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才不用我费任何心思。”皇后轻轻一叹,笑容淡下后不免露出几分疲倦,到底是三十多岁,比不得生和敬那会子年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几乎耗尽她所有的精力。太医虽说安养几天就能恢复元气,那不过是讨人喜欢的吉祥话,皇后自知身体没有大事,可要恢复怀孕前的精神,且要些时日。
六宫的事她是不愿操心了,可如今再一味地丢给红颜,怎么也说不过去,听千雅说昨晚红颜被赶走后是愉妃在这里支应着,也是有模有样做得不错,此刻细思量,便将愉妃请进来,吩咐她与红颜道:“虽不便对外人说,可不必瞒着你们,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要恢复原来的精神不容易,眼下实在是没有精力管六宫那些事。愉妃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宫里那点事大多心里都有数,红颜虽然年轻但十分干练,往后你们俩互相搭把手,我就把宫里的事交给你们了。”
红颜与愉妃互相看了眼,皇后把话说到这份上,愉妃怎好再拒绝,而红颜本就挑着这担子,皇后生下嫡子对她而言是功德圆满,不必再担心自己要为帝后承担什么,至于六宫的事,她并没有想过皇后会自己扛回去。两人都答应了,皇后且要养神,便早早退了出来,红颜对愉妃笑道:“往后要辛苦娘娘了,臣妾终于可以多多陪伴小公主。”
愉妃对于自己能协理六宫之事,心中有几分欣喜,她虽然不奢求永琪将来有怎样的前程,可是在书房里,子凭母贵,若是愉妃能在宫里有几分地位,那些师傅谙达们都不会亏待五阿哥,愉妃希望自己能为儿子多少做点什么,如今这样便就足够了。至于六宫的事,她知道皇后只是让自己给红颜搭把手,只是两人的位份不同,有些话不好明着说出口。
愉妃笑盈盈说:“你就别想着偷懒,我这些天替你照顾小公主,佛儿和我可亲了,我也还要常常去平湖秋月看孩子的。”
红颜道:“说起来,这一次在圆明园住了那么久,如今嘉妃也要临盆,皇后娘娘要安养,怕是到入秋才回宫了。”
愉妃看一眼园中天高地阔的光景,笑道:“倘若一直住在这儿也好呀,紫禁城里规规矩矩,走个路两边都是高墙夹道,长街上的风吹得人脊梁骨都发寒。虽然九州清晏那儿人多不清净,可也比紫禁城强些,更不要说你了,平湖秋月那么好的地方,皇上赐给你一人独居。”
红颜谦恭地垂首道:“娘娘若也这样说,臣妾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正说着话,王桂从门外进来,说各亲王、郡王、贝勒府福晋、三品以上诰命夫人皆在圆明园外领旨等待觐见皇后道喜,红颜对愉妃笑道:“咱们还是先把眼门前的事打发了,再想是住圆明园好,还是紫禁城好。”
两人便离了长春仙馆,去招待那些贵妇人们,且说宫里放着两位贵妃不理事,愉妃尚且是妃位,红颜纵然是三嫔之首,距离贵妃的尊贵还有很大的差距,可偏偏是她们两人在人前人后代表着皇后,明眼人一看便知宫里的情形,很自然的,愉妃膝下的五阿哥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太后这边,听闻皇后派愉妃与令嫔共同协理六宫,知道儿媳妇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就不能再计较着魏红颜不放。想来魏氏忙里忙外也的确不曾有什么差错,她心里防备是一回事,也不能完全否认她的辛苦,如今更有愉妃分走她一般权力,太后更安心了。
待皇帝忙完祭告天地祖宗,回到圆明园已过了午膳时分,纵然心心念念着皇后与儿子,还是先来向太后请安,昨夜太后也陪了大半宿实在辛苦,做儿子的不能不当一回事。这会子来见母亲,反被太后念叨:“你一夜未合眼了,自己也要保重。”
弘历却浑身充满精力,再次得到嫡子,对他对朝廷都意义重大,他那样在乎着皇后,怎么会不希望将来自己的皇位,能传给发妻所生的嫡子,如此也是开了爱新觉罗皇位由嫡子继位的先河。
弘历道:“永琏的名字是先帝所赐,有传承帝位意义,先帝既有此心愿,儿子当极力为先帝实现。可怜永琏命薄,但如今又有了嫡皇子,儿子想为小阿哥起名永琮,早在皇后分娩之前就已想好了,亦是期望他能继承宗室,将江山万代相传。”
太后眯眼笑道:“你脸上写满了欢喜二字,可见是多高兴了。永琮这个名字极好,你和皇后既然都喜欢,那就定下了。只是有一件事,额娘想劝你一句,你且听听,若是不乐意,就当额娘没说过。”
弘历心里微微有些担心,以为母亲又要针对红颜,但太后却是道:“当初你登基不久,就将永琏秘密立储封为太子,虽说也是先帝的心愿,可封得太早孩子太小,纵然现在说这些话有些牵强,可小小的孩子还是不要给他们太大的福气来得好,反正你心里明白,储君之位非永琮莫属,那不就好了?你若是听得额娘这句话,立储的事不着急,既然是秉承先帝秘密立储的规矩,早些晚些又有什么要紧。皇帝正当壮年,不必想得那么远。”
“额娘所言极是。”这件事皇帝心里也有想法,早些晚些都是立,不必急于一时,永琏的死是梗在所有人心头的痛,他当然不愿悲剧重演,这会儿便满口答应了母亲,而太后没有再提红颜的事,弘历暗暗松口气,他也绝不会主动提起。
离了太后,弘历急着去看妻儿,同时也惦记着红颜,得知她与愉妃一起招待着来贺喜的福晋命妇,便让吴总管传话,要她多多休息自己保重。而皇帝本该三日后才能进入产房,但昨夜把他赶出去就煞费工夫,今日又怎么拦得住,夫妻相见,看着玲珑可爱的儿子,看着疲倦憔悴的妻子,弘历早就把那些规矩早被抛在九霄云外。
红颜这边,将来客打发走后,与如茵一道跟着愉妃去书房接五阿哥和福灵安,之后两处分开,姐妹俩领着福灵安回平湖秋月,另派小灵子去长春仙馆打探,皇帝若是回了韶景轩,她就要和如茵带福灵安去看望姑姑和小阿哥。
可是回平湖秋月的路上,意外地遇见了娴贵妃,娴贵妃本是刻意在路边等候令嫔,没想到令嫔与富察福晋结伴归来,娴贵妃不得不当做是偶遇,但今早红颜曾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这会儿那种感觉又冒了出来,两处分开时,红颜问如茵:“你回头看看,娴贵妃娘娘是不是在看着我?”
如茵匆匆一回头,只看到娴贵妃往另一处走去,到底有没有盯着红颜看她也不清楚,可如茵方才见到娴贵妃,努力做出了没事的样子,这会儿分开了,她免不了心里咚咚直跳,结果红颜还没怎样,却见如茵十分紧张,不禁问:“这是怎么了?”
如茵摇了摇头,她可是与傅恒说好的,不能轻易告诉红颜。
但没想到,回到平湖秋月,打发樱桃领着福灵安去玩耍后,红颜却关了门与如茵说:“今日撞上了,我更要告诉你,上回话说了一半,后来就没再提起来,今天我心里又觉得有些毛躁,还是早些给你和富察大人提个醒才好。”
如茵不解地听着,当听到红颜说小灵子撞见娴贵妃与她家二嫂在树林里说那种话,听到二嫂曾求娴贵妃放他们一条生路,她捂了嘴惊愕得说不出话,红颜见她如此激烈的反应,不安地问:“难道……真的有什么事。”
如茵用力地摇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红颜见她这样子,不敢再追问,冷静地说:“我是想你提醒一下大人,我也猜不出能有什么事,可二夫人说那么严重的话,万一牵扯大了,对皇后娘娘对你们都没有好处,谨慎些总是好的。”
如茵一味地点头答应,红颜又道:“不过娴贵妃娘娘这个人,不像是会来事的,愉妃今日也与我说,她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就算是慧贤皇贵妃久病不见人,也因为她有病因为她被太后念叨着,时常会叫人记起来,反是娴贵妃娘娘一直有恩宠有尊贵,可她在或不在都没人留心。”红颜喃喃自语道,“你之前说二爷在外头养小老婆,会不会是娴贵妃娘家的人?”
“姐姐……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兄嫂家的事。”如茵勉强应付了一句,起身道,“但我会告诉傅恒让他留心些,今天、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皇后娘娘那儿过几天再去更妥当,福隆安今天有些不踏实,我想早些回家去看他。”
红颜当然不会阻拦,关心了几句福隆安的身体,就不再挽留,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且说如茵离开圆明园,从家丁口中得知丈夫去了户部,把福灵安交给家人带回去,自己坐车来户部衙门外等。
婚后多年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事,傅恒出来听说妻子在等他,深以为出了大事,夫妻相见,如茵却拉着他上马车,着急地说:“姐姐说,娴贵妃娘娘好像盯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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