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笑了,蹲下身,凝视着陆爽那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道:“你说得对。别去听他们的,事情不是那样子。”
陆爽破涕为笑:“我就说嘛,那些人只会撒谎!”
林放鹤牵着她的小手,叹息频频,心中又无限感慨,说:“只是现在,你暂时还不能回家,要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要听嬷嬷的话,不能动不动就和院里的小伙伴们吵架,要做一个乖孩子,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陆爽眨眨眼:“明白。”
林放鹤一笑,探手袖中,又取出一个纸盒,交到她手中:“这里面是水晶酥,又香又脆,比你爸爸买的甜饼还要好吃。你在这用功上进,好好读书,只要取得了好成绩,我还会回来看你。”
“真的吗,你不骗人。”陆爽两手握着纸盒,眉开眼笑。
“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林放鹤用力点了点头,刚要起身,陆爽忽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的头,将嘴唇凑近耳边,轻声说:“我相信你了……”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送入鼻孔。
几天来的事,蓦然在眼前一幕幕飞闪而过。
既有惊心动魄,又有迷惘眩晕。
林放鹤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陆爽天真无邪的小脸,伸出手搂住她幼弱的身子,心中一阵惭愧。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我也相信你……”
“要记得来看我。”
“你也要乖乖听话……”
林放鹤再三叮嘱,松开了陆爽,站起身来,回头揖手,向文院长和保育院的嬷嬷告别。而后与唐羽一起,出了堂屋,走下台阶,回到大门楼外,解了坐骑缰绳,翻身跳上。
那马也知两人的意思,扬开四蹄,向县城方向飞驰而去。
两骑进入南门时,已接近中午。
大街之上行人往来,市肆喧哗,正是热闹之时。
两人回到当涂县衙,刚刚下马,忽听得大门外响动锣声,只见一队轿马仪仗正迎面而来。
到得跟前,官轿停下。
罗应龙掀帘下轿,一手执着林放鹤衣袍,问道:“林年兄,怎么回事?我在乡间诊所闻报,县衙巡官方正,其身不正,知法犯法,不胜讶异。是以匆匆赶了回来。莫非真是这回事吗?”
“此案书办已草具文本,呈报州衙。”林放鹤淡然一笑,说,“贤弟回到衙署,一阅便知——这方正以身试法,咎由自取,前因后果已在官署呈文上面写明无误,罗知县不必张皇。”
罗应龙听得明白,乃松了一口气,点头不迭。
又笑道:“方正自杀,真凶伏法。哈哈,我早说过,年兄侦缉勘破、问理刑名的手段自是非同凡响——只是想不到,这桩案子看似简单,却这般复杂、曲折多变,想必劳动了年兄的许多精神!”
林放鹤微微一笑,从衣襟内取出那颗金印交还罗应龙。
罗应龙收了,啧啧赞叹:“年兄洞烛其奸,方正也好,沈万山也罢,这一干跳梁小丑休想逃出你的巨眼。此一奇案的勘破,将使你刑部左侍郎的大名永载当涂史册。”
林放鹤推脱道:“我不过乃一过路客人,偶尔为之,不足称奇。这其中的微妙、起承转合,自有罗贤弟与府衙周旋,我可不愿意再为此耗费气力。这件事今后不要提了……”
又长揖道:“罗贤弟来得正好,也省了我闷坐衙堂、竟日长候。印信交回,此案的大致眉目也已清楚完毕。愚兄腆住当涂数日,也该向东道主告辞了。”
罗应龙听说,忙扯住他的袖子,道:“林年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我生病期间,你统摄衙务,代为执掌,劳心费力,小弟岂能让你匆匆告别。我告诉你,当涂官商两界经过商议,决定今夜在城南‘瑶池乐苑’举行盛大宴会,年兄勘破奇案一件,劳苦功高,岂可不去……”
林放鹤一愣:“瑶池乐苑?”
“正是。”罗应龙脸上泛过一抹微红,情趣盎然道,“别看当涂地处偏僻,但说起这乐苑大有声名,花街柳巷,处处调脂弄粉,户户品竹弹丝。连‘**桥’下的水中,都荡漾着胭脂金粉。公子王孙、官绅富贾,无不趋之若鹜。真乃是纸醉金迷地,温柔富贵乡。”
林放鹤笑道:“原来此等气候。”
罗应龙说:“可不,小弟听说,这乐苑里昨日又来了两位窈窕小娘子,一个名唤红杏,一个却叫作雨琦,真正色艺双冠、春驻枝头!”
林放鹤推让:“难于消受美人恩。”
罗应龙诚意挽留,将一张乐苑的大红帖子塞入他手中,说:“年兄请到县衙书斋歇息,略略用些午餐。小弟这就前去城南乐苑布置、安排,掌灯时分,大宴准时开席……”
林放鹤转念一想,说:“还有一事,没有来得及跟你细讲。罗贤弟,只因此地丐户团头沈八去年病死,群龙无首,那些泼皮无赖、地痞流氓一时半会儿又没有选出一位镇得住的龙头大哥。这件事搞不好,可能会影响本地的治安?”
罗应龙眼睛一瞪,皱起了眉头:“竟有此事?那么年兄你对处理这一类江湖纠葛,有什么好的意见?”
林放鹤道:“城中红泥巷春云酒店有一个绰号‘酒保’的壮汉,原本沈八属下,为人持重,颇重义气,又有一身好本领。堪当此任……”
“那就是他了。横竖有个头领管着,这帮人懂些规矩、不要胡乱闹事就行。”罗应龙打着哈哈,一面拱手施礼,一面回身上了大轿。
临行又抛下一句:“林年兄且回县衙,稳稳睡上一觉。只管静候佳音!”
林放鹤望着官轿仪仗渐行渐远的背影,嘘了一口气。
唐羽不觉咂舌,说:“在县城之内,还有这样的一处风光之地?大人,我们今夜乐苑一游,也算不枉此生。”
“你要酒色逍遥,皮肉之乐,那可要花大钱的。”林放鹤拍了拍他身上的荷包,取笑道:“咱们身上还有两锭银子,如果不珍惜,省着点花,恐怕再上路时连宿费吃喝都没有了。”
唐羽撇撇嘴,说:“你没听见方才罗知县讲吗,今晚花销,统归官署,我们只管前去享受就行?”
林放鹤鼻孔里哼了一声:“才说过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这又惦心上人家的晚餐。还要充当什么护花使者。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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