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九回战神通破金大八式上藏龙闲谈二十年(本章免费)
其一,为君何惜生死
这一声呼啸排山倒海一般,声威赫赫,只震得梁上的积雪簌簌抖落。赵虎头的脸色顿时变了,高擎的酒杯中溅出几片酒水,洒满了整张桌子。
“赵寨主,该不会是你的桃花债主到了吧,这么惊慌无措?”赵破金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住的失望。
“赵兄说的是哪里的话?”赵虎头尴尬一笑,极力遮掩心中的恐慌,“如果真是讨桃花债的反到好了,恰恰是讨命的阎罗。”
“听这声音和气势,大概是号称神通的慕容到了吧,”赵破金淡然一笑,神色坦然自若,“当今世上,能有这般气度的可没有几个人。”
赵虎头不由的一愣,心下暗自赞叹,“面对号称宇内神通的慕容,还能这般潇洒自若的人物,只怕当世也没有几个吧?”还没等他说话,赵破金已经放下酒杯,朗朗清喝了一声,“来都已经来了,何不屈尊进来共饮几杯?”
“赵破金就是赵破金,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门外的慕容神通再次长笑,一派泱泱大师风范,“希望你真的不要让老夫失望!”
“只要老前辈你不让晚辈失望即可。”赵破金针锋相对不让分寸,和声亦是一阵大笑,话里机锋丝毫不甘落于下风。赵虎头不见他如何吐气开声,但他的清隽的笑声,在慕容神通海啸般的笑声中却也是异军突出,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一如鹤唳虎啸泾渭分明,丝毫没有被淹没在那一片恣意汪洋的波涛中间。他心中不由暗暗生奇。
“先生,我来挡住这个大魔头,你先走吧,”柳绿脸色惨白,手抚素琴一步一步退进大堂。赵虎头对柳绿此时的感觉有过切肤之痛,险些按耐不住几欲要拔剑跳出。
“我赵破金如果沦落到靠一个女孩子保护,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赵破金脸色冷淡,神态倔傲决绝,拂袖之间将柳绿挡在身后,“你还是躲开吧?”
不知怎么得,对赵破金这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赵虎头心中竟然一阵腻歪涌动,但对他自然不自然之间将柳绿挡在身后的举动之中,流露出的那种大家风范又不由的暗自钦佩。他偷眼看了一眼柳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娇怯怯的立在一旁。他伸手想要帮她擦去鼻头那几颗晶莹的汗珠,没想到柳绿突然却尖叫了一嗓子,“滚开,不要你献殷勤。”赵虎头满腔殷殷之意,顿时化作满脸的尴尬。
赵破金会心的一笑,“赵寨主,准备迎接大贵人吧。”说着话,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了一句,“握刀的手,有时候是握不住鲜花的。”
“贵人不敢当,何况还在前面加上一个大字,”慕容神通四平八稳的挑帘进来,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见一丝一毫雪片落过的痕迹,“更况乎出自赵破金之口。”说罢,二人目光短兵相接,恍如刀剑虚空交锋。而后又相视一笑,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一般,执手谦让。
慕容神通完全脱去了身上那种似真似假,似有还无的飘渺之感,除了脚下轻飘飘不起一片纤尘外,此时总算给了人一种有血有肉的感觉。他婉转灵动的眼光从赵虎头、柳绿身上一一掠过,似乎还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赵虎头慌乱抱腕当胸还礼,“再见先生,幸会幸会。”
“劳前辈这些时日挂念,辛苦辛苦,”赵破金用手指指桌上的酒杯,“在下一时也无以为报,薄酒三杯还望你笑纳。”
“好,就冲你赵破金这三个字,说不的今日也要喝上它三碗。”慕容神通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径直坐在一旁。
赵虎头是满腹的疑惑,不知这二位话里话外究竟暗藏什么玄机。他也不好意思再问柳绿,偷眼观瞧,柳绿脸上也红红白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着酒过三寻,菜过五味,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屋内空气方佛也被室外的风雪冻僵。
叮叮咚咚几声琴弦轻拨,柳绿打破了这一片难堪的沉默,“如此风雪,如此江山,有酒有肉,更难得还有有破金先生,神通前辈这样的高人逸士,岂可无丝竹助兴,小女子冒昧弹奏一曲如何?”
赵虎头观察柳绿脸上的神情,淡然之中透出一丝坚毅,他的心不由的一沉。
“哈哈,只要你愿意,乐得洗耳恭听。”慕容神通斜了柳绿一眼,煞白的脸色骤然一冷,偷眼旁瞧的赵虎头只觉得周身阵阵泛寒。
赵破金淡淡的看了一眼柳绿,嘴角轻轻一挑,微有不屑,但是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向慕容神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绿两手按在琴上,低垂着脑袋停顿了一会,似乎想了些什么,片刻随着纤纤素手轻拢慢抹,流水一般的琴声便四溢开来。赵虎头用心聆听之下,发现这次的琴声与适才大相径庭。仔细辨别,适才的琴声似乎在暗合赵破金的歌声,韵律传情言志,心意婉转曲折;这次琴声起处,便满是金戈敲击,杀伐征讨之声。他心头一凛,停杯不饮,暗自戒备。
慕容神通双眸之间瞬间也是一层红光浸染。
只见柳绿的琴上,恍惚之间好像跳出几个透明的小人,晶莹剔透,须眉宛然,个个盔甲齐备,刀枪剑戟森森,站在细细的琴弦上翩翩起舞。定眼观瞧,一个薄薄的气罩若有若无,缓缓罩定了她整个身躯。这个气罩只是比周遭的空气略微发亮,如不仔细观察,肉眼几乎看不到。
琴声骤然高扬,一派金石开裂,万马奔腾的气势。一时之间,赵虎头耳朵里满是充斥着金属撞击的尖利之声,只震得周身的血管突突乱跳,脑袋里嗡嗡金星四溅。随着柳绿手指轻跳,琴上跳跃的小人跃然奔出她身前亮晶晶的气罩,陡然长成魁伟武士,各持各样兵器,扑向神态安然的慕容神通。
慕容神通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脸上反而多了一丝笑意,“赵破金,一会而你我之间少不了一战,今日叨扰了你美酒三碗,只怕今后再无机会回请,说不的只好借花献佛,在这里一并回敬了。”
“前辈客气,这三碗酒你不妨暂且记下,”赵破金盯着慕容神通的眼睛,“赵某有生之年,是一定会前去寻你喝回来的。”说吧,二人一起放声大笑。
随着慕容神通的笑声,扑到他身前的幻影武士仿佛遇到了莫大的阻力,空自悬在空中手舞足蹈,既不散去,又不能前进。柳绿的脸色一瞬之间变得苍白,白的都有些渗人。她腾身从椅子上跳起来,光罩里一阵闪展腾挪,桌上的素琴凌空悬在的胸前,双手一阵急促的轮拨。随着她兰花绽放般的指法,无数透明的小人从琴上跃出,团团将慕容神通围在中央。
慕容神通冷冷一笑,宽大的白袍一抖,“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凤凰琴竟是这般雕虫小技,真是令人大失所望。”他摇头之间,那些纠纠武士连同他们手中的兵器,被摔成了无数支零破碎的碎块,呼的一声砸在柳绿身前的气罩之上。无形的武士,无形的兵戈,被他一撞,宛如有形的破碎了的肢体,破碎了的金属碎块,将柳绿身前的气罩砸的四分五裂,然后恶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身体。
柳绿仰头一口鲜血喷向天空,鲜花一样凌空绽放。赵虎头扑上前去,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柳绿身上津津喷射的鲜血瞬间热乎乎的流了他一身。
“先生,我尽力了。”柳绿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头一歪,昏了过去。半空中的焦尾琴缓缓坠落尘埃,摔起无数雪尘化作腾腾烟雾,在半空中落英一般的摇曳了
其二,梦醒黄粱
该来的都来过了,该去的总归也去了,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来去之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在人心头徒增了一丝惆怅一丝忧伤的影子,但是到头来除了自己还在,却什么也没有留下,眼前只有无边的白云,一块块,一片片,不知何处来,又向何处去了。
完颜雪见此时的心情正如这眼前的白云。她抬头望望天空,又低头俯仰大地,只觉得天地之宽,浩瀚无垠,但心中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大金丞相府里的旧苑应该还在吧,雕栏玉砌,画栋朱梁依然,但现在想来却是那么的遥远,遥远的好像这一切只在睡梦里存在过;接着去寻那个该死的强盗赵虎头,为可怜的爷爷报仇吗?但是她此时对那个强盗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现在即使是他在自己的身边也好啊,可以靠在他宽宽的肩头上好好的歇一歇;去找完颜长之哥哥吧,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禁一热,滚烫的泪水一时之间滚滚而下,真想扑进他结实安全的怀抱,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好好和他说说这些日子的委屈,但是完颜长之哥哥现在在那里呢?陪伴他的,大多时候是闪亮的刀枪、轻敲的盔甲和威严的大帐。
完颜雪见有一种无边无际天荒地老的寂寞在心头。一时之间,她仿佛老了许多岁,朱颜未改,心事憔悴。在今后的岁月中间,她长长有这种感觉,常常想起这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千年万年,并且在有月有酒的良宵,还将这种感觉说给了几个她喜欢的人听。听她讲故事的人里,有一个强盗醉醺醺的说了一句朦胧的醉话,“雪见,在你此刻的眼睛里,我开始老了。”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嫁给说这句话的人。
天边飘来几个黑点,落入完颜雪见冰雪般明净的眼睛里。隐隐约约之中,她识得那是几只翱翔的雄鹰,在北方广漠的草原上,从眼睛开始读懂心灵的那一天起,就时常看见。曾有无数个时候,她痴痴的想过,人为什么不能象它们一样自由的飞翔。但是在这白云悠悠的九天之上,怎么会有鹰呢?
待到这些鹰飞到近处,完颜雪见看的更加真切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鹰比草原上的鹰要大出许多,双翼展开,两三丈开外。这几只鹰看见完颜雪见,似乎也是分外的欢喜,在她头顶盘旋来去,翩翩起舞,声声长呖响彻云霄。一会功夫,其中一只体形最大的鹰落在完颜雪见面前,用尖尖的长喙扯住她的衣袖,一个劲的呼扇翅膀。
“难道这只鹰是要让我坐在它的背上,驮我到什么地方去吗?”完颜雪见心头灵光一闪。但是一看脚下湛蓝的天空深不可测,她不禁又犹豫起来。
那只大鹰好像懂得她的心事,张开一对双翼,昂首嘶鸣,大有炫耀自己孔武有力的意思。想想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没准这既是眼下唯一的一条路,想到这些,完颜雪见将心一狠,轻手轻脚的跨到了大鹰的背上。
待到完颜雪见坐稳,大鹰一声呼啸,拔地而起,双翼舒展之间,已飞在白云之外。其余的大鹰盘旋左右,张开翅膀在她上下前后飞翔。只听得耳外风声呼啸,连呼吸都有些紧迫,过了好半天完颜雪见才将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放回胸膛。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开始凛冽的触体生寒的罡风刺的泪水滂沱,许久方才缓缓的透进那一片干干净净的光明。
大鹰矫健有力的翅膀掠过,搅得片片白云棉絮一样的四下飞舞,衬托出一块碧玉般的天空,干净透明的宛如捧在手心,从手指间缓缓倾泻的山泉,带着秋日里阳光的清爽。往远处看,整个天空一如碧波万顷的大海,海面上扬起洁白的浪花,被灵巧的风姑娘拿捏成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塑像。身下的老鹰就是一艘划开波涛的轻舟,完颜雪见怀疑自己只要随便扯下一块云朵,张开了即可做成一张白帆,弹指间便能千里万里。
她有些陶陶然,每个汗毛孔里都生长着平安喜乐,迎着灿烂的太阳,长发飞扬,衣袂飘飘,白玉无瑕的脸孔上布满了金黄的阳光。后来,中原大地就有了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某年某月某日九天玄女骑着一支硕大的鲲鹏,从天空经过,当时漫天的云彩都化成了朵朵莲花,缤纷的花瓣贴着她流水一样衣袂飘落,罩在她头顶的太阳恰巧形似金黄的佛光。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完颜雪见,浑身酥软酸麻,就要沉沉的睡去。正在神思明灭即将沉寂的刹那,她眼睛的余光陡然发现,座下的大鹰不知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己轻飘飘的浮在一朵白云之上,无一处可着力。“那些大鹰都到那里去了呢?”想到这里,她冷不丁大吃一惊,原来自己正悬在万仞高的天空中,脚下影影绰绰的几处黑点,看样子象是几座突兀的山峰。她的心忽悠一凉,感觉整个人便一头扎进了呼啸而过的乱云之中,脚下的大地、尖利的山峰扑面而来。
“啊”的一声尖叫,完颜雪见挺身做了起来,睁开眼睛后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老和尚,杏黄袈裟,雪白的长眉,古铜色的脸膛,一对孩童般晶莹剔透的眼睛。老和尚盘膝而坐,面前一堆鲜亮的篝火之上,架着一个粗瓷瓦罐,瓦罐之中腾腾的蒸汽透着诱人的米香。
其三,虽万千人吾往矣
“你要上藏龙岭?”龙布云似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宋金世仇,况于藏龙岭一致执武林反金之牛耳!
“对,我是要上藏龙岭。”完颜长之一字一顿的说,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里似乎藏了两把宝剑,在灰蒙蒙的空气里火花一样闪了一闪,闪烁着冷冷的寒光。
藏龙岭是什么地方?那是绿林之中的强盗窝,武林之中金銮殿,抗金人物的英雄堂,金宋之外的逍遥地。一种恐惧阴云一样慢慢笼罩了钱豹子心头之上整个天空,那种感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强壮有力的在攫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几乎喘不过起来,“这一定是一个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慢慢的,整个事件的脉络在他脑海之中清晰起来。大金为什么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出动最精锐的白狼军团,最年轻有力的统帅对付一个小小的龙布云,只不过机缘巧合,还顺手牵了牛皋这只肥羊,自己这只羸羊,这中间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但是这究竟该是怎样的一个阴谋呢?
钱豹子似乎看到了藏龙岭上火光冲天,遍野尸横的景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把高高举起的屠刀之上,一滴滴森寒的血黏糊糊的滴在脖颈之内,给人的那种恶心、绝望、恐惧的感觉,耳边也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得到屠夫发出诡异的尖笑,阴森森的随着漫天的雪片浸润着肌肤,但是他怎么也看不到一张具体的脸,只是一群影影绰绰的身影隐约在氤氲的黑气中间。津津的汗水在他的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你是在说你要上藏龙岭吗?”生的希望给了龙布云一种莫大的喜悦,他的脸上陡然闪现一种明亮的光辉,往昔的骄傲、自豪、风采瞬间又在他身上一一出现,身材也挺拔了少许,“你千里迢迢不辞辛劳的将我们请来,只是为了上藏龙岭吗?”
“老虎生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绵羊的呢?真是怪哉!”牛皋摇着大黑脑袋自言自语,话里无限惋惜讥讽之意。
“生在老大老大羊群中间的老虎,衣食无忧,从来看不到狼外婆,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绵羊,这有什么好奇怪?”风情一脸的惊愕,似乎对牛皋的这个问题,感到非常非常的意外,“牛大哥似乎连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栀的道理也不懂的?”
完颜长之淡漠的一笑,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恍如雪掠天地,花开当空,只是做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笑容,“久仰令尊龙行空号称颠倒乾坤,端的是有翻天覆地之能,天罡、地煞、离火、坎水、后土、艮山、阴木、乾坤八大式天下无双无对,况又以急公好义之名播于天下,武林之中谁人提起,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只可惜天南地北恨不识荆,更奈何楚汉阵营、泾渭敌对不得相见,故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少公子不计私仇,予以玉成此事。”
龙布云见他言语说得倒是十分诚恳,半信半疑之间还是有着那么一层担心,“你我是敌对国,你费这么大的周折见我父亲,难道仅仅是出于仰慕之意吗?”
父子亲情,这几分担心还是要有的。
“我这么说,少寨主定是有几分疑虑,”完颜长之意味深长的笑容,落在钱豹子诸人眼里,总有那么一种不怀好意的味道,“那就不妨直言相告,我见令尊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但是必须当面告诉你的父亲。不过少寨主只管放心好了,这件事对你父亲,对藏龙岭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坏处。”
“真有这种好事,还劳你大驾这么巴巴的将我们请来?”龙布云七分狐疑,三分怀疑,眼睛瞟了瞟牛皋风情诸人,“那你计划派多少人上藏龙岭呢?十万、二十万?”摸清了对方的底线,他的胆气也恢复了几分。
“少寨主多虑了,我此去只为拜山,要那么多人何用?再说,你一个小小的藏龙岭,能有多少粮草,养得起我大金十万二十万的兵马?”完颜长之露出了少年人的心性,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你放心,拜山的仅我和她而已!”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大美女,重重的强调了“拜山”及“我”“她”四字。
这四个字,完颜长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出的,只可惜当时龙布云他们没有明白。真有那么一天,当他回想起那日完颜长之重重的许下这个诺言时候的样子,已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了,恍惚已是他作为一个将军在发出一条命令,是一个刀斧手在举起侩子刀,是一个胜利者在宣读最后通牒的模样。这时他泪流满面,对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大风雪,心中默默的为他的父亲龙行空哭泣。
当时此情此景令在场的风情黯然神伤,找到赵虎头彻夜拼酒,唯一的一句酒话正是牛皋今日的叹息:老虎生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羔羊的呢?
其四,一剑霜寒
“凤凰琴碎,何以歌吹?悠悠苍穹,兵戈声垂!!!”赵破金回头看了柳绿一会儿,目光中刹那之间竟然有了那么些丝丝缕缕的温柔,连神情也显得落落了许多。
可惜柳绿这会儿已经触摸不到这难得的温柔了,即使这温柔的力量足以烘干她心头的点点泪痕又能如何?伤时感怀有多少为了别人,又有多少为了自身?
“想不到如你赵破金这样的磊落男儿,”慕容神通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嘲讽之意宛若冰锥刺破了这薄薄的温情,将所有人立刻又拽进了冰天雪地的苦春,“纵横世间千日,也摆脱不了这儿女情长一时啊。”他摇头晃脑,影子一样的晃动着。
赵破金眼里的世界又变得满是冰雪,即使这周遭纵有万千人在,也再与他无任何干系,方佛还是处于莽莽大野,卓然一身,心头萦绕的仍是百般寂寞萧索,可比流云漂泊,可比花落水流。“多情未必不丈夫,骄傲如斯的慕容神通,只怕也不能超然于物外,无牵无挂吧。”
“唉,说这些有何用处,”这回倒是慕容神通微微叹了口气,“如真是无所牵羁,有何须披风带雪不远千里走上这么一遭,倒是让破金先生见笑了。”
“请,”赵破金拱手之间,一道碧光从天而降,貔貅噬魂剑陡然出现在他手上。剑在人在,他突然之间给了赵虎头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赵破金就是他手中的剑,他手中的剑就是赵破金,赵破金整个人都站在了剑中,而剑的流动的光辉却在他的身外。赵虎头感觉周身的汗毛一阵冷寒,连昏迷之中的柳绿也哆嗦着蜷曲了一下身子。
“一剑之威,竟至于此,貔貅噬魂盛名不虚,”不知何时,一环冷冷的弯月在慕容神通的身外盘旋,“假以时日,赵破金足以和我一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虎头真的不敢相信,天上那轮弯弯的弦月何时浮在了慕容神通的身边,顿时他恍惚梦中,揉揉眼睛去看天空。也许真的实在梦中,天上的月没有了,有的只是飘飘摇摇坠落的雪片。这一切亦真亦幻,如不是赵破金的声音,将他的梦重重击碎,刹那之间他还真不辨今夕何夕。
“千劫月轮,塞北神通,”赵破金说话的腔调有一种剑芒般的锋锐,“人世百年,命只有一条,又何须千劫?”他的话音还没有将嘴角的几片雪花吹开,貔貅噬魂剑暴涨为一道两丈有余的剑芒,随着他吐气开声一句“破兵”,带着劈裂大地的力量,冲开密密的雪幕击向慕容神通。
千劫月轮清晰的晃了一晃,宛如月在谭中的倒影,瞬息破碎成无数散碎的光点,悄无声息的接下了赵破金这光华闪耀的一剑。赵破金这一剑似乎击在了水中,震碎了千劫月轮点点细光。那点点支离破碎的细光明灭之间,幻做了八条朦胧的影子,将赵破金团团围在中央。
貔貅噬魂剑锋盘旋,抖出无数剑芒,形成圈圈剑轮,或正或斜,围绕着赵破金上下齐飞,随着一声“乱营”,雨点一般射向慕容神通的八道身影。纷飞的剑光带着羽箭离弦的尖啸。
慕容神通的千劫月也随之变化,陡然之间长成了一泓一丈有余的弯月,森森青光将立在月轮中央的慕容惨白的脸庞照的一片铁青。赵虎头百忙之间,眼角的余光恰好在捕捉到了,突然之间长大的月轮之上,那山形一样的云纹。这一眼的惊艳,以至于在今后漫漫日子里,不止一次的向完颜雪见赞叹那云纹的美丽。但是当完颜雪见真的将千劫月摆放在他面前之时,他却怎么再也看不出当日的美丽,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片玄铁之上,见过那么美丽的花纹。那时,传说一样的慕容神通可能早已不在人世间了,他是不是真的永远躺在了雪山之巅,或者白云之上静静的睡着了,谁都不曾看见,但是无论大金还是大宋,只要听说过慕容神通这个名字的人都这么说他羽化成仙去了,并且对此还都深信不疑。
剑芒幻成的羽箭撞在青铁色的月轮之上,发出金属碰击般悦耳的声响。叮叮咚咚的金音宛如轻拨凤凰琴弦发出的金玉之声,敲醒了昏迷之中乐感犹在的柳绿。她张开眼睛看见的是,团团飞旋的赵破金身形瞬间微微一震,行云流水般的步伐涩了那么一涩,不由轻轻惊呼了一声。
陷入昂奋状态的赵虎头这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刚开始,他对慕容神通还是满腹的痛恨,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将这么漂亮的柳绿打的口吐鲜血,这深深刺伤了他那颗敏锐的心。一时之间,他整个胸膛燃烧着一股奋勇之火,巴不得立马扑过去狠狠揍慕容神通三掌,方消心头之恨。但赵破金和慕容神通一接上手,他又是满怀的懊恼,顿时觉得自己就象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快刀校尉诺大的名头,直到进了城,方才知道天地之大,世界之广,将自己比之井底之蛙丝毫没有半分夸张。感慨之余,颇为几分伤感的味道。
骄奢之心一去,对对阵双方的武技越发谦虚谨慎起来,一时倒也颇有心得。在为慕容神通与当日大战少林十八罗汉之时,招式身法大不相同而奇的同时,对赵破金纵横大方的剑式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感悟。但是这点感悟似乎总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让人雾里看花一般介于明白与糊涂之间。
因此,柳绿醒来的那声低呼,只博得赵虎头手掌几下轻轻的安抚。他的目光已被牢牢困在赵破金布下的阵中,破茧而出尚需时日。
正是由于赵破金身形那么微微一滞,使场上攻守双方的态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慕容神通的千劫月发出清脆的鸣震,将赵破金的剑雨撞得鸟雀般纷飞后,带着一声划破空气的尖啸,悠忽之间飞到了赵破金的身边,围着他上下飞舞,明明灭灭飘忽不定。
赵破金的脸色又冷了一重,貔貅噬魂光芒锐减,在空中绽放出朵朵鲜艳的剑花,宛如一大朵一大朵碧绿的牡丹罩住了他沿着北斗方位踏出的步伐。“好,好一式布阵,”一旁的慕容神通忙里偷闲大声的赞叹,虽声调听起来怪怪的,还是阴阳怪气的味道,但看得出他是在真心的赞叹,“将北斗的力量,挥洒的如此写意,天下如此破我星变的只君一人而已。”
“布阵,这一式我好像在那里见过,”赵虎头心头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但抓在手里的仍然只是空气,满是空落落的焦躁之气。
千劫月轮在落下的剑花中挣扎着,跳跃着发出不屈的高鸣,象一条落入蛛网的青蛇,上下左右努力摆脱越来越紧的束缚。随着赵破金身形转动,在他身后清晰的留下七条肉眼可见的影子,淡淡的,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方位摆出不同剑式。他好像很快,快的就象一只鸟飞过晴朗的天空,划出优美的曲线,背着阳光在大地上留下自己飞过的踪迹;但是又好像很慢,每踏出一步,都要花去千辛万苦的力气,在重重压力重重阻碍之下,将抗争的每一步定格在前进过程中间。赵虎头有些犯傻,怔怔的出神,对这“快”与“慢”之间的生死玄关,拿捏不到其中的妙处,但是他能感觉到那种力量,百人、千人、千万人集结在一起,刀枪并举,车马连云,组成防御的阵型,这种防御的力量几乎可挡得住汹涌的洪水,托得起塌陷的天空。但是又是一种怎样的力量,需要赵破金摆出如此庞大的防御剑式,甚至还要借助北辰的力量去面对呢?
但落在柳绿眼中的,却是赵破金满头的汗水和转而苍白的面孔。他的剑锋之上,好像挑着黄河泰山,挪移之间都有些笨拙蹒跚。她的心就好象被突然伸出的一只大手粗鲁的扽了一把,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殿下你一定要撑住,撑住,你不能躺下去!”
直到有那么一天,完颜雪见非常严肃的向赵虎头介绍她面对“星变”时的感觉:整个天空,无数的星辰爆裂,拖着长长的明亮的火尾冲向大地爆炸,巨大的蘑菇状层云耸立天地之间;大地颤抖着发出痉挛般的战栗,炽热焦红的岩浆奔流燃烧万物,乱石排空,百兽悲鸣,山崩地裂般的呼啸宛如浪潮,一拨高过一拨。
“那究竟是一股力量呢,还是重压下的一种幻觉?”赵虎头非常好奇的问。
“我不知道。”完颜雪见白了他一样,幽幽的回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那时她已是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
千劫月突然攸的出现在慕容神通身后,斜肩带背的将他圈在里面悠忽来往,好似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真愿意假君时日,他日与我一战。”这句话慕容神通说得非常非常的真是诚恳,还带着婉约的惋惜。
貔貅噬魂剑尖轻跳,发出一长声的微鸣,“今日如此,他日谁知如何?乘今日赵破金还有命在,不如放手一搏。”他说话的语调还是淡雅如昔,但柳绿听得出其中的决绝之意,她清楚当一个武士不能精确控制自己的武器那意味着什么。她的眼泪顿时决堤而下,“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或者是远远的跑开呢?”
但是跑开的,怯战的还会是那个骄傲的赵破金吗?
其五鬼变、魂醒
慕容神通不再说话,高高长长的身形一寸一寸的缩了下去,渐渐走进了融进了月轮里面。千劫月轮光华闪烁,宛如一块透明的琥珀,透过淡淡的青光看的见里面盘膝而坐的慕容神通,神情肃穆,须发嫣然,看上去就象一幅画里的人物。他做出一个神圣的神秘的结印手势,一朵青色的火焰飘忽其上。随着那朵青色火焰的跳跃,月轮发出阵阵金鸣,圈圈锋利的月晕水波一样蔓延开去,又倏地回来。
赵破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抬头看了一样不尽苍穹深处无尽的雪片。一缕血线渗进貔貅噬魂那一片惨绿中间,仿佛一条赤练蛇蜿蜒在一颗翠竹之上。慢慢的那血线在翠绿中间荡漾开来,就象一滴墨滴在一碗清水里,慢慢的渲染开去一样。
待到噬魂褪去了翠绿的颜色,换了一身妖异的艳装后,再看赵破金,整个人变得都有些狰狞。赤红的貔貅照耀下,连一对明镜相似的眼睛都渗进了鲜血的颜色。这时,赵虎头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天雪地里歇斯底里的咆哮、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垂下头,正好看见柳绿脸上漂浮的恐惧,发怔的眼神。
“不论什么样的女孩,都是怕鬼的,”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心头飘忽,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想法钻进了他的脑袋里,“柳绿也不能例外,……”
“鬼,”赵虎头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一个骇人的想法毒蛇般占据了他头脑之中的所有空间,“我为什么会想到鬼呢……”
他随着柳绿直愣愣的目光看过去,一幅在许许多多个夜晚出现在噩梦中的画面映入眼帘。赵破金胸前的貔貅噬魂剑,不知何时已变的象刚从熔炉中取出,炙热的火焰跳动在融化的铁水之上,逼退了两丈之内纷飞的雪花。发着白光的铁水中间,无数青色的人影跳跃,高举在半空的干枯手臂,呼叫着张开的空洞的嘴巴,干瘪的塌陷的眼珠。赵虎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仿佛一种腐尸的味道填满了嘴巴充斥着鼻孔。
诡异的貔貅噬魂剑带着旋转的火焰,劈向了带着吞吐光晕的月轮,大朵大朵的火焰将圈圈光晕烧成灰烬,纵横来往的光晕又将火焰熄灭。当世英雄豪杰的对决,在一个风雪漫漫的旷野里上演,孰死孰生,都将改变今后几十年内天下之大势,都将使史家将大宋、大金两个王朝的历史改写。
存亡之间,慕容神通或死或生对柳绿都不重要,但是赵破金是千万万万不能死的。所以柳绿挣扎着要爬起身来扑上前去。当她的尝试失败之后,她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一切力量,一巴掌拍在赵虎头脸上,“是个男人的话,冲上去帮帮破金殿下,我不要他死。”
赵虎头在赵破金的貔貅噬魂剑中感到迷茫,刚刚获得的一点感悟又被这突生的异变挡在了沉重的黑幕之后。赵破金生死关头劈出的这一剑,无任何冗余的变化,无守无攻,但又攻守兼具,逼迫着千千万万的魂灵咆哮着走上战场,发起排山倒海般冲锋,义无反顾的面对着死亡。“破兵、乱营、列阵……,这都是来自战场之上的名字,一招一式都意味着千军万马的进退攻守,生死存亡,胜败输赢,都带着一种一往直前、义无反顾、奋不顾身的意志……他妈的,我明白了,战法既是剑法,兵家既是武家,原来什么《六韬》、《三略》都可以化作武功的,真是变化之道,存乎一心,真难为这个文文弱弱的赵破金是如何想到这一重的。”
赵虎头心头忽然之间满是喜悦,脑海中对慕容神通千劫月摆出的防守反击的阵势,瞬间做出了一个战略上的构想:兵法有云,强不可久,柔不可守。此时噬魂当面对千劫月的正面防御发起全力进攻,速战不绝,必折其锋,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上策应该诱其主动出击,借噬魂强重之式予以反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中策莫如沿用“乱营”一式,袭其两翼,迫其分力,胜败尚在四六之数;下策才是如此这般布下阵势,正兵对决,力强者胜。
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险些一下子将赵虎头打晕,当他看到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时,一声怒喝也同时在他耳道里爆炸,“冲过去,破金殿下绝对不能死,你听到了吗?”
就在赵虎头失神的这一会儿,赵破金的剑已经冷却了许多,在千劫月轮的压迫之下,渐渐露出了初始的形状。赵虎头明白,他必须站在赵破金这一边,于己是为了活命;与人是为了柳绿,为了大宋的名义。但是转念之间,一丝惆怅,一点委屈在心底悄悄生长,“为什么他绝对不能死,难道我就该死吗?”
他也不吭声,将刚才心里的策略快速的想了一想,冷不丁从地上蹦了起来,举起凤舞魅影剑在慕容神通千劫月划过右臂的瞬间,依着悟得赵破金剑式之意,照着那个空隙,雄赳赳气昂昂的就是突然的一剑。这一剑的速度奇快,拖出好几条剑影。如果风情还在的话,一定会夸赞赵虎头劈出了一只凤凰的翅膀,倒也没有完全辜负魅影剑凤舞之名。
慕容神通本来就不在意赵虎头这等小人物,况且在赵破金的强大压力之下,胜败关头确实忽略了他这个角色。匆忙之间,对赵虎头极为神似赵破金右路奔袭的一剑,出于本能的将月轮偏了一偏,大力对上赵虎头奔出来劈出的这一剑。
赵虎头心里明白,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尚来不及坚决执行自己袭击两翼的策略,就被一股大力震的冲天飞起,远远抛向飘雪的深处。
其六君之心事,佛之心境
欢快的火苗顽皮的舔着粗糙的瓦罐,瓦罐里的米粥不时凸出几个气泡,爆裂开来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与完颜雪见肚子里的咕咕声和做一片。完颜雪见脸上一片红晕渲染,竟一时想不起已有多长时间没有吃饭。
老僧脸上的神情一如佛祖般慈祥,宣了一声佛号,“施主莫要心急,老僧这粥片刻就好。”
完颜雪见感觉脸红的有些发胀,下意识的别过脸去,这才发现置身于一座小小的寺庙之中。这座小庙青石铺地,山石砌墙,前中后三重小小的院落,山门、大雄宝殿、佛堂依次排开,倒也不敢乱了佛门的法度。只是墙头屋檐之上满是萧索的荒草,庭院之内堆着几层厚厚的黄叶,想是不见香火已经有些时日了。
“好大的雪啊,”完颜雪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那雪敲在零落的瓦片之上,簌簌的乱作一团。积雪反射的寒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在四大金刚狰狞的脸上。完颜雪见不由瑟瑟的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将目光从院中那几个突兀的老树身上移开。
“是啊,在这个时节很难见到这么大的雪,”老僧在不念佛的时候,说话和一普通老者般随和,“施主可上前几步,守着火炉好驱赶些风寒。”
“多谢大师,”完颜雪见突然之间有一种空落落的恐慌迷茫心间,“敢问大师,这里是什么地方。”由于心中没有底气,说话的时候便显得格外的客气,浑然将和尚的称谓全然忘却。
“老衲也不知这里是什么所在,”老僧说话的时候,不忘向火炉里面轻轻的丢几根干柴,“只知道这里距藏龙岭不远,距洛阳也不算太远。在老僧看来,有没有名字也没什么区别,你我不过匆匆两个过客而已,迟早总是要离开这里的。”
说话的功夫,完颜雪见不断记起一些模糊不清的事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搅成一团,想的都有些头痛。“大师,我都有些糊涂了,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们是要去往那里?”好半天,她才蹦出一句她自己目前感到最困惑的一句话。
“施主,难道仇恨之心不在了吗?”老僧抬眼瞥了完颜雪见一眼,“难道北回的愿望也没有了吗?”
“仇恨之心,北回之愿,”老僧抬眼之间,完颜雪见感觉就象两盏明灯在昏暗的屋宇内点燃,恍然之间将一切全部记起,“大师,我这一日之间,感觉自己好像遇到的事很多很多,……”说话之间,那亦真亦幻的一幕幕,好像又在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梦中不成。
“你只是睡着了,”老僧微微笑着,“你太累了,施主只怕是有太长时间没有出门远游了吧。”老僧笑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完颜雪见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心知肚明。
“啊,我只是睡着了,”完颜雪见一时不知该怎样去描述自己梦里的一切,该不该和盘拖出说给这个陌生的老和尚听,“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着想着她下意识的在自己丹田去找那把奇怪的剑。剑还在,隐隐约约的就盘曲在那里,只不过动也不动,仿佛和自己一样睡着了。“它还在,它就在我的身体里,”完颜雪见脸色顿时变得和室外的雪片一般颜色,“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这都是真的。”她尖叫着,就象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一条漂浮的鬼影。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老僧还是一脸的淡然,只是宝相庄严的慈悲之中,好像有了那么一丝怜悯,“生死轮回,因果循环,阿弥陀佛。”
“你知道的,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完颜雪见嘶声叫喊,一行清泪滚滚直下,压抑千年万年的委屈、痛楚、孤独都随着这声痛哭喷涌而出,“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好不好?大师我求求你了。”
“阿弥陀佛,老衲又不是神仙,怎能洞悉施主梦寐之事?”老僧轻轻的摇着头,只是那股怜悯更重了一些,“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施主又何必太过于执着?”
老僧还没有说完,完颜雪见早已放声大哭,全然没有了淑女郡主的风度,就象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回到了家中,只想无所顾忌的痛哭一场。可惜,她没有听到老僧那声低低的罪过。佛家不打诳语,说假话的和尚是要下拔舌地狱的。但是这德高望重的老僧为何甘冒触犯戒律的风险,也不向完颜雪见道出其中的因由,她当时不明白。当她明白的那一天,老僧早已涅槃多年了,只有侍奉他的小和尚告诉她,他涅槃之时只留一首偈语。偈语上说:
为求菩提树,愿筑明镜台;菩提种台上,可以渡尘埃。
完颜雪见对着佛祖,痴痴的想了许久,还是不能明白。“小师傅,六祖慧能云:身非菩提树,心非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讲的是万事万物看破,世界是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破执着,明色空,不着一物牵滞。但传灯大师此偈,满是执着,执于内菩提明镜之象,执于外牵挂外物以至于小如芥子的尘埃,浑不是大德高僧之象,何故?”她满腹的狐疑,诚诚恳恳的求教于一个小沙弥。
“罪过罪过。施主,师傅偈语中的禅机,全然不是小僧的修行能悟得的,”小和尚老老实实的回答,“但是,我所知所晓无不能与施主言。佛有出世入世之别,法门同宗,修行各异。入世佛发的乃是普渡众生之弘法大愿,以渡众生一切苦厄为修行之径,诸如我佛舍身饲虎,地藏王菩萨我入地狱既是如此;出世佛修的乃是六根清净,不受万事万物牵绊,但求心境空明,超然于人、物、空间、法度、生死、轮回之外,以渡己为修行之径,诸如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是如此。我师修的是入世之径,常道:彼岸那边,度人有舟;尘埃何处,何以渡之?”
说到此处,小和尚似乎又有所悟,住口不讲,满嘴的佛号:阿弥陀佛。
完颜雪见若有心得,想:是么,人有灵犀,懂得虚无、是非、善恶、因果等诸般道理,自然是有法可渡,有舟可渡。但想那尘埃,飘飘乎天地之内,介于有无之间,落于沟壑污秽之处,便是藏污纳垢之所;飞于阴霾乌云之上,便生皎皎白雪无根之水。它又那里懂得佛法,识得戒律,虽知彼岸之所在,又如何渡得?莫不如多栽菩提于明镜之台,使之多有栖身之所,岂不强于随手拂拭,任之随波逐流?
想明白了这重,完颜雪见才恍然懂得传灯大师渡己之辛苦,不由的怅然若失起来。当时自己那里懂得这些,甚至对对面这位不知名的老和尚还有一肚子的怨恨。
只是此时,一个骇人之极的念头不知不觉的爬上了她的心头,“我是谁,我究竟是在那里,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她不知哭了多久,反正是好长好长时间,通过浮在雪地上的光影看,大概是黄昏时分。那雪却一点也不见小。
“大师,有些事儿你可以不告诉我,”完颜雪见终于止住了悲声,擦干眼泪,“但你总的告诉我,我们要去干什么吧?”
“老衲说过的,”在完颜雪见通红的眼光之下,老和尚古井不波的心底似乎也有几丝涟漪泛起,“要帮助施主完成两个心愿,帮助你杀了你的仇人,然后回到你的大金故国。”说到这块,他还对完颜雪见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大金故国,仇人赵虎头,”完颜雪见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遍,低垂的眉梢挂着几缕惆怅,“那我们眼下该干些什么呢?”
“吃粥,”老僧说话间,已递上一个乌沉沉的钵盂,里面的白米粥散发着蒸腾的香味,“你应该早饿了吧。不妨多吃些,老僧精研佛法一生,但最看不开、放不下的却还是这份煮粥的手艺。”不知为何,他补充了一句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话,还颇为神秘的笑了一笑。
其七云傍人面生
藏龙岭隐藏在河洛大山深处,名字起源于远古一位伟大的帝王,但誉满天下却是因颠倒乾坤龙行空在武林之中的横空出世,声名鹊起。
二十年前,当时武林之中风头正劲的龙行空遍撒英雄帖,盟约天下豪杰齐聚藏龙岭共谋大事。那帖子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共伐界山。一时之间,武林之中以少林、天山、昆仑、峨眉、青城等为代表的八大门派,以及大大小小十多个帮会顶尖高手不下千余人齐聚藏龙岭,听说连神秘的有些诡异的无常门都曾派人赴会。但最后活着走下山的却唯有少林传灯、塞北慕容二人而已,甚至连神话一般的人物,昆仑剑侠东方啸岳都因此绝迹江湖。传灯大师与慕容神通,虽一在塞北,一在中原,但对此事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从不向任何人提及。有心之人虽从二人眼神脸色里,猜测出几分恐惧、忧虑、焦灼和担心,但仅仅也只是在江湖之上平添了几段不着边际的传说,为此操心担忧者也不过几个武林流浪汉,江湖闲散人而已。此外再无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于是乎发生在藏龙岭上的一切几乎就要永远永远的成为一个秘密。慢慢只剩下那咒语一般的四个字“共伐界山”幽灵一样在江湖之上游荡,偶尔还能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
界山何处?人名乎?地名乎?或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传说?
随着这个关乎上千人生死的秘密渐行渐远,倒也有几个帮派的豪杰鼓勇前往探求真象。但去是去了,却再不见有人活着回来。
武林中的圣殿藏龙岭鬼魅一般的藏在重重纱幕后面,江湖上却到处流行着关于龙行空的传说。所以当龙布云指着远处黝黑孤兀的大山说那里既是藏龙岭时,所有的人都同时驻足眺望。
走到这里,一行人已经在苍茫大山间跋涉了一段时日,渐渐走出了风雪,裸露在压抑的彤云之下,单调乏味的积雪之上。一路行来,除了几声被风雪冻得尖利刺耳的鸟鸣,数行凌乱的于荒木怪石前后的野兽足印外,再无其他生灵存在过的痕迹。除了山,还是山;除了雪,还是雪。钱豹子几乎认为自己走进了混沌初开的蒙昧时代,孑然于洪荒大野上,花千年万年的时间等待猿猴的出现,然后再慢慢的生成人的模样。
矫健如雪狼的完颜长之就策马走在他的前面。他言而有信,真的将大军丢在了后面,仅仅带着大美女一路同来。“为了方便大家互相称呼,彼此之间有个照应,我郑重的介绍一下这位姑娘,“他如是说,脸上努力露出暖洋洋的笑容,“她叫赫连狐,我大金最为骄傲的狼牙武士。”
“她和花狐有个一样的名字,”这是邱宛红的想法,“一个女孩子有一个野兽的名字,真的好生奇怪。”
“他应该叫赫连蛇才对,”龙布云狠狠的在心中咬牙,“不对,应该叫赫连毒蛇,五步蛇、赤练蛇才跟贴切。”对赫连狐诡异的武技,念之仍让人战栗。
“赫连狐,好名字好名字,”只有牛皋哈哈一笑,“狐狸豺狼,走兽飞禽。”
“难得牛将军这么想,”对牛皋的夸奖,赫连狐满脸难得的潮红,连笑容都变得真实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汉人,不理解我们狐狸豺狼称谓,其实这和你们叫做牡丹、芍药、葵花是一样的。”
牛皋的笑仿佛瞬间被冰冷的风雪冻僵在脸上,他直勾勾的盯着赫连狐,半天才咬着后槽牙吸着凉气说,“那是那是。”
“我倒是真的希望你叫做赫连花,”钱豹子一本正经的说,看那神色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惋惜,“象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我们这边也是万里挑一。”
“我觉得还是赫连狐更好一点,”赫连狐脸上的红晕更重了一层,宛如涂重了胭脂,“比起美貌来,我倒是更愿意被人夸我象狐狸一样的勇敢聪明。”
“那你直接叫赫连狼好了,”风情从后面冲了上来,冲着钱豹子无赖的模样不怀好意的一乐,“狼岂不是更勇敢。”
钱豹子在风情的笑了感觉到一种危险的寒冷,如放在起凤岭,在这大小姐的马鞭之下,血痕累累的只怕是我钱豹子,而不是那匹可怜的瘦马了吧?“原来是个女人都会吃醋的,这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啊,”他鬼鬼祟祟将这个有点卑鄙的想法藏在了心底。可惜他还不知道风情正直的性格,否则他也不会怀着这个龌龊的想法包藏了这么一颗小人之心。风情之所重唯民族大义,孔孟气节而已,否则她也不会在日后象一颗斗大的流星一样,能照亮了整个南宋一朝奴颜婢膝的天空。这也正是赵虎头的悲剧所在。
这时完颜长之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象个局外人似的不落任何言语。这个年轻人的冷静沉默,给人的感觉仿佛整个天地中央,唯他一人而已。看到这些的,同样是一个寂寞的人,口不能言身不能移的花狐恰恰注意到了这一切。
花狐随着完颜长之的目光看去,遥见一条丝带垂落云间。“那就是藏龙岭的门户,第一道雄关虎跳涧,”龙布云勒马不前,点指乌云下黑压压的大山,“到这里,既是踏入了藏龙岭的地界。”
风情一直在注意龙布云说话时的神情,几多骄傲,几多炫耀,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我们快马加鞭赶他一程如何,看着天保不齐又要下雪。”完颜长之征求一干人众的意见。赫连狐首先跳出来表示赞同。诸人都以沉默表示同意。其实不同意又能如何呢?完颜长之征求大家的意见,都有点多余,至少牛皋是这么看的,他甚至看出了那么一种假惺惺的味道,这假惺惺的后面似乎还有无限玄机。
有希冀的时间过得似乎总要快些,转过几道山环,穿过几处山林,虎跳涧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当马背上的诸人真的面对虎跳涧的时候,却险些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两座大山峭壁刀削斧劈一般,直耸耸的贴着人面拔地而起,努力将脑袋枕在后背上,也只能隐约辨得出云端之上的山巅,露出半截隐隐绰绰的黑影,天神一般狰狞。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羊肠小路,旋着老林危石之后若隐若现,不知通向那里。此时恰好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不知是被一只鸟,还是一只野兽蹬下,带起凌厉的破空呼啸从钱豹子脸庞滚落,他的脸竟刀割一般生痛。
“这里就是虎跳涧了,”龙布云真是一个好向导,不辞辛苦的向众人介绍,“传说赵公明的黑虎从天上纵身跃下,化作了这座虎跳涧。大家顺着我的手势看,那里像不像一个虎头。”
“唉,赵虎头这厮也不知死到那里去了,”提到虎头,钱豹子不仅又想起了他的死党兄弟,心底无来由的一阵伤感,“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活着看到我这幅模样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里象什么虎头,”风情一肚子的不满,皱着眉头“我看倒是蛮像羊头的吗。”
“怎么会象羊头呢?”龙布云对风情莫名其妙的不满没有丝毫察觉,还是热心的耐心的解释,“你这样看,那是耳朵,那是眼睛,看多像,简直就和真的一样。”
“唉,这样看,到真是挺像的,”旁边的赫连狐看出了眉目,满嘴的啧啧称赞,“只可惜看不到老虎的尾巴。”
“那得在大晴天,现在虎的尾巴可能被云遮住了,”龙布云对赫连狐大献殷勤,“我试着找找看,看能不能给指出来给你看。”
突然,一阵沉重的闷响在大家头顶滚过,群山和着发出连绵的回响。
“这天怎么会有打雷呢?”这是牛皋的第一个想法,接着他马上意识到有什么情况不对,因为他注意到完颜长之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亮,就好像一道闪电。“好深的功力,”他惊骇之余,随着他的眼睛看去,发现直插云霄的山道上立着两个人。既是这么巍峨的大山都不能压抑这两人高大身躯,他们一上一下的立在黑黢黢的大山中央,铅灰色的苍穹只不过是点缀他们的一幅道具而已。
名臣范仲淹曰: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圣贤之心!;佛经曰:万事随缘,心无增减。我佛之心。
我心何谓?亦为物喜,亦为己悲;我心悲喜,或增或减,这大概才是我辈凡俗应有之心境,只怕英雄亦莫能外。何故?有情有义而已。情之所系,父母、儿女、妻子、丈夫、恋人、兄弟、姊妹、故旧;义之所在,家国大义、人伦孝悌、官位名爵、声名美丑、财货利益、弟兄侠气。如此这般牵系,又有几人在心底能真正抛得开、放得下?于是这千般烦恼,万种忧愁便旋踵而来,或真切于梦中,或荒诞于梦外。
于此,龙凤传叹曰:英雄长成,可为一哭!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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