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始终不吭声的那人终于开口了,话未完,却发现刘彻已经起身,忙也站了起来,低首而立。刘彻过来,拍着肩头,“走,咱们还是去御花园走走,朕知道,你有话想说,朕也有话说……”
景色依旧,阳光也姣好,刘彻在前,慢慢瞧着两旁的枝繁叶茂,偶尔见到路过的宦官宫女,脸色甚佳。
“仲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定是怪责朕不给你出战的机会……”来到当日的池塘边,刘彻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卫青如青松翠柏屹立不动。“臣……不敢。”说话甚是恭敬,可是木然的脸上,却是带着不甘和委屈。
刘彻瞧着他,原本平和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怒意,紧蹙眉头,转过身去,“……朕就是不喜欢你这样!明明心里头不是这样想,却要这般敷衍朕!朕……想得你一句真心话,就这样难?”“臣不敢。”卫青跪了下来,“臣……的确是为此次不能参战而失望,可是臣……相信陛下,必是有自己的打算。臣听从陛下的一切安排。”话语诚恳,听者动容。
“……起来吧,这样子,像什么话。”刘彻脸色缓和不少,“其实,朕不是不知道你的处境……军里、宫里爱嚼舌根的人很多……朕明白你心里头不痛快,急着用军功和战绩来证明自己。只是……你也要知道,朕这些年作了那么多安排,都是只为了一个目的。”刘彻突然停了下来,回来看着卫青,“仲卿,你可明白,骁骑、车骑营不是你的,期门军不是你的,就是连你卫青自己,也不是你的!”
卫青抬起头来,面露不解。刘彻哼笑一下,“仲卿啊,这宫里头,朕相信你是跟朕说得最多,也了解朕对匈奴之态度最清楚的人了。自从上林苑里,咱们一同捕猎练兵开始,朕就从不曾跟你隐瞒过朕向匈奴开战的决心。所以,仗……是一定会打下去的。”卫青听罢,眼露精光。
刘彻续道,“马邑之战充其量不过是小试牛刀,毕竟是我汉室和匈奴的第一场仗……朕不是不用你,而是这一次不急于用你。”说吧,突然低下头去,伸出了一个足尖,在泥石地上撇开一层土,轻轻划了几下。卫青退开一小步,认真而看。
刘彻边划边说,“你看,这里就是马邑,是朕这次重兵设埋伏的地方,这里三面是山,只有北面露出一条通道,朕派遣韩安国、李广、公孙贺率主力埋伏在马邑这儿的山谷中;王恢、李息率部隐伏在代郡境内,以截击匈奴的辎重……”刘彻点了点自己所划的位置,抬起头来看着专注凝神的人,“这次主要是‘守株待兔’的阻击战,不需要期门军的长途奔袭和骑兵战术,所以朕才不打算让你参与。何况,你年纪尚轻,如若朕让你上任就做了统帅,恐怕老臣们会不服你的指派,可是如若把你编在他们任何一军中,朕又担心把你大材小用了。”
莞尔一笑,又抬起了脚尖,将划出的痕迹抹了去,“仲卿,朕的大任可都在你的身上,担子很重,急不得。这一次只是一场小仗,朕想不见得真可以拿回伊稚斜的人头来,能给他们一个意外的重击,便是不小的收获!”随即又笑了一下,“不用担心,伊稚斜的人头,朕替你留着。”
“臣……自当为陛下之命是从。”卫青铿锵有力,满脸的感怀和激动。刘彻很是轻松的样子,抬手挽住了卫青的肩膀,“好了,说这话才让人高兴!走,咱回去……”“臣……”卫青愣了一下,“今日不当值。”
“那又如何?”刘彻毫不在意,“不当值正好,回去吃饭,同朕一块儿吃!”
汲黯府中,下人通报魏其侯来探。原本卧在榻上的人,忙直了起来,拿了外袍穿戴整齐走出内室。
“啊呀,汲大人,身子不舒爽,躺着就是了。何必还跟老夫客气?”窦婴见到汲黯颤巍巍的模样,忙迎上去,搀扶住,在软座上坐了。汲黯一笑,让人奉茶,“魏其侯亲来探望,可折煞下官了,怎能不修边幅?倒让侯爷笑话了。”
窦婴忙摆手,“汲大人说哪里去了,你我在朝为官多少年了,何苦还来这些客套之辞?”“礼不可废啊。”汲黯笑道,“魏其侯这几日得闲么,竟有功夫来看我这卧病之人?”“汲大人这嘴啊!”窦婴笑着摇头,“老夫得闲是一桩,皇上这几日……也念叨着汲大人呢。”
汲黯脸色居然一暗,“皇上……不正为匈奴之战忙活么?竟有空暇念及老夫,实在令人汗颜。”“汲大人,皇上待您可一向宽仁厚道,您啊……多顾及些皇上年轻的道理,总是人臣本分。”
“侯爷……真是……”汲黯摆手,低低的笑,随即又忍不住咳了起来。窦婴忙来招呼,“汲大人,当心、当心啊。”汲黯顺了气,“老毛病了,无大碍。”又喝了几口茶水,才道,“对了,这几日那匈奴开战的情况如何了?皇上……不找侯爷去商讨国事么?”
窦婴一笑,“老夫现在只是官居太常,本没有份儿去管这档子事,不过是皇上下了旨,要我听听,参合呢。”“皇上这次,可是下了大决心了。”汲黯道,“三十万大军呢,当年吴楚七国之乱,先帝动用的兵力,有多少?”“那可不一样,”窦婴又饮下茶去,“陛下同先帝……完全是两种人啊。”
“可是毕竟三十万大军,”汲黯轻轻摇头,“这匈奴……又是一击便能知难就退的?皇上这回,冒险!”“汲大人啊汲大人,你以为皇上就不知道,这次偷袭是没法子把匈奴给连锅端了,不过就是威慑……”“威慑用三十万大军?”汲黯瞠目结舌,“这是不是……厉害了些?”
窦婴微笑,“不光是给匈奴看,也给朝里头看,给老夫看,给大人们看……是不是?”汲黯听了,默然片刻,方慢慢点头,“皇上这是给咱大家看呢。三十万……该有些收获回来,听说……大行为了这事儿,筹划了一年多?”
“是啊……”窦婴道,“除了王恢,谁说咱皇上就不是筹划了一年?要没有皇上的首肯,王恢就是再本事,可也没法子一批一批的贩马入京来,还说什么设套、伏击……”“侯爷真是了然,”汲黯叹道,“不参其政,却深知其谋,难怪皇上……这般器重于你啊。”
“知道才担心,”窦婴又摇头,“老夫这几日,可就愁着匈奴的战报呢……”“此话怎讲?”汲黯奇了,“不是说这次的部署万无一失,又是兵强马壮,逮不到匈奴单于,也是狠狠一战,不怕无所获。”
“大人……过为乐观了。”窦婴道,“打仗之事,虽说人多军强是很重要,可是过多的兵力,有时候可也能变成掣肘。何况这次不是正面交战,是偷袭、是伏击。人多了,反而容易漏出风声,三十万人,只要其中一个坏了事,那不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问题么!”
汲黯张口,“侯爷这话……可曾同皇上说?”“皇上可在兴头上,怎会听老夫这一面之辞?”窦婴苦笑,“何况汲大人称病休朝,当日没看到皇上廷议的情形,若老夫坚持此次出兵有误,恐怕此刻……就要汲大人到廷尉大狱来瞧老夫了!”
汲黯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侯爷这话啊,真是……”连连摇头,不住又笑,又咳起来。
子夫第三次进入宣室,心痛的发现,刘彻居然仍在全舆图前呆然不动,几乎同先前自己离开时的样子未动分毫,案上的膳食仍旧同送来时一般,他什么也没吃过。
“太傅,我已经抄完了,您看……”一边的霍去病见到来人,倒是非常兴奋,忙将案头的竹简卷了拿过来。子夫放下手里的食盘,“你今儿个很听话么。”“我……”霍去病吐吐舌头,又撇眼去看那边的刘彻,暗暗咧嘴,“太傅,皇上不高兴么?他今天都没说过话呢。”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都趴到了子夫的肩上。
“皇上一直都那样子?”子夫拉住了孩子的手臂。霍去病点头,“嗯,动也没动,也不说话,就看着那地图……”“你问过皇上他为什么不高兴么?”子夫问。霍去病一听,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不敢。”又拉住子夫,很是认真的样子,“太傅,皇上是为了匈奴的事情生气么?”
“你又知道!”子夫点他的小脑门,“好了,写完了就找你小姨去,让她带你吃东西,然后乖乖回寝宫睡觉。皇上不高兴,别再来吵着皇上了,知不知道?”“噢!”霍去病很配合,随即又搂住了子夫的肩头,“太傅,您等下跟皇上说,让皇上不要生气,他有舅舅呢,还有我,我们都可以替皇上去打匈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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