忍睹。
“那阿晏要好好看着我。”沈槐奚明净的凤眸像一捧缱绻的月,只有看着江晏栖时才会流泻出月华,他的眼似乎有些红,紧凝着江晏栖的眉眼,他笑道。
看着我……一辈子啊。
江晏栖对向那双狗看了都心疼的眸时,不觉的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她又看向沈槐奚,笑了笑,清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戏谑,“知道槐奚好看——槐奚为何会与西离之人扯上关系?”
“我会预言哦。”沈槐奚听后,终于轻轻一笑,“——预言到阿晏会来西离,阿晏在哪,槐奚自然便在哪。”
后不待江晏栖开口,沈槐奚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语带惊喜,“我和阿晏当真是心有灵犀的,那些男人虽是我让人杀的,可阿晏竟然一下便猜到了,还直接让城主府侍卫将尸体带来了祭台。”
“那些禁卫军……”江晏栖淡淡开口,“槐奚想要嫁祸给谁?”
沈槐奚闻言轻轻一笑,像兰舟泛过江南,温柔缱绻,带着星星眼,“我的阿晏总是这般聪明……”
“至于是哪个倒霉蛋呢,便看我心情。”沈槐奚有些愉悦地笑道。
拿捏。
是的,自江晏栖将沈槐奚带回大齐后,他的处事与筹谋给江晏栖的便是此番感觉。
而此刻,好像她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做,沈槐奚便会为她铺好一条斩断荆棘的康庄大道。
“东隐那边,槐奚不管了吗?”
“有青生和小尔在,东隐便乱不了。”沈槐奚低眉一笑。
毕竟萧欲之流,从来入不得他的眼。
“阿晏,离开西离后,你还会回大齐吗?”沈槐奚忽然问道。
江晏栖淡淡道:“为何不回?”
“便是顾听桉杀了阿晏的兄长,阿晏也要回去吗?”沈槐奚清明的面庞上忽多了两分晦暗,“便是宫中有人传段梵允怀了顾听桉的孩子,阿晏——也要回去?”
“便是——”他一直在她身边,她也要回去?
段梵允怀了顾听桉的孩子……
这句话回响在江晏栖的脑畔,槐奚多轻的嗓音,此刻怎会震耳欲聋呢?
江晏栖的心忽像浮沉的长帆,被绵连的波涛、和煦的海风搅烂在了海中。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可不至瞬息,她容色又变得依旧平静,像不曾起伏的青山,却又深陷清晨的迷雾中。她极平静地开口,“我想听他亲口说。”
“阿晏,三年……大齐少了一个江晏栖,多了一个段梵允。”沈槐奚嗓音淡淡,“或许一切都在匆匆的时光中变了。”
沈槐奚话落,江晏栖的心尖似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可她竟是平静一笑,“我想,要给我爱之人定罪,是不应该从别人口中的。”
“别人……”固执又清醒,这就是他的阿晏。沈槐奚有些心痛,却在三年后重新见到江晏栖后学会了抑制,他没再聊顾听桉,只是忽然开口,“阿晏,我饿了。”
“那我去给槐奚做面。”江晏栖未再多言,起身便离开了房间。
那清癯的身影走得那样毫不留恋。
“阿晏,槐奚其实很善妒的……有时,我真是嫉妒得发狂啊……”沈槐奚眼看着女子的背影渐渐离去,清澈的眉眼微垂。
一道暗影从沈槐奚背后走出,“少主,萧欲的权力已快被架空了,只差于有道手中的兵权和邓术掌控的经济命脉了。”
“于有道,上次没拿下幕安给他的处罚太轻了……听说他的女儿嫁给了萧逸?”沈槐奚敛起面上的情绪,淡淡道:“邝衡觉得该怎么办呢?”
“属下派人去杀了萧逸。”邝衡低声开口。
沈槐奚轻轻摇头,他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瓣,清澈的凤眸中迸发的是狠辣幽邃的光,“杀一人,不够。”
“将萧逸全府皆杀了吧。”沈槐奚淡淡道,似乎一府一百多人,只是鄙弱的蝼蚁,甚至不配他有情绪波动,“萧欲忍不了的,于有道更忍不了。他们若急,必会对青生下手,你们……到时直接反了吧。”
邝衡有些震惊少主谈笑间的狠辣,可他只是低着头,“邓术那里……也用灭府吗?”
沈槐奚闻言轻轻一笑,却让邝衡有些不寒而栗,“邝衡,你觉得我以杀人取乐吗?”
难道不是吗?
不过邝衡还是心下一跳,连回复道:“少主站在高处,自有不一样的风景。一时的决断自是为了往后。”
此话把沈槐奚听笑了。
他眸色净透,如月色宠幸了荒芜高山的雪莲,纯粹寂静,可却散发着危险的味道,“萧逸虽然废物,可他手下亡魂倒是不少,我族的女子不少便躺在他的地下室中呢……”
“至于邓术……他是商人出身,看得懂利弊。派人去谈判吧。”
沈槐奚话落,邝衡才深知自己的妇人之仁。少主什么都清楚,他平日不是不管事,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刀砍中敌人的要害罢了。
不过“谈判”一词,邝衡倒能翻译出来——威胁。
“是属下妇人之仁,还请少主责罚!”
“去小尔那领五十鞭吧。”沈槐奚也不客气,淡淡的凤眸中是摄人的气息,“快要到萧欲四十寿辰了,你们便在那日给他这个惊喜好了——你不用再来西离了,去保护好青生。”
“少主……”前面五十鞭于邝衡是不痛不痒,可听到最后一句,邝衡才急了。他不在少主身旁,少主若有闪失,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邝衡若不在……”
“我再说一次,去护好青生——若青生有闪失,邝衡才是罪该万死。”沈槐奚轻轻眯眸,一向澄澈无害的眸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邝衡不得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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