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空荡荡的,掌心早已被磨得没了知觉。
从越孑然那边出来后,谢酒棠想了又想,决定不去西面,直接在离长生门最近的一条小巷上守着。
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果真听见了脚步声,以及那旋折闪没的衣角。
谢酒棠紧绷嘴角看着那一身红衣,只闻见浓郁的血腥味,却完全分辨不出他究竟何处受伤了。
她还未说话,谢玉楼便警觉地猛一抬头。
在看清是她后,垂下眼似乎在心底长舒了口气。
谢酒棠蹲在墙上看他。
“喂!”
却不想谢玉楼根本不看她一眼,甚至转身想绕过她自行离开。
谢酒棠瞪大了眼,又怕将人引来,便传音入密喊他:
“谢玉楼!”
她这两年很少用这三个字喊他,此刻一喊出口,谢玉楼身形一僵。
趁他这一愣,谢酒棠利落地直接从墙头跃下,拦住他的肩,可跳下去后她才发觉谢玉楼背上还背了一个女人。
“别管我,不用你掺和进来,你给我滚回盘命阁去。”他抬起那张被斑驳血迹溅满的脸,身上的杀气还未退去,抬眼看过来时万分凌人。
“毛病!”谢酒棠咬牙切齿,只想一掌劈晕他,但近看他满身的伤又不忍下手。
“你逃出来多久了?”
“不是逃出来,是从长生门又出来。”
谢酒棠看了看他背上,挑眉:“就为了这个女人?”
“是容姑。”
“……”谢酒棠默了一会,她听过这个女人。谢玉楼初到魔教时,莫列冥本不欲接受他,在教内百般刁难每天刀尖枪尾滚过,只有容姑肯帮他,等到教中人意识到这个新少主是修罗场里出来的时,也只有容姑还敢骂他。
想来谢玉楼这次折返,并不是像越孑然猜的那般为了莫列冥,而只是为了容姑吧?
而谢玉楼皱着眉,下颚拉起一道锋锐的弧度,嘴里依旧道:
“听见没有你给爷滚回……”
“没有!”
她一抽鞭子将他背上的女人卷到自己背上,转过头来恶狠狠道:“你给我上马!”
“再废话我点你穴道,反正你这样子也差不多废了。”
然而她刚接过容姑就愣了一下。
那冰冷的体温贴着她的后背,即便是这样的季节,也冷得谢酒棠一颤。
指尖微颤着搭上背上那人的脉搏,纵使是有心理准备,她还是不由浑身一抖。
下意识看向谢玉楼,谁知也正好迎上他无声的视线。
他知道她在惊异什么,冷冷调转视线向那匹马上。
咽下喉底一口腥咸,跃上马背。
这回他主动开口:“还不走?”
谢酒棠这才晃过神。
坐稳后两人便一路朝水路奔去,路上谢酒棠抓着背上女人的手默然无语。
再看着谢玉楼后颈上缠乱打结的发丝,她几次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
“想问什么就问。”
终于,谢玉楼敏锐的知觉受不了她每每张口呵出的气息,捏着缰绳冷硬道。
“……我以为你会找七世家和长生门同归于尽。”
谢酒棠终于说出了心底的担忧,因为她知道依谢玉楼的脾性,当时的他,该是付出了多少隐忍才折返长生门,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只带回了一具容姑的尸体。
“这笔账迟早要他们血偿,现在回教中要紧,这次七世家来的人不多,我只怕他们是去了教里。”
“什么?难道七世家的人还分了两拨?!”谢酒棠大惊。
“嗯,因为教主……也只不过带了几十个死士,我早知他们就是去送死的了,但又拦不住。”谢玉楼在提及莫列冥时,声调微微变了一下。
谢酒棠想说什么安慰他一番,但转念一想他不像需要安慰的人,她也不像会安慰别人的人,故而又自行沉默。
谁知过了一会,身前那人竟又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散在风里:
“死了也好。”
听不出喜怒。谢酒棠只隐约看见一滴水渍从身前那人颧边滑落至颈边,最后没入衣领。
喉头一哽,她移开目光,转而看身后那双死气沉沉的眼。
容姑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灰白的面容,霜白的唇,全身唯一的颜色是纤细脖颈上那道粗长的伤口。
很明显这道就是致命伤,谢酒棠不欲再看,却无可抑制地又停滞目光,不由自主地想到当这个风韵别致的女人在死前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血液流失殆尽的模样。
“到了。”
谢玉楼一声唤回她的思绪。
回过神来已经是江岸了,谢酒棠利落地跃下马,谢玉楼垂眼看了看她背上趴着的容姑。
“嗯?”谢酒棠总觉他面色不太对劲。
“没什么。”谢玉楼别开眼,“我去找船只,你把马留在这。”
闻言谢酒棠才重新看向那马匹,想想这还是白深容的马,但这一路也跟着她风尘仆仆。也罢,就留在这好了。想着她便牵着那马匹往一株树旁走去。
她系好马后,谢玉楼转眼也到了眼前:“给我吧。”
谢酒棠看了看身后的容姑,再转头看他,正色道:“还是我来吧,你背上有伤。”
“不了,交给我吧,一般船夫会被我和她吓着的。”谢玉楼固执地将那具尸体接过去。
又指了指远处的船只:“船我找到了,你身上没什么血迹,你去和船夫说吧。”
谢酒棠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谢玉楼刚才不过是去找船只,但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得她去。
再扫了眼他现在这个样子,谢酒棠将外衫丢给他:
“我说完了也没用,你还不是这副吓人模样,去,到河边把脸洗一洗,这件外衫待会罩在她头上。”
“多谢。”生平第一次向谢酒棠道谢,话一出口气氛都有些微妙。
“想道谢就看好你自己的命!”谢酒棠轻哼一声。
谢玉楼接住她抛过来的外衫,默默罩住容姑苍白的脸,这才走向河边。
“哎等下!”谢酒棠又叫住他,把身上最后一瓶药扔出去:“拿去,省着点用!”
谢玉楼原想扯开嘴角笑她还是那么吝啬,但这个时刻,他却无论如何也掀不起嘴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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