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悯很谨慎, 第二日就让崔桐玉派人去打听沈月芙的消息。
他当然不在乎沈月芙的品性到底如何,让人去打听,无非是想看看赵恒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崔桐玉办事向来牢靠,数日后便问清楚了, 赵恒归来时, 的确在朱雀大街遇到过沈月芙, 沈月芙也的确将一位牵着牛冲撞了她的田舍郎好心放走了。
与赵恒说的一样。
而沈月芙的相貌也的确很美,否则, 崔贺樟那样见惯美人的混账也不会鬼迷心窍。
赵怀悯仔细思量后, 又与崔桐玉商议一番,终于决定帮赵恒一把。
圣人想看他们兄弟和睦相处, 他总要做出点样子来。
数日后, 赵怀悯和崔桐玉两个带着赵恒一道去了飞霜殿。
赵义显见到两个儿子一道过来,心里很是高兴, 才刚饮完参汤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笑意:“难得你们两个也知道一起过来看为父了, 说吧,有什么事。”
赵怀悯笑道:“阿父这样说,倒把我同八郎说得十分不孝顺了,难道无事就不能来看看阿父吗?”
他是赵义显亲手抚养大的长子,同父亲开起玩笑, 比赵恒自然得多。
赵义显哈哈一笑,摆手:“好了好了, 知道你们都孝顺。直说吧, 朕今日高兴,也不拘着你们。”
赵怀悯冲赵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父亲现下开怀,先提一提。
赵恒年轻的脸上仍旧没太多表情, 好像殿中的“父子玩笑”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正了正衣摆,垂首道:“儿确有一事——是关于儿的婚事,儿已有了中意的女郎,愿娶她为妻子,想请阿父允准。”
“好好好,八郎啊,你说说,是哪家的女郎?上回让贵妃给你办的接风宴,那个王家的十四娘,你也未看得上,今日倒要让为父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郎能入你的眼。”赵义显听到儿子主动请婚,变得更高兴了。
可接下来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阿父,儿想求娶沈家大娘沈月芙为妻。”
赵恒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带半分迟疑,让赵义显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沈月芙。”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回想起去岁中秋的宫宴上,那个捧着酒杯向他敬酒的女郎,“若朕没记错,她本是杜二郎之妻吧。”
“是,沈大娘于两年多前嫁给杜二郎,去岁二人和离,如今孤身一人,未再婚嫁。”
“是个美人。”赵义显的目中渐渐有了不悦,“朕先前以为她是个心地纯善的孩子,还曾因襄儿的事,对她有几分愧疚,想不到,她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来了。八郎,你还年轻,容易被迷惑也是常事,为父疼爱你,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蒙骗,这桩婚事,还是不妥。”
父亲的话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听得赵恒心底一阵不适。
他知道,不单单父亲会这样想,等不久将婚事定下,恐怕不明真相的外人都会这样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但赵恒还是很想为月芙争辩几句。
不过,他很清醒,知道这时候自己哪怕多说一个字,也只会让父亲更厌恶月芙,遂生生忍下了满腔的话。
赵怀悯见状,笑道:“阿父的话,同我前几日才知道八郎的心意时说的一样。我也怕八郎是受了别人的迷惑,这便让阿玉私下去打听了一番。”
崔桐玉接过话,温声道:“八郎说,去岁才回长安时,便在朱雀大街遇见了沈大娘,见她心地善良,放了一位冲撞了她的田舍郎,当时便心生爱慕。儿媳特意去查过,当日,沈大娘途经朱雀大街,并非刻意安排,乃是恰好欲与杜二郎和离,一早赶回娘家,才有了那番偶遇。而后来……儿媳惭愧,管教不严,让弟弟犯了错,疏忽手下之人,使沈大娘差点被人劫掠,幸好八郎及时出现,才救了她。两次皆是偶遇,也算难得的缘分了。”
一说到杜二郎,赵义显便知道了,那几日,襄儿也才从洛阳回京,恐怕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有了那番偶遇。后面的事,更不可能是那女郎自己安排的,她没有那样的能耐。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却一点没有松口的迹象:“那还像话些。不过,她的身份实在配不上八郎,朕不会同意的。大郎,你们两个也别纵着八郎。”
赵怀悯知道父亲十分不悦,也知道这时候应当就是展现他对幼弟的关爱的时候了,遂温声道:“儿明白阿父的担忧,儿是长兄,心中所想,与阿父是一样的。只是,从小到大,这是八郎第一次因为他自己的事,来求我这个长兄帮忙,我如何能拒绝?八郎是什么性子,阿父定比我清楚,从小就少年老成,别的小儿还在父母膝头哭闹时,他便已经是规规矩矩的懂事模样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在我们的身边,头一次有了自己想要的人,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
这样一番话,果然让赵义显动容不已。
这二十年来,他最疼爱的儿子,自然是长子赵怀悯。但最亏欠的,则是八郎。当初狠心将八郎送走,今日的父子关系才会显得这样生疏。这个儿子从没问他要过什么,连几个庶出的子女,都比八郎更会讨好他,为自己争取利益。
这是儿子第一次想要求他一件事,为了娶喜欢的女郎。
他素来心软,想到这里,目光已变得黯淡:“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往后再说。”
赵怀悯与崔桐玉出去了,只赵恒一个被留了下来。
父子两个相对而坐,赵义显端详他半晌,轻声问:“八郎,这么多年,你可曾怨过阿父?阿父将你一个人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你阿兄和阿姊却都能留在阿父的身边……”
赵恒目光平静,轻轻摇头:“不曾。那是阿父的决定,这些年,我在边塞,一样过得很好。”
赵义显的神色越发复杂,过了片刻,又问:“你告诉阿父,为何想娶沈大娘?不是阿父不想顺你的意,她那样的身份和过去,若真的嫁给你,将来别人会如何说呢?”
赵恒肯定道:“儿十分中意她,所以想娶她。阿父,阿姊已有过一段婚姻,可挑选夫婿时,仍旧觉得未有过婚姻的郎君更好。当初说起杜二郎时,阿父亦觉不妥。咱们家的女郎,可以嫁给更好的郎君,别人家的为何不行?”
赵义显被他这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说到底,是自己过去太纵容襄儿罢了。
不但襄儿,大郎怀悯也是一样的。三个子女,他独独没有纵容过八郎。
儿子的问话,令他感到一丝羞愧。
“八郎。”他忍不住拍拍儿子的手,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阿父没养育你,你却仍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好儿郎。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他说完,长叹一声,摆手道:“你也回去吧,容阿父想想吧。”
……
到底是件大事,赵义显即便一向心软,也没法立刻就松口答应。
一连平静了好几天,几人都没再提此事。
转眼到二月,入春后,天气逐渐回暖,众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京。
照往年的惯例,圣人有时会在行宫待到三月。但今年,咸宜公主的婚仪定在三月,得早些回去。
也就是这时,众人开始议论起赵恒的婚事,咸宜公主之后,就要轮到他了。
原以为先前的王家十四娘大约就是圣上替八王挑中的王妃,谁知一场接风宴后,便没了声响,王家的那对兄妹更是没过几日,便由贵妃亲自派人送回兖州去了。
可见婚事没成。
在众人猜测圣人到底中意何人为八王妃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八王兴许还是会娶沈家的娘子为王妃。
经这样一提醒,当年沈皇后与圣人的那一句订婚约的旧话才重新被摆到众人的眼前。
连沈士槐和秦夫人都听说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夫妻两个惊疑不定。
先前汲汲营营许久,就是为了争这一门婚事。可现在,他们两个已经歇了这个心思,别人却忽然提了出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思来想去,将月蓉唤到身边,悄声问她:“阿蓉,你近来可曾见过八王?还有建平王那里,是否听说过什么话?”
月蓉自然也听说了外面的流言,不敢有所隐瞒:“我哪一回出去,没同阿娘说?不曾见过八王,建平王那里,也没说过什么,他亦只是个过继出去的宗王,同圣人并不亲近。”
她低着头,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近来,她旁敲侧击地问过赵仁初是否有娶她的意思,赵仁初一次也没给她明确的答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插科打诨一番,便过去了。
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不安。她隐隐觉得后悔,只觉自己看错了赵仁初的为人。
现在外面传出这样的流言,更让她们感到莫名。
在行宫的这几个月,月蓉从原本在闺中不必操心任何事,到如今为自己和全家的出路日日担惊受怕,已经有些心力交瘁。
想到流言,她的心里涌起一个诡异的猜测:“阿娘,他们说的,会不会是阿姊?上一次,就是八王将阿姊送回来的……”
秦夫人的心里也是一沉。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秦夫人笑一声,摇头:“不会的,别多想。她的身份到底不妥,圣人宠爱八王,断不会做这样荒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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