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刘彻追问。子夫回过神来,“下午……下午皇后找我过去,窦夫人也在福宁宫,她们求我……”“替窦婴求情么?”刘彻皱眉,“阿娇怎么会找你呢。”
“她们知道见不到你,所以来求我。”子夫道,“你别生气,她们也没说什么,只是求我,让我跟你说,到狱里见魏其侯一面。没想到,不用我说,你不也自己去了么?”“可是这密诏……”“我听到窦夫人当时哭着,提了一句。”
“那你跑去尚书署……”“我就是想到丞相万一知道了,可能会有所行动,所以我才想着一定要快一步,”子夫毫不避忌对田蚡的堤防。“没有人看到你么?”刘彻再问。
“没有,我没有说是去拿诏书的。”子夫道,“只说去找整治河务的档案。”看到刘彻始终绷着脸,忽然有些担心起来,“怎么了?很严重么?我从尚书署把诏书拿出来,是不是不合规制了?可是,如果我不拿出来,让丞相拿走,魏其侯的命不就难保了么?”
“你想的真多。”刘彻来捏子夫的下颌,忽然笑了。这一笑,令原先尴尬的气氛得以缓解,子夫感觉自己先前那没来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那没事了,是不是?”很认真的去问。
刘彻扁嘴,掂了掂手中的遗诏,“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我自然会处理。”起了身,把子夫拉起来,“看你这样子,很倦么?”子夫揉了揉眼睛,“还好……”可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刘彻笑道,“还逞强!走,我带你去睡下……”“嗯,不好,我还是回去睡。”子夫搂着刘彻的颈项,转着眼珠,“我替你立了大功,你要赏我!”“好,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刘彻揽着纤腰,轻啄了一下濡湿的小嘴。
子夫放开他,“等我想到了,再说吧。”又去推他,“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认识。”“那你乖乖的。”刘彻坐了回去,目送子夫离开。
“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打开手中紧攥的黄绢,刘彻轻念一遍,再轻念一遍,“窦婴……窦婴真的有遗诏,父皇……”突然,身子轻轻一颤,手中的黄绸一角落下,堪堪擦过摇曳的烛火。
心头一紧,忙缩了手回来,瞧清并没有被火焰筵到,这才定了心。
“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上头的字迹跳跃入眼,分化扭曲,仿如一个一个舞动的镣铐,又好像一把一把鸦鸦的箭镞,刘彻窒息了,闷声透不过气,捏着黄绸的手兀自颤个不停。
“陛下,也许这封密诏,臣应该永远留在手里,”窦婴的话响于耳边,“臣是希望它用不上的。”
烛火闪烁,刘彻不敢再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举目来看——黄绢上的墨字被一滩湿渍浸润了,慢慢的渗开,慢慢的……同一片金黄溶到了一处。
“小唐,传张汤……”刘彻喊了一声,却是站起来,面朝内里,背对住门口。
“臣张汤见过陛下。”张汤进来,便立即匍匐在地。“张汤,你刚才跟朕说了什么?”刘彻声音空空荡荡。“臣……说,在尚书署没有找到窦婴所说的遗诏存档……陛下,没有存档,窦婴就是……”“就是什么?”
“——矫诏!”张汤虽然还在奏报,可是声音居然在打颤。
“矫诏,是什么罪?该怎么罚?”刘彻依旧在问,听不出喜怒。“矫诏以大不敬论,形同欺君,弃世、灭三族……”张汤越说越小声。
刘彻喃喃,“灭族?这……太重了。”“可是陛下……”张汤欲言。刘彻抬手阻止,“窦婴有大功于我大汉,即使有罪也可免一等,只追究他,莫再累及族人……”
“臣遵旨,臣……这就去办。”张汤俯首。
“明日吧,明日不迟。”刘彻摆了摆手,“朕累了,你去吧,明日早朝定议。”直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开启又阖上,终于常常吐出了一口气。
“表舅,你……说的总是对的。”
“娘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呢?”“是你?”陈阿娇见到来人,带着怒意的脸稍稍平和,“有什么事么?”从榻上起身,理了理身上褶皱的深衣。
“娘娘,今日下午,来的可是娘娘常提及的……”“不就是那小妖精?”陈阿娇冷笑,看着面前的宫女,“你……不是神人么?怎么,她都到福宁宫来了,你竟还瞧不出?”“奴婢……就是瞧出了她身上的异气……”说话的便是神人楚服。“是妖气!”陈阿娇接了话头,突然又聚了神,“你说……你真的看到她身上的妖气了?”
“是,”楚服点头,“她一进来,奴婢便立即感受到了。”“那你……怎么?”陈阿娇恨恨的,“也是该这狐媚子得恩宠的时候,谁让……窦家现在需仰仗她……”捏起了拳,很是不甘,“若是当初,母亲便是一言九鼎的,何须今日这般低声下气……”
“娘娘,现在可是妖气横行的时日,”楚服道,“娘娘还是暂忍些……”“为什么就该我忍气吞声?”陈阿娇坐倒在榻上,“福宁宫是我的,皇后是我的,皇上……却是那狐狸精的!”
“娘娘……”楚服又住了口。“说,有话就说,”陈阿娇很是不高兴,“吞吞吐吐的……”“娘娘,奴婢特意寻机会触过那卫子夫,她……不好对付。”“什么意思?”陈阿娇颇为惊讶,抬头来看着楚服,“那卫子夫难道是千年道行的精怪不成了?”
“非也,”楚服摇头,阴恻恻的脸上莫测高深,“奴婢特意同那卫子夫碰触过一番,原想取些她身上的头发、饰物之类的,好加强道法的功用,却没料到,奴婢竟发觉她身上……有祥瑞之物庇佑。”
陈阿娇立刻就站了起来,瞪着楚服,“祥瑞之物?什么祥瑞之物?”“奴婢……就不清楚了,”楚服摇头,“仓促之间,看不真切。”“那……她有了祥瑞庇护,难道我们就没法做法了么?”“也不尽然,”楚服道,“法子总是有的,只是……奴婢未见那祥瑞的底细,就不能拿捏道法的轻重……如若厉害了,奴婢想……也许要用猛药!”
“什么叫猛药?”陈阿娇不明白,想了想,转身去从一铜质器皿中拿出了一个绢人,“我听你的,已经压了这小人三十、三十三天了,不够么?”“……也许,”楚服沉吟了一下,自陈阿娇手中拿过了绢人,细细看着上头的小字,“娘娘,要想克制那祥瑞之气,我看……还得再添法器……”说着,指间多出了一枚细细的银针,便朝那淡蓝色的小人心口扎去。
“慢、慢着……”陈阿娇上来抓住了楚服,瞅着那枚冰冷细针,“这样……她会死么。”“看她的道行了,”楚服冷冷道,“可是娘娘,要想破除那祥瑞的庇护,只有这个法子,九日一针,扎满九针方才见效。”
“九针……”陈阿娇捏着楚服的手不敢放松,“这……不,不要扎,你不要扎。”“娘娘?”楚服不解。陈阿娇取过了绢人,放回到器皿中,“不要扎,先不要扎,我和母亲……我们还求她救人呢,不能扎,不能扎。”
“娘娘,您怎能这般心慈手软?”楚服道,“仁义,不该用在妖媚身上……”“不,不,”陈阿娇摇头,“我说了不要扎,就先不要扎。”走到榻前,慢慢坐了下来,“你出去吧,出去吧。”
“娘娘……”楚服还待说。陈阿娇却扭开了头,“出去,出去啊!”
清早,寒风凛冽。子夫才推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冰冷给冻得一怔,于是又乖乖退回屋里,披上了一件袍子。
刘彻该在早朝,该在替窦婴平反,子夫一想到凭着一己之力,竟真的可以改变历史上的一桩冤案,心头便愉悦得意起来。
“太傅,您起的真早。”子儿过来,见到站在门口伸腰转体的子夫,颇有些意外,“今日挺冷的,您倒不呆在屋子里了。”“我睡不着,”子夫笑笑,“就想出来走走,”看了四周一下,忽然有些奇怪,“怎么今天……少了些人呢。”
“少了人?”子儿听不懂,也去看旁边,“谁啊?”“呃……”子夫一时说不上来,却瞧见了前方的戎装军士很是眼熟,“卫青!你怎么在这儿?”“太傅,”果然是他,走了过来躬身作揖,“今天禁卫军被调去都司空监狱不少,所以人手有些调配不过来……”
“都司空监狱?”子夫看着他,“为什么要去都司空监狱?”卫青眼神闪烁,犹豫片刻,道,“魏其侯矫诏欺君,皇上定罪弃市……太傅,太傅您怎么了?”
子夫分不清搀扶自己的手究竟是子儿的还是卫青的,只知道紧紧一把拉住了冰冷如铁的皮甲,“你……你说什么?魏其侯矫诏?他矫什么诏?谁说他矫诏?”“皇上一早下的旨意,说魏其侯伪造先帝诏书,罪当杀头弃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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