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盯着他:“你认为不会?”
“不会。”佟定方肯定的点头。
朱慈烺笑了:“我也认为不会。”
“那秦督的信……”佟定方不明白了。
“我以为,秦督说的是反话。”朱慈烺道:“潼关到开封八百里,中间又有流贼,万一秦督的书信不幸为流贼所得,秦督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为谨慎计,秦督才故意说潼关,我以为,秦督所指并非潼关,而是朱阳关。”
“朱阳关,卢氏县之北?”佟定方立刻明白了。
朱慈烺点头:“所以我一点不担心李自成能逃出生天,倒是左良玉那边,让我有点忧心。”
佟定方沉思一下:“……李自成如果要攻击朱阳关,为避免前后受敌,他必然要先打败尾随其后的平贼将军,这样才能安心无虞的猛攻朱阳关。平贼将军有四千骑兵,李自成已经是残兵败将,裹挟的流民虽多,但不堪一击,真要摆开阵势,和平贼将军硬对硬的厮杀,流贼绝不是对手。但如果李自成耍一些诡计,在险要之地设伏,平贼将军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朱慈烺脸色凝重:“是啊,左良玉用兵谨慎小心,处处想要保存实力,我原本不应该担心他的,但李自成对左良玉太了解了,说不得会找到左良玉的漏洞,所以立刻用我的名义,给左良玉发一道紧急军令,告知他闯贼的目标不是潼关,而是朱阳关,令他谨慎小心,切不可中了李自成的埋伏!”
……
黄昏,两匹快马驰出开封,往京师的方向而去,马上的人背插三角旗,一看就知道是传送紧急军情和奏疏的塘马。
太子答应给八十万石粮米,还要给流民发放田地之事,河南官员又惊喜又惶恐,纷纷写奏疏呈报给朝廷。相信因为开封之胜而心情大悦的崇祯帝在看到这些奏疏后,一定会吓一跳,春哥儿这是干什么、得意忘形了吗?不要说八十万石粮米,就是八万石,朝廷现在也拿不出来了啊,可太子是国之储君,一言九鼎,当着河南百官答应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反悔的,不然未来何以继承大统?
儿子的债,终究得老爹扛,可他这个老爹实在是拿不出啊。
崇祯帝的苦瓜脸,完全可以想象。
……
河南灵宝。
明代的灵宝和现代的灵宝不同,彼时灵宝处于河南、陕西、山西三省的交界处,北靠黄河,南依秦岭。为历代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不远处更有函谷关的天险,1959年,为修建三门峡,周边的多座古城,包含灵宝和旧函谷关在内,一起都湮没在了三门峡水库的苍山泱水间。所以现在的灵宝已经不是过去的灵宝了。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通往灵宝的官道上,烟尘漫天,一大彪的骑兵正急急向灵宝奔驰,艳阳高照之下,清楚看到了军旗上的一个“左”字。原来是左良玉追击李自成的骑兵大队,从洛阳出发,一直追到灵宝,四百里的路程,足足追了四天,但依然没有追上李自成。
此时,众军护卫中的左良玉依然精神抖擞,虽然全身披挂,长刀弓箭一应配备,但却没有一点倦容,依然不住的挥鞭策马。
“报~~”
一个探马从前方急急而来:“报左帅,闯贼一个时辰前弃了灵宝城,向西逃窜了,李参将询问下一步如何行动?”
左良玉的骑兵先锋历来都是由铁骑王王允成担任,但王允成的骑兵在郭佛陀村遭遇伏击,死伤大半,加上他一向急追急打,不符合左良玉稳步前进的策略,因此现在担任先锋的乃是前右营参将李国英。和王允成一样,李国英也是一名骑兵悍将,不同的是,他更能忠实的执行左良玉的命令和战略意图。
“令李国英追击三十里,在灵宝城西二十里外扎营,令金声桓进城,探查城内情况。”左良玉想也不想的命令,又望远方的烟尘和天上的烈日,大声道:“传令,全军在此歇息片刻!”
“是!”
探马急急去传令,中军官则是摇动旗帜又大声呼喊,令大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左良玉翻身下马。
早有亲兵在树荫下铺开毯子,又取出携带的水壶和肉干,放置在一个小木盘中,摆到毯子上,左良玉摘了头盔,在毯子上盘腿坐了,喝水嚼肉干,脑子里思索着追击的下一步。
其子左梦庚追过来,不解的问:“爹,马上就要到灵宝了,何不进城歇息?”
左良玉冷冷瞥他一眼:“情况不明,万一闯贼在城中有埋伏怎么办?一切还是要以稳字为主。”
左梦庚不以为意,从洛阳出来,父帅就一直担心会中了李自成的埋伏,追击的很是谨慎。年轻的左梦庚并不认同,他觉得老爹太小心,李自成都已经是残兵败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离着灵宝不过十几里,进城休息多舒服,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左梦庚有点小怨气,在父帅身边坐了,捧起水壶咕咕几口水,揣摩了一下父帅的心思,然后小声说道:“爹,这次开封大捷,闯营留下那么多的降兵和盔甲兵器,虽然太子答应京营挑选过后的兵都是咱们的,但我担心卢光祖、惠登相他们未必能盯住场子,不如我和马士秀领兵继续追击,父帅你回开封坐镇。有您在,太子必不敢给咱们小鞋穿。”
左良玉面无表情的嚼着肉干,冷冷道:“怎么,想夺我的领兵权?”
“儿子哪敢啊?”左梦庚尴尬笑。
“有这个胆,你也没有这个能力!”左良玉冷笑,对儿子的斤两,他太清楚了,他这个儿子是一个草包,没心机也没什么城府,有的就是一张嘴。
左梦庚向前挪了挪屁股,小声道:“爹,我觉得吧,太子令咱们追击李自成,怕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为的就是支开你……”
“住口!”
左良玉左右一看,将手中的肉干狠狠一摔,指着左梦庚的鼻子,压低声音:“你说话不走脑子吗?再胡说八道,我左家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左良玉本就一个红脸汉,因为过于恼怒,此时他整个脸庞红的像是一块刚被割下来的圆猪肝。
左梦庚吓的不敢说话了。
左良玉怒气难消,一脚将水壶又踢翻了。
众亲兵都躲得远远,无人敢上前。
左良玉怒了一分钟,忽然又叹口气,眼睛里杀气顿消,不管怎样,儿子毕竟是儿子,而且只有这么一个,作为父亲,除了引导和解释,再没有其他的选择。“儿啊,为父再和你说一次,太子是君,我们是臣,无论心里有多少的牢骚和不满,都绝不能吐露出来,所谓祸由口出,古往今来,有多少名臣将相,因为出言不慎,以至于全家被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盯着咱们父子呢,那个刘宗周上一次在朝堂上还说要治我失督的大罪,你难道忘记了吗?”
“再者,看事情不能只看蝇头小利,要看长远,更要知所进退。太子给我的军令是,不追到李自成不能回军,我现在回军,不是抗命吗?军中抗令的结果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太子沉下脸,将为父拿下怎么办?”
左梦庚涨红着脸:“应该……不会吧。”
“他是太子,不是督抚!”左良玉摇头叹:“何况又有开封大胜之威,如果为父被他轻易抓到把柄,身边又没有人,他拿下为父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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