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真懂女人,对心上的人更是呵护备至。红颜这样的性子,给她金山银山未必会让她高兴,但这种时候一句贴心的话,让她知道自己被在乎着,比什么都重要。
吴总管见令嫔娘娘露出舒心的笑容,也松了口气,又道:“太医说皇后娘娘安养几天就能恢复元气,小阿哥也十分健壮,都是怀孕时安神安心养得好,奴才们都晓得,亏了娘娘您忙前顾后地周全这园子里的事。”
红颜笑道:“公公放心,我没事,不用想这么多话来哄我高兴,娘娘母子平安皇上高兴,就足够了。劳烦公公替我回皇上一句话,今晚的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本来在那里也帮不了什么忙,既然皇上许诺这园子里没有我不能去的地儿,还有什么说的?”
“到底是娘娘蕙质兰心,奴才们交代什么事都妥妥的。”吴总管又说了好些中听的话才离开平湖秋月。
这会子天还暗着,红颜也累极了,天亮后还有许多事等着她,便安心去歇下。这一觉又沉又香,红颜不会对吴总管说,除了为皇上和皇后高兴外,她更为自己自由了而高兴,唯盼着小阿哥健健康康,快些长大。
皇后再得嫡子,国之幸事,文武百官的朝贺自不必说,圆明园中太后已以皇后的名义分赏众人,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地到各处送东西,嘉妃这边挺着肚子站在屋檐下,昨晚她没熬得住等皇后消息,早晨睁开眼丽云就告诉她,皇后生了小阿哥。这下子,她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
皇帝都有了嫡子,庶出阿哥还要来做什么?当初二阿哥一早就被秘密立储做了太子,也许在这之前,有哪位庶出的阿哥已经被塞入正大光明的匾额后头,可现在重新有了嫡出的阿哥,皇帝一定会重新立储,被换下来的那位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可哪有人不愿做皇帝呢?
丽云说:“奴婢觉得,咱们这一回要是生个小公主,皇上就会高兴了,儿子是要的,可如今该有的都有了,皇上那么喜欢女儿,咱们若是有个小公主就好了。”
可嘉妃却希望自己,能像纯贵妃那样有两子傍身,再说了,二阿哥那么大都能说没就没了,谁知道这小阿哥养不养得活,她当然没把这歹毒的心思说出口,只是捧着肚皮说:“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可不像苏氏,能亲手摔了自己的孩子。”
丽云忙道:“听说昨儿晚上,太后赶到长春仙馆后,就把令嫔娘娘赶走了,您说这令嫔娘娘为皇后忙了那么多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太后也真能做得出来。”
嘉妃嗤嗤一笑:“那老太太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年纪越大越心狠手辣,满口慈悲仁爱,实际私心重得很。如今有了嫡皇子,我倒要看看那海佳氏还能张扬多久,合着她的五阿哥是珠是宝,我们生的什么也不是。”
可说曹操曹操到,果然不能背后嘀咕人,嘉妃愤愤不平时,愉妃正从门前进来,她同是大半夜未眠,睡了那么几个时辰,就出来奔波了。太后昨晚撵走了令嫔,冷静后自知在儿子面前下不来台,索性把一些事教给愉妃来办,愉妃一时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来应对。
“太后说,皇后娘娘平安分娩,之后就该是你了,夏日分娩比现在还要辛苦些,还要你好好保养身子,太后会时常派人来看望。”愉妃不冷不热地转述着太后的话,进门时她还有几分客气,可听见嘉妃在念叨海佳氏如何如何,知道自己在被人背后说闲话,又怎么会有笑脸。
如今愉妃与嘉妃平起平坐,皇帝甚至在一些旨意文书上,把愉妃的名字排在嘉妃之前,虽然只是个次序的问题,但知道的人都明白,那就是地位的差别。嘉妃从前还能见了面对海佳氏冷嘲热讽,如今两人重新比肩,她还是有所收敛的。
愉妃不会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过意不去,说完该说的话就离去,走时直觉得背后寒森森,猜想嘉妃又不知要怎么恶语相向,她唯有眼不见为净。
而嘉妃一见人走,便嚷嚷着把门关上,恨恨地啐了一口道:“等着瞧,日子还长呢。”
且说愉妃离开后,就往长春仙馆来,路上遇见坐着肩舆慢慢前行的娴贵妃,知道贵妃是去向皇后道喜,愉妃便在一旁同行。娴贵妃虽不常与人往来,倒也和气,不忍见愉妃跟在一边走,下了肩舆与她同行。说起中宫的事,带着淡淡的微笑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岂是常人能比的。”
愉妃悄悄看了娴贵妃几眼,虽不是红颜如茵那般让人一眼难忘的倾城之色,娴贵妃也觉得算得上这六宫里拔尖儿的美人,刚到王府时年轻轻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长了年岁越发沉稳大气,又身在贵妃之位,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愉妃忽然觉得,一晃这都乾隆十一年,在紫禁城在这园子里呆了十一年,可娴贵妃却像是超脱尘世外的人,不见到不提起,根本不会想到她。都说纯贵妃是清冷孤傲的才女,可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红尘里沾了满身泥泞还拼命挣扎的可悲之人,倒是这一位,清净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到了长春仙馆,从另一侧也有人来,愉妃一早得知太后那儿昨晚累着了,今天哪里也不会去,就派人给红颜送消息,让她来长春仙馆探望皇后母子,两处遇上了,红颜向娴贵妃行礼后,就站在愉妃身边谨慎地问:“臣妾真的可以来,太后娘娘会不会责怪您。”
愉妃笑悠悠:“放心吧。”
红颜安下心,本是要请娴贵妃先行,可抬起头冷不丁地看到她正瞪着自己,那眼神与平日所见的人完全不同,红颜忙想起娴贵妃与二夫人的事,想起那莫名其妙“醉”在湖边的事,也是心虚,匆匆就避开了目光。
三人到内廷,千雅出来传话,说皇后此刻还不宜见人,请娴贵妃改日再来,至于愉妃与令嫔,宫中之事不能乱,还请二位多多留心打理。
娴贵妃并不在乎皇后见不见她,只是端着礼数才来,至于六宫琐事,如今太后不让她沾手反是她的福气,便托千雅带几句话请皇后好生安养,就转身走了。
红颜和愉妃还留在这里,正听千雅说话,红颜却觉得背后冷冷的,仿佛有人正盯着她看,猛地一转身,门前闪过一道身影,可是太快她根本没看清楚是谁,虽然觉得可能是娴贵妃在看她,但毕竟没亲眼看到,想着娴贵妃那样的性子,暂时放下了。
终于等皇后里头收拾妥当,红颜独自进门来,一切还是她昨晚离去时的模样,但弥散在屋子里的汤药气息味道不同了,从前是保胎安神,如今是要帮助皇后产后调理,皇后帮着抹额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才悠悠睁开眼睛,见是红颜便暖暖地一笑,直接指了指边上的摇篮说:“看看小阿哥,长得像我还是皇上?”
红颜忙上前去看,小阿哥小小的,眼睛鼻子皱在一起,说实话还真看不出什么模样,红颜笑笑说:“臣妾眼拙,只知道咱们小阿哥是天命富贵。”
皇后笑着,正要说话,见红颜离开摇篮,向自己行礼大礼,恭喜他们母子平安。看着红颜虔诚的祝福,皇后的笑容里有欣慰,更有愧疚,分娩前的日子,她时常与皇帝促膝长谈,彼此袒露心扉,都说因为红颜,才让她们走到了这一步。
虽然皇后当初把红颜送上龙榻是自私是错,但的确是皇帝先对红颜动了心。而帝后之间因为二阿哥的去世,纵然看着依旧和睦恩爱,无形中却已产生了很大的隔阂,甚至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红颜的出现,让他们把藏在心里的幽怨都散了出来,特别是皇后,在丈夫面前卸下了面具,才有她之后的日子。即便大彻大悟地选择笑对人生已是很久后的事,到底也走到了这一天。然而一路走来,皇后再次有了嫡子,帝后更加恩爱,红颜虽然也过着富贵奢华有人疼爱的日子,可她吃得苦受的折磨也实在不少。
“旁人的恭贺祝福,我都不在乎,能看见你在眼前,就特别踏实。”皇后让红颜起身,让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细细看着红颜还未褪尽倦容的脸颊,想到千雅告诉她昨晚的事,便说,“太后是急性子的人,遇事容易冲动,昨晚未必是冲着你来,回过神又下不来台,索性谁也不要再提起,你依旧安安生生在这里帮我陪着我,有你在我才觉得安心。”
红颜本想说:“皇上昨晚已派吴总管来安慰过臣妾。”但这句话在她张口的一瞬,就被生生咽下去了,她知道皇后一直明着暗着地会向她显摆正室中宫的威严,就算是她小心眼是她多心,那么反过来,她就不能在皇后面前说这些带着几分得意的话,皇后昨晚辛辛苦苦,若是知道皇帝回过头还惦记着红颜,会是怎样的心情?
红颜便只道:“有您这句话,臣妾还计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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