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不知是谢玉楼不愿和一个女子斗,还是宜久想明白了哪怕再练个三五年也赢不了他,总之那之后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地待在盘命阁过了几日舒心日子。
谢酒棠担心的是谢玉楼,她心底清楚得很,他越是安安分分,越在背后藏着天大心事。
她不如谢玉楼熟悉魔教,她已经快逐渐忘了那日魔教的惨状,但对谢玉楼来说,那日场景不可能就此褪色,甚至会随着岁月一天天地清晰起来,清晰到他某个再也无法忍受仇恨的日子,然后提枪去杀人。
但谢酒棠现下并不担心这个,因为谢玉楼和她一样暂时没什么思绪,还不知该找谁报仇去。
她正陷入沉思,清晨熹微日光,对面门嘭地一声巨响。
一群人匆匆闯进来,脸色凝重,瞧着神情比冰块还冷。
她诧异抬眼,加快步子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一一扫过那那几张脸。
全都是平日里鱼因之颇为器重的几位长老,主管盘命阁中各类大事,当初鱼因之闭关时便吩咐过,阁中大事,哪怕是天塌了也要先过问几位长老,因而鱼因之闭关后阁内也未出什么大事。
想来这几位长老平日里皆沉得住气,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如此失态不派人通传便闯入众多女眷的院中,还仪态全无,脸色也异常难看。
谢酒棠顿时开始在心底盘算着,这是出了何等大事。
“酒棠何在?”
心底咯噔一下,没想到长老一开口便是冲她来的。
“回禀长老,”她匆忙上前几步,躬身作揖:“在此。”
见了她人几位长老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面色竟和缓不少,继而其中几位还不时用怪异的眼光扫视着她,说不清是质疑还是诧异,又或许更多的是探究,甚是微妙。其中有两三个长老神色颇为不愉,暗自叹气,也不知在叹什么。
大长老最先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常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离开阁中短短几月,也有几分脱胎换骨的模样了,甚好。”大长老略微颔首赞许道。
“大哥,这……就算如此,可她和宜久又怎能……”还不等大长老再说什么,六长老便皱眉道,神色间明显不满道。
不知大长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也隐约看出其中有一两个长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此刻从六长老话里捕捉到宜久两字,谢酒棠一怔,继而心底一片清明,隐约能把几位长老的来意猜个七八成。
“几位长老向来是稀客中的稀客,”谢酒棠既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且不是什么亡命断肢的大事,此刻心底一松倒不自觉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却还是还装模作样敷衍道:“且几位长老又都是有身份的长辈,今日突然大驾光临,晚辈惶恐。”
“哼。”六长老冷哼一声。
“去,你去将宜久请来!”六长老斜睨着她道。
“六弟!”闻言大长老似警告瞥过来:“这事让下人去叫就够了。”
六长老动了动嘴皮,心有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压着怒气抓了个婢子差她前去请人。
谢酒棠在一旁权当没看见他们几人间的暗潮汹涌,看了看眸底丝丝不甘的六长老,转而又移开视线,似笑非笑道:“怎么,阁主出关了?”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纷纷色变。
一见几位长老的反应,谢酒棠便更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正在这时,宜久也大踏着步子走来。
“参见各位长老!”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罢。”大长老扬手堵住了六长老想要说的话,示意谢酒棠和宜久两人跟上。
谢酒棠两人在六位长老后默默跟着,宜久最先憋不住,以询问的眼神撇过来:
这是打算要干嘛?
谢酒棠知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佯装成也一头雾水的样子,双手一摊作无奈状:
我也不知道。
宜久继续挤眉弄眼:
你又闯祸啦?
你才闯祸了!
谢酒棠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话,任由宜久自己猜去。
大长老直接将谢酒棠两人带去了主阁,这是平日里商讨机密的地方,哪怕是像易云生这种为阁中办事多年的管事也最多只能退居门外禀报或候命。
谢酒棠却对这地方熟悉的很,甚至要比宜久这个“少阁主”还要熟悉,因为这地方五年前她就来过,还一待就是一年。
主阁厅内,最上方此刻正端坐着一人,面容被岁月刻了几道沧桑,神情却还是谢酒棠初见她时凛冽的模样。
几位长老与跟在后面的宜久纷纷神情肃穆行礼俯身:“参见阁主!”
唯独剩谢酒棠孤零零地站着,见鱼因之看过来竟还能淡然一笑,无声地做着嘴型:“好久不见。”不见鱼因之恼怒,两个隔了二三十岁的人却仿佛忘年挚友,甚至鱼因之常年冰冷的面容因此隐约透出一丝笑意。
见状几位长老心下惊疑不定,却已经可以了解先前阁主的决定不是突发奇想,而或许更可能是多年精心布置的棋局。
“诸位长老都是我最信任的亲信,也是我阁中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今日本阁主提到少阁主人选一事,却并非是要与诸位商量,而是通知。我知晓在座有几位长老疑惑不服气,所以便将阿棠和宜久一并叫来,趁今日给大家说个清楚。”
若说鱼因之在说话前是个冰雪美人,那么在她张口的一瞬就成了修罗女神。
没使出内力,却让人明显感觉到了威压,以及伺机而动的杀气。
六位长老不敢用内力抵抗这股威压,冷汗直淌,更不敢吭声。
“所以,大家有什么不满和误会干脆就今日解开,以免有谁心怀不甘埋作祸根来日祸害我盘命阁!”
“在下不敢!”此言一出几位长老还未起身又纷纷跪了下去。“但凭阁主做主!”
“行了,这阁中又非我的‘一言堂’,本阁主向来讲道理……”
听到这的谢酒棠朝天翻了个白眼。
鱼因之权当没看见掠过,一挥手,继续缓缓道:“宜久,你且解释给长老们听。”
宜久慌忙上前:“是!”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宜久解释了当初谢酒棠是如何被鱼因之选中,选中后又如何拿“废物”这个名号隐藏身份,最后鱼因之又是如何选中她做这个假少阁主人选的。
鱼因之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当年有两任少阁主因为暴露身份而被暗杀,谢酒棠那时尚未有足够能力,而宜久善用暗招,那点功力能勉强当个少阁主能服众且在外看来造不成威胁,不易遭受暗杀,这一装便能装好几年。
听完后几位长老纷纷互相对视着,若有所思犹豫着。
六长老率先开口质问:“我看谢酒棠平日所示功夫虽不是绣花拳腿却完全比不上宜久,这日后如何服众?”
鱼因之哼笑一声,抄起桌上几分密报丢给众人:“这本是我早五年前就考虑的问题,六长老如今来问可真是费心了!”
六长老张口后便觉后悔,此刻得了鱼因之一顿嘲讽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但等他与其他几位长老一样接过密报后,心下霎时掀起了惊天骇浪。
五年前鱼因之便把谢酒棠调到了身边,用后面的梅花岭作为场地开始对她进行少阁主的历练。一年后下山,鱼因之便派下了任务,此去以一年为限,以十二节气为一年中约定好的日子,每个节气便要带回江湖上排行前二十的人头,前提须是穷凶极恶之人。除此之外,十二个人头中须有五个是三门六派七世家的重要人物。
而那份密报上,正是详细记载了那年谢酒棠收割回的人头,每个字都看得人心惊:
立春,兵器谱探花,胡十一。
雨水,弑天盟少盟,主罗泛。
惊蛰,慕家第七子,慕封。
春分,埋骨庄庄主,段孤。
清明……
……
大寒,逐月门门主,陆不抑。
这十二节气从立春到大寒,在场几人一一看罢皆感遍体生寒。
这纸上每一字如今放出去皆能掀起滔天骇浪。
尤其是在看见最后一个逐月门门主时,一开始还感不堪和不甘心的六长老最先惊叫出声:
“上三门门主!”除了他在场几人皆捏着那份密报鸦雀无声,但此时却无人责怪六长老的大惊失色。
换做任何人来看这份密报都会是这个反应。
宜久同鱼因之一样,也早已知晓这些事,此刻又开口道:“六长老抬举我才说阁中人服我,但哪个不是只服一个虚名身份,更何况我五年前就与谢酒棠一战,败得心服口服,何况是如今五年后?”
“替真正少阁主掩饰多年,我无半点怨愤,只因我很清楚,唯有少阁主才是这里最有资质的人,唯有少阁主才担得起阁主手中的重任。”
宜久落落大方的几句话,竟教鱼因之也不由明显露出几分赞许与欣慰。
鱼因之将视线重新转向几位亲信,扬声道:“如何,这回几位长老可否能接受?”
几位长老方才从那份密报还有宜久的话中回神,此刻已然敛眉朝谢酒棠纷纷下拜:“参见少阁主!我等甘为少阁主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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