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乃良时,这早回去作甚?近来难得得闲于宫中闲逛,葭儿既不便见寡人,那去南宫绛云轩坐坐也好。”越大步行于前应声道,稍后便出了葭苑,绕过宫道,折身往南宫行去。许因除夕之故,南宫那些小妃子们皆聚于一处耍玩,静夜之下,一路行来可闻得笑声阵阵,唯独绛云轩寂声一片,高越进了庭院,见院中红灯高挂,两侍卫静守于门侧,寝殿之处尚有烛火,便上了石阶直奔那端而去,殿中垂帘轻掩,香炉已灭,唯闻冷梅幽香阵阵,她可是睡下了?越如此猜度,方掀帘而入,却见将寝的楚熙身着薄衫,此时正坐于轩窗下对着铜镜梳发,幽光之下,她黑发如绸,垂于腰际,颔首低眉的模样着实温柔可人,想来她一向清雅端庄,此番这般极具闺阁风情之态着实叫人眼前一亮,只是······她这副模样,倒叫他忆念起了一位故人,犹忆稚年之时,他于晨时擅自闯入中和寝宫,见着伊人披发梳妆的模样亦是如此,越悄然回神,此时,候于殿下的宫女见他欲拜,却被他摆手制止,似怕惊扰了那佳人,他脚步轻轻,缓步靠近,待至佳人身后,方猛然握住了那执着木梳的手,佳人微怔,于铜镜中瞧见是他,方缓了容色,任他接过自个儿手中的木梳,轻梳着自个儿的长发。楚熙抬眸,只见镜中的男子垂首低眉,神色温和,似在一心为自个儿梳发,又似在忆念着别事,高越静立其后,任伊人青丝缠绕在指尖,手中的檀香梳尚有幽香沁人,而记忆里此梳的落地之声亦是清脆无比·······
那夜,积雪堆于南墙,绛云轩内帷帘紧掩,殿中玉漏声声作响,越半卧于榻,凝眸瞧着榻上熟睡的女子,许是此女与楚服渊源颇深之故,每每与她在一起时他便会情不自禁的忆念起往事,此番境况,从未有过,虽是难得,但······往事终是不堪回首。一夜无眠,次日清晨,高越便早早的起了身,楚熙于一侧伺候着,待洗漱完罢,他缓行于宫内,见殿中未有焚香,案几之角皆摆盛着红梅,方问楚熙道:
“宫中为何未有焚香?可是上回寡人送来的龙涎香用完了?”
“龙涎香尚有,只是冬日不似夏秋那般潮湿多雨,用不着焚香熏宫,我瞧绛云轩前的小路上那两树梅花开得甚好便折了些花枝来插瓶,如此既装点了宫殿,又有冷梅幽香扑鼻岂不更好?”楚熙应声道。
“你也喜梅花?此点竟和你姑姑一样······”越喃声问,而后便赶忙住了口,只垂眸转身暗掩心中之绪。
“听说姑姑生前爱极了红梅,先前在将军府时每逢落雪花开之际,她便骑马奔至皇城郊外那片赤梅林中耍玩,一去便是一整天,归来之时亦会折些花枝摆于房中。”提到姑姑,楚熙神情欣然,方缓声道,“姑姑乃是惜花之人,亦是这天下最为美好的女子,那时我年纪尚小,阿爹又时常外出不归,若是觉着烦闷了,我便去找姑姑耍玩,成日里间赖着她,要她陪伴着我,只是还尚未陪我几载,她便进了宫·······”
端茶的手猛然一抖,杯中茶水洒落了些许,越猛然回神,想着方才自个儿的失态之举,恐楚熙看出端倪,便开口悠声道:“这茶略烫了些······”楚熙闻之,赶忙上前接过茶盅搁置于案,且唤来宫人撤下去重新再沏一盅,高越忙言不必,恐她多心,又道朝中多事,自个儿须得过去,楚熙闻言,神色如常,只拿来斗篷与他披上,又送其至宫门口,离去之前,越望着她,良久方道:“你既爱梅花,葭苑中的红梅开的最好,你可常去那苑中逛逛,亦可去讨几株回来。”
“诺。”
夜雪过后,苑中一片宁寂,林间唯有鸟儿扑飞嬉戏。殿中香炉燃尽,帷帘侧挂,葭儿坐于轩窗下梳妆,斯琴行了进来,道:
“方才绛云轩的牧遥来此,说要代庭妃娘娘向娘娘讨几株赤梅花回去。”
“这苑中的梅花多的很,你带她们去北苑那里挑折,北苑的梅花开得最好,且外告诉她们往后若要便可自个儿过来苑中采折,毋需再知会我。”葭儿应道。
斯琴应声而去,此时,葭儿放下手中珠钗,不禁轻叹了口气,弄棋见她略有怅然之色,又念起方才绛云轩宫人来讨梅花之事,心下明了,便出声宽慰道:“昨夜既是娘娘以病症为由将大王拒于门外,那大王去绛云轩也是理所应当,娘娘还是看开些好。”
“他是这大燕的王,少了我一个,还有整个后宫等着,我自然是要看开些,不能妒,不能怒,即便如此,下回他来,我依然不见。”葭儿重新将珠钗执起,插于发髻之间,待心绪有所平复,方缓声问道:“小厨房的糕点做好了么?”
“方才奴婢去看时已经出锅了,就等着盛好一并给祺妃娘娘送去。”
朝阳初升,两人提着食盒出了葭苑一路往广灵宫行去,道上宫人往来众多,葭儿恐自个儿常去广灵宫一事被有心人知晓从而给祺妃带来非议,便避了正道,折身往一林间小道行去,未曾想竟于此遇见了玉菡。林间的羊肠小道上,只见玉菡并言书一道而行,手中亦提着食盒,几人狭路迎面相遇,葭儿忙闪身避让,玉菡见着她匆行于此,心中不解,方开口问道:
“葭儿妹妹一大早带着食盒匆行是要去哪?”
见她问,葭儿定了定神,方应道:“昨日庭妃来葭苑小坐,无意中说苑中小厨房做的点心甚好,我见她喜欢,又念冬日里极闲,今晨便命厨房宫人再做了些给她。”
“原来如此。”玉菡笑道,“庭妃性子寡淡,一向独来独往,未曾想她竟推崇妹妹,你既与她投缘,有空常与她说说话也是应当。”
“姐姐可是要去燕平宫?”葭儿垂眸瞧着她手中所提的食盒问道。
“是啊,大王近来照料寻皇子甚为辛劳,昨日太医院偶得了一棵老参,我去要了来,今晨炖了正欲送去给大王补补身子。”玉菡笑着应道。
“还是姐姐有心。”葭儿叹声道,而后退至一侧,再道:“姐姐快先行,也好早些过去,莫要让大王久等。”
瞧她神色平静,不见悲喜,玉菡虽是不解,可念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也无暇再理会她,便敛了笑容大步离去。瞧她走远,葭儿缓松了口气,方并弄棋一道继续前行。经几日的调养,蓉儿身上好了许多,今晨已然能下地走动,见她们来甚是高兴,便奔去殿外迎接,葭儿见之,赶忙上前扶住,言外头冷极,她才刚好些理应仔细着,未待她应话方携了她的手一并行进殿内,殿中炉火轻燃,暖香四溢,宫人端茶呈于案,瞧见此番情景,葭儿心中甚慰,只与蓉儿围炉闲聊,又与小凉儿于院中耍了一会子雪,至午时方才离去。出了广灵宫,她们照常绕小路欲至竹园,途中遇四五宫女携着香炉玛瑙等饰物从此而过,许因雪地极滑,其中一人失足倒地,将手中所捧的绿玛瑙饰物摔的粉碎,掌事姑姑回头瞧见那摔毁之物,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责骂那尚跌倒在地的小宫女,那小宫女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又遭她骂,心里又惊又怕,便蜷缩在雪地里哭了起来,葭儿不忍,便上前瞧看,得知那摔毁之物乃是燕东少轻侯赠给大王的饰物,今晨才送来,此番正要送往燕平宫,谁知竟发生了此等事,葭儿闻罢,便命弄棋将那宫女从雪地中扶起,又瞧那摔碎的绿玛瑙与自个儿葭苑中摆于正殿的那一块略有些相似,方对那掌事姑姑言道:
“雪地极滑,一时失了手也是有的,此乃少轻侯赠与大王之物定是极为贵重,眼下摔毁了需得再寻一物替补上才是,本宫忽然想起葭苑正殿也摆饰了一块绿玛瑙,形状色泽与此类似,可拿来给姑姑一用,还望姑姑莫要再为难她了。”
听和妃娘娘如此一言,那掌事姑姑如获大赦,连声道谢,葭儿拒之,又命弄棋带她们先去葭苑取那绿玛瑙先顶着,弄棋不放心她,便道:“那娘娘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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