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奶奶的陈情书上，看到这样的内容。
一种来自于心底本能的抗拒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那段话，企图否认这上面传递出来的信息。
可那些字眼就像在一瞬间钻进了她的脑子里一样，不论她怎么遮掩，她心里都不可控制的震荡起了难以平息的激荡情绪。
她和贺妤白……
其实是被换过的吗？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贺妤白？
只是因为奶奶想要保住她亲孙女儿的命，她就被迫被换了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从头到尾，她所谓的亲奶奶都其实并不是她的亲奶奶。
而是贺妤白的奶奶？
而她们之间之所以有这段浓厚的缘分，也只是因为她想要利用她来保护她亲孙女儿而已。
或许她是出于愧疚，又或者是出于别的原因，所以她才这么疼她爱她，成为了她心中不可磨灭的英雄？
那她为奶奶做的这一切呢？
难道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一个基于骗局的可笑自我感动？
奶奶对她……
究竟有过一分纯粹的感情吗？
心里一瞬间灌满了令她痛苦不堪的自我怀疑，她呆滞又空茫的看着那遮着那些字眼的手背，尽管她还没有看到奶奶最终没有将她们换回来的原因，但她已经失去了看下去的勇气和心情。
林雾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的奶奶是假的。
她一直以来最爱的亲人，她活到今天最大的执念与支撑，居然是假的。
贺千秋明显也被这个消息震傻了。
同样僵直住了所有的动作，她也盯着林雾的手背，一直到空气静默了很久，她才终于不可抑止的涌起了一丝丝恍然大悟的喜悦。
林雾……
居然才是她的亲孙女儿？
“难怪……”她忍不住喃喃，“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十分的亲切，难怪……你会跟我年轻的时候长得那么像。”
她声音带点抖，“原来你才是我的亲孙女儿……”
视线一点一点挪到了林雾的脸上，见她明显被这个消息轰的有些信念崩塌，一副灵魂支离破碎的模样，她顿时收起了喜悦，心疼道：“孩子，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实在是很难接受，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封信是你奶奶当初抱着必死的决心写的，一定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
“你要相信，她完全是可以瞒你一辈子的，但她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个秘密写在这封信里，就说明，她其实是对你一直抱有愧疚感的，希望在她去世后，你能够真正的认祖归宗，过上你原本该过上的生活。”
“再者，我想。”贺千秋顿了顿，“她也是想能够用这个消息来让那些人忌惮，在心里重新评估一下你的分量，这样一来，说不定能够给你增添平反的更多筹码。”
她伸手摸了摸林雾的脸，“你知道的，她尽力了，她只有那么大的能量，她除了将自己的生命和自己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尽数奉上，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救你了。”
“让我继续往后看看好吗？”她放柔了声音，“说不定，你奶奶也是有不可言说的苦衷的。”
“保守秘密的人，永远要比不知道秘密的人辛苦痛苦的多。”
林雾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耳朵明明是畅通无阻的，可她却好像听不到了任何的声音。
直到贺千秋说的那句“过上你原本该过上的生活”的话突兀的炸响在她脑子里，她才恍然像是开启了记忆的匣子，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是周宴卿跟她求婚那天，她去了孤儿院后，院长跟她说过的一些话。
院长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听七七说，她去世了，是自杀的，我想，她一定是不想再拖累你了吧？”
“其实那会儿我每次去医院看她，她都跟我表露过这方面的倾向，她说她对不起你，是她的自私，改变了你的一生。”
“她说你这么好的孩子，本该过富足的生活的，就是因为她，才过得这么苦。”
“她早该死了。”
所有当时觉得怪异的信息点突然在此刻全部对上了。
林雾心潮涌动着，这些日子拼尽所有去做的那些事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无比大的笑话，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有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溢，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流。
啪嗒啪嗒几声，砸在了那染着血污的信纸上。
雨点般的痕迹渐渐跟奶奶留下的泪痕相交叠，相融合，渐渐地，再覆盖。
林雾拿开手背，重新看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
视线带点难以熄灭的火光继续往下挪。
林雾期盼着奶奶能给她一个能够完全洗白她自己的完美理由。
可她没有找到。
只找到了奶奶的一段自述。
奶奶说，她当年将两个孩子换过来后，以她浅薄的乡下认知，她以为，女人生了孩子，一定会是在家里坐完月子再走的，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相处，等她再把孩子换回去的时候，一定是可以借着相处出来的母子感情来换取一些筹码的。
可她一个乡下人实在是太低估有钱人对环境的要求以及解决月子问题的实力了。
不过才第二天，那位叫贺千秋的富家老太太的儿子便带着十分完善超一流的团队来接他的母亲和太太回家。
那时候，贺妤白的身体因为乡下生养环境差，营养也跟不上，是很弱的。
同样都是在一间房间里降生，一个健康的不得了，一个却很轻易就病了。
眼瞧着自己的亲孙女儿是需要接受治疗的，这家人又走的突兀，林婉秋再次犹豫了。
她又开始担心她的亲孙女儿会在她们这种乡下条件以及爹不疼妈不爱的情况下支撑不下去。
他家实在是太穷了，根本匀不出多余的钱来照顾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于是，私心作祟，她最终还是没能告诉那家人她将小孩儿换了的事。
她想，她这是在救两个孩子。
是在让两个孩子都活下去。
反正这个身体健康，只要她拼尽全力的护着她，她总会好好的长大的。
只要长大了，只要她长大了，就都会好起来的。
到时候，她再告诉她真实的身世，让她去认亲也不迟。
到时候，因为她的亲孙女儿从小到大跟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们俩就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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