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母亲病倒了,天高用小车推着到县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肺上有毛病,开了些平喘止咳的药片,吃了也没什么效果。
母亲下不来炕了,天高自己又干活,又伺候母亲,忙里忙外的,母亲看了心痛:“孩子,你妈死了,你就好了……”
“妈,你别这么说,得病容易去病难,慢慢地你会好的……”
“别安慰我了,妈心里清楚,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你二妹结婚?你想不想让妈临死前听到媳妇叫声‘妈’?”
“妈,我听你的……”
天高懂得母亲的心愿,知道母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母亲想在临死前办完儿子的婚事,死了也闭眼了……
上圈村有人捎口信说,大舅快不行了,母亲要天高去看望一下。他步行去了大舅家,大舅躺在炕上,知道是天高来了,艰难地睁开了眼,看了看他,老泪横流,嘴唇微微嚅动,大舅已在弥留之际,说不出话了,听大舅母说,前两天,大舅还闭着眼喃喃自语:“我想女婿子,我想女婿子……”
大舅想的女婿子就是天高,因为大舅老两口一生无儿无女,平日与小舅关系最好,住的也很近,南屋北屋隔窗相望,在二妹三岁那年,经商议,小舅将二妹过继给大舅,从此,二妹改口叫大舅是爹,叫大舅母是妈,得到双重父母的关爱,到二妹长大懂事了,知道自己有双重父母,也觉得是件幸运的事,当然天高也觉得幸运,因为他与二妹成亲后,他就成了大舅家和小舅家的女婿了——有双重岳父母了。
他来了,二妹对他很热情,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缠缠绵绵,但他看得出来,二妹对他的真诚一如既往,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还抓了一大把糖果(是别人送给大舅的)放在他的面前,对他问寒问暖:“姑姑的病怎么样?好些了吗?你一个人又干活又做饭,还得伺候姑姑,是不是挺累的?”
“不累”天高轻轻摇摇头,苦笑了:“你姑姑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她病倒了,我应该好好伺候,再累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不顾身体啊,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大舅母在外屋炒菜,招呼二妹帮打下手,她到外去忙活了,天高一人坐在炕前,看着炕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大舅,又看看外屋忙忙活活的大舅母和二妹,他完全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仅是外甥了,而且是钱家真正的女婿了。当时正处在“文革”的顶峰时期,钱家及二妹并没因为成份问题而冷落他,这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宠了,也许母亲说的对:外人靠不住,只有俺侄女才能和你一副心……
吃饭时,大舅母特意把南屋小舅父母也叫来了,当天高端起一碗手擀的面条时,怎么也吃不下,他想到了家中的母亲,母亲此时吃饭了吗?他买的那卷桃酥果子母亲愿意吃吗?大小便怎么办?放在炕边的尿钵子是不是满了?其实能想到的全想到了,他还不放心,走时又到北屋兆大婶家让她中午去看望一下母亲……
天高本来能吃两碗面条,可他只吃了一碗再也吃不下去了。
“你快吃饭吧,我知道你挂念姑姑,吃完饭早些家去……”,二妹劝他再吃一碗:“再吃一碗吧,等我去了你家就好了,不要想的太多了……
二妹很同情他,想到了他的艰辛处境:“我想去看看姑姑,以便给你干点洗洗缝缝的活儿。”
“你先在家伺候大舅吧,以后有你干的……”
临走时,小舅母对他疼爱有加:“孩子别上火,有什么不会干的针线活先搁一搁,等她(二妹)去了帮你干,你先好好伺候你妈吧……”小舅母又商议小舅父:“孩子太累了,挺可怜的,等过几天,咱俩去看看她姑姑,以便商议他俩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行,”小舅望着天高说:“你先回去坚持着过,一个男人要擎得起,放得下,没有过不去的门坎儿……”
为了表达对二妹的心意,走时他送她一本崭新的红塑料皮的**语录和一枚**纪念像章,她很高兴——她这是第一次接受男人赠送的礼物。
各家舅父母(包括二舅父母及三舅父母)都出来送行,二妹也在其中,她并未多送他半步,虽然他希望她能多送他几步,哪怕是一步,但他不怪她,他明白她,不是无意,而是人多难为情。
走在街上,街坊四邻的人们及那些戴着红袖章穿着绿军装的红卫兵都认识他,知道这是外甥来看望病重的舅舅了,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才走过去的外甥已经是娘舅家的女婿子了……
路上,天高惦念着母亲,也想到了二妹,小时候他常住舅家,各家舅父母待他都很好,争着叫他家去吃饭,那时他也常和二妹一起玩捉迷藏,夏天到南山摘花,冬天去北河溜冰,疯疯颠颠,两小无猜,后来长大了,不住舅家了,来的次数也少了,一年只来一二次,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对二妹从来也没动过谈情说爱的念头,想不到现在竟要做夫妻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来家见母亲倚在炕旮旯睡着了,他不忍心打扰,发现尿钵子里有尿有痰,悄没声儿拿出去倒了,刷净了,拿回来放在炕边,用木板盖好,他又掂掂暖瓶没水了,就在锅里添上了水拉起风匣烧火了……
母亲醒了,他知道母亲中午只吃了一个桃酥果子,就从篓子里拿出一个熟鸡蛋,剥去壳:“妈,给你的,这是小舅母让我带给你的……”
母亲枯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二妹对你怎样?好吗?”
“好,她对我挺好,小舅父母还说过几天要来看你,说以便商议俺俩的事儿……”
“妈知道了,”母亲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俺侄女快来了……”听母亲说话的口气,她是多么希望侄女能早点成为儿媳妇,能早一天叫声妈……
大集天,小舅父母来了。
天高进城去买了点菜,回来自己炒菜、烧火什么都干,小舅母夸他勤快,什么都会干:“孩子你太遭罪了,早些叫她过门,帮你一把,你也能轻快些……”
此时的天高,除了感激,还能说什么呢?……
午饭间,三位长辈把他们的婚事正式定下了,婚期暂定为——等大舅过世后就结婚(小舅说,大舅顶多能活十天八天的)
三天后,大舅果然过世了,母亲不能前去奔丧,天高自己去了。出殡时,他以女婿的身份按礼节为大舅(岳父)祭典了一个路祭。当时虽然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的年代,村里并没有人出面干涉出殡穿白鞋、设路祭等封建陋习,在众多送殡的队伍中,就他自己腰里系了条“扎腰布”(一尺宽五尺长的白布),按礼俗,只有过了门的或者定了亲的女婿才有资格受此殊荣,那条显眼的“扎腰布”等于向全村人们宣布他就是钱家的女婿——钱栖的丈夫了。
街道两旁,人头挤挤,看殡的男女老少们交头接耳:“看女婿,看女婿……”
“哪一个?哪一个是女婿?”
“没看见吗?扎腰布的那个”
“好女婿,好模样儿,挺俊的……”
至此,他这个钱家女婿在上圈村完全公开化了。
大舅过世后,母亲的病又重了,哮喘也严重了,胸部疼的也厉害了,他又推着到医院,经一个老医生诊断,母亲已是肺癌晚期,至多还能活三月到半年,他吓呆了,母亲怎么能得这种病?他怀疑医生是不是误诊了,他要求复诊,复诊结果:肺癌晚期,准确无误。他当场哭了,要求医生救救母亲,只要能救活母亲,不管花多少钱都行,没有钱就卖房子……医生理解他的心情,对他解释:你母亲是不治之症,已是无药可救,花再多的钱也是枉然,现在不是旧社会,是新社会,医生的责任不仅是救死扶伤,还要对病人家属负责,明知是不治之症,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家属花冤枉钱……
“大夫,既然这样,母亲就等着死吗?再不用来医院了?”
“看样子你是孝子,你可以这样做,”老医生用手指抬抬老花镜:“首先要对你母亲保密,不要让她知道得的是肺癌晚期,免得增加思想压力;另一方面,如果你母亲憋的实在受不了,你就把她推来,我们给她开些氨茶碱或者其它一些镇疼之类的药吃,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或多或少也能缓解一下病情,也能打消她本人的一些顾虑,还可以挡挡群众的眼睛,不至于说你是不孝之子……”
打这以后,天高更忙了,干活洗衣、做饭喂猪、端屎送尿,他知道母亲活不了几天了,知道世上什么事都可以等,唯一不能等的是“孝顺”,他想在母亲弥留之际,多尽些孝道,他想尽可能多陪陪母亲,晚上陪母亲睡一铺炕上,夜里,母亲一醒,他就起来为母亲捶背,母亲渴了,他就倒杯开水,用嘴吹的凉热合适,再用羹匙盛着给母亲喝,看到母亲现在这个样子,他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一旦母亲去世了,如果没有二妹,他岂不是成了孤儿?幸亏母亲独具慧眼,为他择媳,否则,岂不要打光棍了?
听说母亲不行了,妹妹从婆家回来看望母亲,妹妹临走时,母亲要妹妹路过上圈村时,去小舅家捎个口信,母亲说要小舅务必快点来一趟。
第二天小舅就来了,母亲对小舅开门见山:“兄弟,我快不行了,你说,他俩的婚事什么时候办?”
“姐,你说吧。”小舅想迁就母亲的意见。
“我想在我入土前看着儿子把媳妇娶来家,这样一来,儿子有媳妇了,闺女也有婆家了,我这辈子死了也该闭眼了……”
吃饭时,母亲睡着了,天高在外屋哭着偷偷告诉小舅:“小舅,俺妈患的是肺癌晚期,真的没有几天了……”。
到底是亲姐弟骨血相连,小舅也落泪了。等母亲醒了,小舅征求了母亲:“姐,你看哪天日子不错,就叫闺女来认亲吧。”
母亲十分高兴,虽然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还希望二妹过门来为她冲喜:“等二月二(古历二月初二日)那天叫侄女来认亲吧,侄女来给我冲冲喜我的病就好了……”许是母亲幻想奇迹真的出现——侄女一冲喜能把病冲好了,许是自我安慰吧……
知道二妹要来认亲了,天高抽空将家里家外拾掇了一下卫生,对内准备二妹的到来,对外绝对保密。因为当时在农村,庄稼人(农民)能说个媳妇真是不容易,那时的姑娘择婿大都向往城市户口,其次是当兵的、听诊器(医生)、方向盘(汽车驾驶员)都较为吃香,最老臭的是“五类分子”家的崽子,那就甭提说媳妇有多难了。有的老崽子——老光棍子眼看岁数大了,说不着媳妇了,什么瘸子瞎子瞟子傻子都不嫌弃,反正不打光棍就行。
还有“红眼病”的人,自己儿子说不上媳妇,见别人儿子有了媳妇就无中生有,散布流言蜚语中伤男方,女方往往不加分析,不做调查,偏听偏信,一脚将男方蹬了,出现了这种情况,人们习惯称从中作梗者叫“斩姻缘”的人。因此天高对外保密的目的是怕惊动了“斩姻缘”的人。
二月初二日上午,他正在家刷碗洗筷,内街门开了,二妹来了。他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急忙接过篓子,把二妹让进里屋见了母亲:“妈,你看谁来了?”
“妈,您好。”
“好,好,”娘家的侄女终于改口叫妈了,母亲的心愿达到了:“来,孩子快上炕歇歇,”母亲扯着二妹的手,脸上溢满了少有的笑容。
“这么远的路,走累了吧,”他倒了一杯开水放在二妹手里:“你把鞋脱了上炕歇着,我做饭吃。”
二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她见天高腰里扎着围裙,胳膊套着套袖,倒真像个家庭主妇了:“我来吧。”说着就解他的围裙,撸他的套袖。
“不不,你还是歇着吧,我来吧。”
“怎么,你把我当客了?”
“那好吧,我烧火,开面卤,你擀面……”
他第一次仔细端量起二妹的穿戴:一套合身的草绿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他送的)**纪念像章,红五星的军帽下面是张椭圆型的俊秀脸盘儿和齐耳的秀发,脚穿锃新的黄帮解放鞋,当时这套装束算是“不爱红装爱武装”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走漏了风声,二妹来认亲的事终于声扬了出去,村里人都知道天高有媳妇了。家里立即招来了看媳妇的人们——在那非常时期,有人敢到地主家看媳妇,说明其阶级觉悟并不太高。
初莲也来看媳妇了,她一改往日的温情,提高了嗓门在院子喊:“看媳妇,看媳妇啦!”天高立即明白,初莲是故意让他在屋里听见她来看媳妇了,天高上院子招呼了她:“来吧,屋里坐会……”
见天高招呼她,她不喊了,却抻脖红脸地看着天高,就在天高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天高看到了她脸上有种难以言状的醋意,虽然这种醋意已经毫无意义。
不管怎样,她是登门来看媳妇的,天高颇有礼貌地请她进屋见了二妹,并随手拿了两块糖果放进她的手里:“吃糖,吃块糖……”
“吃糖,不客气了,这是喜糖能不吃吗?”天高知道她在极力控制情绪,想让自己平静,然而她的言谈举止并不自然,目光盯在二妹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开,二妹被她看的怪不好意思了:“大姐吃糖,你吃糖……”二妹红着脸儿招呼这位不速之客。
初莲临走时,天高出于各种考虑,还是送她到过道子里:“你走吗,再还来……”他言不由衷。
“别送了,快家去招待你媳妇吧……”她扫视了一下过道子——过道子没有别人:“她挺漂亮的……”她头也不回,怏怏而去……
回到小院,二妹在正屋门口等他:“刚才那个女的是谁?”敏感的二妹对她产生了特殊印象。
“邻居,街南的。”
“她为什么老是盯着我?”
“她看你长的漂亮呗。”他只能这么说了。
“我哪儿有她漂亮?我看今儿来的这些女的,就数她最漂亮……”
“是吗?”
“她有女婿了?”
“没有。”
“是啊,她这么漂亮,找女婿肯定挑花眼了……”天高不表态了,他不想探讨她如何如何了。
面条熟了,在母亲的炕上放了张小饭桌,桌上一无酒二无菜,没有一个客人相陪,也没有一个人为他们举杯祝福,只有天为媒,地作证,各自吃了一碗“长远面”就算定亲了。
下午,他领二妹进城逛了“妇女商店”,给二妹买了两套衣服,二斤红色毛线。晚上,母亲给了二妹二十元钱,这就是给二妹的全部订亲聘礼。
夜深人静,母亲早就睡了,他和二妹还在东屋谈着,他感激二妹不嫌弃他的成份和病入膏肓的母亲,感激二妹来订亲了,他说这是老天赐给他的福,他说他会好好的待她,会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他也提到成份会影响下一代前途问题,二妹对此说的也很透彻,她说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别人也给她提过醒儿,她认为,成份不好不是他自己,天下有的是,人家能过,咱就能过,只要老实守法,药人的事咱不干,犯法的事咱不做,别人能把你怎么样?反过来,贫下中农犯了法,照样要坐监。至于后代的事,似乎扯的远了点,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想的太远了……她还对婚后的生活作了初步打算:“等结婚后,你去干活,我在家伺候妈,只要和你在一起,苦点累点我都愿意……”
送走了二妹,天高像换了个人似的,觉得日子有盼头了,精神也愉快了,当然,他还有个带点阿q精神的想法,成份不好也不都是坏处,也有好处的一面:哪一派也不用参加,不用黑白开会,不用进城游行,不用参加武斗,倒也清闲。你红卫兵今儿外地串联,明儿本地联合,什么红联总(红脸肿)观点正确,什么指挥部(纸灰部)观点不正确,什么停工造反停课闹革命的,与我无关,你们忙革命,我娶我的媳妇,你们忙造反,我过我的日子,这有什么不好?
听说他有了媳妇,村里人都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当然也有眼气和嫉妒的:俺们成份好的还没说上媳妇,你一个地主崽子倒有了媳妇,心里难免不能平衡,天高无心去研究分析人们的心里,一味地感到自豪,自己虽然不是红卫兵,胳膊上没有佩戴红袖章,但照样穿军装戴军帽(全部到集市上买的),胸前照样戴着**纪念像章。那几天走在街上,腰杆觉得溜直,他心里想对人们说:“怎么样?成份不好怎么了,打不了光棍,你们能说媳妇,我也能……”
偶尔碰见了初莲,仍然有种分手后的失落感,当一眼瞥见她左胳膊上围着的红卫兵袖章时,他立即又有了另一种想法:你不是嫌弃我吗,有人不嫌弃我,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吗?二妹愿意跟我,你没想到吧……
与二妹虽然订亲了,具体结婚日期仍未定,母亲说了:“等你妹结婚的日子超出一百天再定”原来有这种乡俗:兄弟姐妹之间办婚事的时间应间隔一百天,否则怕出毛病,这乡俗虽然荒谬可也得遵守,如果顶着乡俗办事,一来人言可畏,二来也不想惹母亲不高兴,虽然他焦急结婚,也只能等待了……
本来他就够忙了,现在又多了一样活,修饰结婚的房间,时间对于他是宝贵的,夜里陪母亲,天不亮先馇一锅猪食,再给母亲洗尿裤子,白天干活,晚上打夜班糊天棚,粉刷墙壁,把他忙的从来不洗脸。重要的是,知道母亲撑不了几天了,他要抓紧尽孝道,现在不孝,等母亲走了就晚了,他认为,世上什么事都可以从头再来,包括爱情,唯有亲情失去了无法再来。如果父母在世时不尽孝,等父母不在了想起要尽孝了为时已晚。尤其是母亲,可怜她只享受了三个月的地主同等生活,其冤枉与否,他不敢妄加评论,他只知道母亲这一生太苦了,为了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了,得到的回报太少了,他要尽心地孝顺,母亲的一日三餐全由母亲自己定,每次吃完饭,他总要问:“妈,下顿你想吃点什么?”母亲知道儿子太累,不忍心叫儿子受忙活,心里明明馋什么也不肯说,总是说:“不用费事了,妈什么也不馋,把剩饭热热就行了……”
早晨收工回来,他看了月历牌,知道今儿是大集,就问母亲:“今儿是个大集,妈,你不馋点什么吗?你想吃么你就说……”
“我馋什么?我也不知道,集上有什么好吃的?”
“多着呢,比如猪头肉啦,还有海味啦……”
“海味?——有卖乌眼蛤的吗?”母亲终于上来了馋意,只是没有明说……
他知道母亲馋了,也许这是母亲最后一次吃乌眼蛤(生在浅水海滩,两扇贝壳呈灰白色和乌色)了,无论如何也要满足母亲的要求:“妈,你等着,我进城去买,一会就回来……”
“孩子,不去吧,你还没吃早饭……”
“不急,回来再吃”他急急忙忙地跑进城里,在南关桥北头东侧见一个姑娘在卖乌眼蛤,他刚蹲下身来,姑娘就热情地招呼:“大哥想买蛤吗?看,这蛤又肥又大,够新鲜的了……”
“多少钱一斤?”
“五毛,想买多少?”
“半斤”他顾不得贵贱了,来不及讨价还价,随手抓了四个乌眼蛤放在秤盘里……
“大哥好手艺,正好半斤,两毛五……”
天高把钱放在秤盘上,将四个乌眼蛤分装两个衣兜,转身拔腿就跑了……
“哎,这人是怎么了?”他听见姑娘在背后咕噜了一句。当他下意识地转回头来,见那姑娘竟站起来提着那杆秤仍在疑惑地望着他……
路上,他边跑边同熟人点头、招呼,人们问他跑什么,他只是笑而不答,继续跑,很多人感到好奇,有的还停下脚步端量着他这个“长跑运动员”到底要跑到哪儿……
到家了,略感肚子有点疼,可能是跑路颠簸的,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四个乌眼蛤用水一捞,丢进锅里,添了一碗水,坐下就烧火,锅一开,蛤就张了嘴了,他把蛤放在母亲面前:“妈,你吃吧,我去干活了,”带上街门他就走了。
中午,他饿着肚子回到家,见母亲只吃了一个乌眼蛤,他要母亲再吃一个,母亲说她吃够了,这时,他听见街上猪的嚎叫声,他忽然想起来了,早晨因为时间仓促,忘了喂猪了……
二妹来了,说小舅父母将婚期定为古历四月十二日,双月双日,说这天是黄道吉日,母亲欣然同意了,当天,两人就到城关公社革命委员会办理了婚姻登记手续,双双领取了结婚证。
结婚这天,他借了辆旧“大国防”牌自行车去了钱家迎亲,一进村,看女婿的人们就在钱家门口等候了,钱家门户多,加上成份好,前来贺喜的人进进出出,大舅家和小舅家都在门上挂了彩绸,贴了“囍”字。
天高坐在首桌首席,彬彬有礼地接受着客人们的祝福,八桌男女客人,频频举杯祝贺钱家找了个好女婿,其实在座的客人们谁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个风华正茂二十三岁的钱家女婿,除了成份不好,其它方面并无缺陷,在座的客人里,有两个姑娘是二妹的同学,从两人的眼神里,天高看出了两人的内心世界:凭着钱栖这么好的女孩,嫁给地主家太可惜了,两人暗自为自己的好同学感到惋惜……
天高家里没有请客,门上没挂彩绸,也没贴“囍”字,只有妹夫妹妹和二嫂家里人来了,天高的婚礼一切从简。
晚上,家里很清静,没有人来看媳妇,也没有人来闹房,那晚,街上响起了哨子声,基干民兵开会了,许是人们没有工夫来捧场吧……
什么洞房花烛夜,什么金榜题名时,那是戏台上的事,他们是孤灯一盏,开水两杯,新婚之夜,以水代酒,夫妻共饮交杯“酒”,但愿恩爱到白头。
婚后,他去干活,她在家伺候母亲,料理家务,他感觉轻松多了,母亲有人伺候了,衣服有人洗了。干活回家能吃上现成的饭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在婚姻问题上能像钱栖这样不在乎成份的女孩几乎没有,应该说,在没结婚之前,他对钱栖的印象同初莲基本一样,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好女孩,既然钱栖选择了自己,也许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他很珍惜这个缘份,希望夫妻能手牵手走完一辈子人生路。对待二妹,他没得选择,只能恩她、爱她,二妹也很贤惠,对他知冷知热,关怀备至,村里人都说两人是夫唱妇和恩恩爱爱的小两口。
蜜月已过,麦收来临了,队里为了集中劳力拔麦子,要积粪组暂停,全力支持麦收。当时她随家庭妇女组在场上铡麦个子,两人说好了,谁先回家早,谁先喂猪做饭,有时他去打夜班,她在家陪母亲,如果不打夜班了,他为母亲扇扇子,她为母亲洗屎裤子,日子虽然过的清苦,倒也安稳平静。
那晚在南山打夜班拔麦子(那时全是手工拔麦子,不准用镰割)他因伺候母亲吃完药而上山晚了点,等赶到地头时,社员们早干上了,因为那块地是三角型的,社员们把长畦麦子都占去了(那时是按麦个子个数记工分)只剩下尽西边三畦最短的了,队长见他来晚了对他说:“就剩三畦短的了,你一人包了吧。”
他刚拔进一截时,一个黑影站在他面前:“是谁?——啊,是你啊,我也来晚了,队长说叫我和你俩拔这三畦……”
听出来了,是初莲,他心轻轻一震:“行,咱俩合伙拔吧,你打靿儿,我捆个儿,麦个子——咱俩二一添作五……”
漆黑的天,没有月亮,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的表情,谁也不说话,打靿儿,捆个儿,无声的配合,悄悄的默契……
为了让她少出点力,他拼命地往前拔,他想一人顶两人干,他想把她的份儿带出来,因他知道她麦季也很累,他想要她借此机会歇歇身子,这是他的本意,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初莲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用意:“你慢点拔……你怎么了?慢点拔不行吗?你别累坏了……”
“没事,累不坏的……你快打靿儿吧……”他仍“冲锋”在前……
他蹲下身使劲拧紧了麦靿儿,捆好了一个麦个子,直了直腰,与此同时,她弯下身子将打好的麦靿儿放在地上,也直起了腰:“你过的好吗?”
对于她这冷不防的一问,他没有立即回答,他装着没听见。
“她对你好吗?”她走近了他,声音很低。
“好,好,她对我挺好。”他不想说了,也不想听了,他很清楚,藕断丝连和旧情难忘对她对他是极其危险的。
社员们累了,原地休息了,两人对面坐下,坐在麦个子上,之间的距离不是当年在过道子里促膝并肩,而是相隔二米开外。
两人早已恩断义绝,无话可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闺中待嫁的姑娘,有什么可说的呢?两人无声地看着对方(黑夜什么也看不清),于沉默之中想到了他们的昨天,昨天他们是那么的相爱,因为成份闹的才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成份象刀,“文革”是剑,不是他们诚心要抛弃对方,而是风刀霜剑两相逼,逼断了感情,逼上了绝路……他们今晚在一起,不是有人刻意的安排,而是生活中的巧合,他知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决不能允当第三者插足,她知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决不是朝秦暮楚的混人……还是他打破了黑夜的沉寂,鼓起勇气问她一句:“有对象了吗?”
她没有回答,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中间,此时此刻,他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块地的麦子拔完了,夜班也结束了,队长领着记工员来点麦个子了,他不顾她的推让硬是将麦个子两人平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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