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匈奴行踪不定,终日在马上奔跑游荡,”韩安国立刻跟上,“我汉军如果莽莽撞撞的进入匈奴境地,一来根本没有把握找到匈奴的主力军,二来大部队又不可能长期在境外滞留,三来势必造成京城空虚、腹地虚弱的情况……这样出兵,太过冒险。”
“所以说,仗打不打,臣以为这个战术和策略是非常讲究的。”窦婴赞同道,“不论是当年的七国吴楚之乱,还是建元年间的东瓯、闽越之祸,打的不仅仅是国力和兵力的较量,更多应该是战略战术的高低……”
“末将完全同意太常大人的说法,”王恢道,“深入匈奴境内当然是我汉军吃亏。可是,真同匈奴开战,未必便要深入敌境……”“王大人,你这是……”韩安国脸色愕然,明显为王恢的说法感到奇怪不解。
王恢却是一脸的笃定,“韩大人,你说到匈奴的地界打战,自然是我们吃亏,可是如果能把匈奴主力引入我大汉境内,那岂非就如大人所言,以逸待劳之上上举?”话语一出,座上的众人皆露出茫然之态,个个看着王恢,想知道他所说的上上举是个什么好计策。
唯独刘彻,一脸的波澜不惊,冷眼看着底下几个人,竟慢吞吞的喝起茶来。子夫忽然有些感觉——王恢的这番“语出惊人”,也许正是刘彻授意的。
“匈奴最近不停对我代郡、云中等地骚扰民生,既然他们如此不安于世,我们当可以诱其入我圈套,利用地势和埋伏进行围捕。韩大人,您以为此计可行否?”王恢边说边看着韩安国。韩安国虽然默不作声,可是两颊的肌肉明显在抽搐,手中捏着子夫刚才送来的帕子,轻轻擦着。
“臣有一计,可以作为此次向匈奴宣战的第一场!”王恢过来,对着刘彻,朗声而奏。刘彻放下茶碗,“大行……有计,甚好,若是那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好计策,就更好。说说,说说吧。”子夫一听刘彻这番说话,心中确定八九十——他们两个果然在唱双簧。
“臣这一年里头,一直在治理边郡地区的关贸问题,”王恢道,“各位大人或许也有耳闻,臣私下自匈奴贩购了一些战马……”“王将军,这可是有违大汉律法的。”田蚡冷言道。王恢一笑,“臣……亦向陛下报备过。”刘彻挥手,示意王恢继续说下去。田蚡弄了个冷脸,只得住嘴。
“臣因贩马的便利,认识了一个马邑的商人,叫做……聂壹。此人长期在汉匈边境走私货营生,不只马匹,尚有丝绸、农器等。此人虽然所作勾当与我大汉律法不符,可是却对朝廷甚是忠心,又挺有胆识。一年以来,不但替朝廷征得百余匹精壮匈奴战马,而且此次还与臣商量出一个绝佳的征匈之计……”
子夫听着王恢的阐述,原本非常认真,可以听到“马邑”这个名字,心中突然犯起了疙瘩——马邑,马邑,这个地方,居然这样耳熟?一怔一缓之间,子夫豁然开朗,真正是当局者迷呀。那马邑,不正是汉朝对匈头一次的伏击战所在地么?
刘彻派兵三十万,命王恢、李广等大将在马邑伏兵偷袭匈奴大军,结果却为敌方识破,无功而返。刘彻为此雷霆大怒,要了王恢的命。
可是此刻,众人皆以此计为绝妙好策!
子夫收了思绪,去看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刘彻。看来这伏击大计是他同王恢筹划已久的成果,他竟已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安排这次的军事征程,可是……再去看座上的几个人,个个都被王恢所说的“天衣无缝”的计划震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大行这个主意甚好,”刘彻朗声道,“朕以为可以一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可对?各位大人,再说说啊,说说意见,赞成还是反对?丞相?御史大夫?太常?”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抱拳,“臣……以陛下为是。”
刘彻呵呵笑了,“那好,王恢,你即刻就办,朕……再好好想想,这就安排人员开拔出征。”
回到寝宫里,刘彻还在对先前廷议的情形感到兴奋难抑,拖着子夫的手兀自喋喋,“痛快,痛快极了!子夫你刚才看到韩安国、窦婴他们的表情没有,愣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子夫?”
“啊?”子夫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回过神,“你……说什么?”“又发呆!”刘彻笑着,将人拖入怀里头,“不是你自个儿凑到宣室来听廷议的么?怎么又这样迷迷糊糊的?”摩挲起子夫的手掌,刘彻道,“你说王恢的计策如何?是不是非常好?那伊稚斜断不会怀疑我们会有突然反击的用兵计划。这样我们只要想法子把他们的主力引诱进来,然后布置好陷阱圈套,等他们入了我们的埋伏,就立刻用精壮的伏兵袭击,一定能打它个措手不及!”说的兴起,脸露得色。
子夫却很不是滋味,刘彻此刻沉浸在美好的设想和勃勃的计划中,他的征匈蓝图刚打开了一线,可是自己明知那是个错误,该不该提醒呢?贸贸然说了,他会信么?如果不说,难道又眼睁睁看着他去犯这个愚蠢的错误?
“小东西,有没有听我说?”刘彻抬手刮着子夫的鼻梁,露出些不奈。“有有,”子夫抬眼,“我是听你说得出神了么。”“你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么?”刘彻兴奋道,“我觉得这计策就很好,利用匈奴对我汉室的贪婪,引他们入城,然后派遣数十几二十万军士进行围剿,我就不信抓不住那该死的伊稚斜。”
“好是好,”子夫点头,“可是战争这件事,一旦发起,就会有很大的变数和情况,你也不能算的太满实了,是不是?毕竟是我们和匈奴的第一次交锋,如果给了将帅太大的压力,未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子夫很是小心翼翼,历史的东西虽不能明说,但好歹先给王恢留点后路,总是人之常情。
“没错,不过我相信只要部署妥当,应该会有斩获。”刘彻点头,“即使没有办法一举成擒,能给匈奴一些教训,总能办到。”“那你打算用谁?”子夫突然想到了将帅的安排,只要能从中变动少许,例如把韩安国或者李广换成卫青……那情况会不会出现转机呢?
刘彻眼睛晶亮,手指头点住鼻尖,“你是不是想推荐卫青?”“他不行么?”子夫欲擒故纵。刘彻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搂着子夫,轻轻笑。
“喂,说话呀,”子夫故意娇嗔,“轮到你不理我了。”刘彻闻言,低头来,“怎么敢啊!其实用不用仲卿,我想过很多次了……他也跟我请缨过好多次。”“那就用么,”子夫怂恿他,“青儿的期门军都练了那么久了,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为什么还要搁置他们?”
刘彻想了一想,道,“你知道,王恢这次提出的计划,重在伏击,不是奔袭。”子夫一听,心中一凉,还待再说,刘彻却是摇了摇头,“这次毕竟是汉匈第一次正面对峙,若让卫青起了头,朝里那些老将军们自然会心生不满。到时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要不肯听卫青的,不是自乱阵脚?”
“可是,你都不给他机会,怎么知道他不行呢?上次东瓯的兵变,青儿不是处理得极好?”子夫不死心。刘彻伸手抚过臂膀,“我知道你对仲卿有期望,我也有,而且今后必将复之大任。但是这一次设圈套伏击匈奴,不在快和狠,而在沉和稳,一定要有相当作战经验和耐心的老将才能担当。我怕卫青年轻气盛,反而害了他。”
子夫哑口了,都没想到刘彻居然已想了如此透彻和周全,如此使力卫青都推不上去,那即使自己现在告诉他,这一次战役会以失败告终,刘彻是否也仍旧会勇往直前呢?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刘彻见子夫不出声,问道。“没有,”子夫连忙摇头,靠在他的身上,轻叹一口气,“我没想到你想得这样周全,”仰头看他,“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十日后,刘彻下旨,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共同赴往马邑进行伏击匈奴之事,前后开拔的部队,整整三十万。
发兵当日,刘彻召了一个人入宣室来。子夫自有别的任务——同子儿一起,看着混世小魔王霍去病。
折子依旧堆在书案上,刘彻却没有心思看,只是瞧着对面沉默不语的人,同样平静而严肃的表情。
“皇上,御膳房传话,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小唐推门进来,小声奏报。刘彻挥了挥手,来人立刻识相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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