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凉公主?这宫中何时又多了一位公主?”葭儿问。
“娘娘有所不知,先王子嗣稀薄,在世时膝下仅有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大皇子高翼乃凌妃所出,现于燕东为侯;二皇子高越乃黛妃所出,便是当今的大王;三皇子高寻乃先王后楚服所出,也就是宫人口中的寻皇子;这高凉公主······她乃寒妃所出,只因寒妃娘娘在先王去后入了宁安寺,临行前曾将高凉公主托付给蓉儿所养,这蓉儿也就是现在的祺妃娘娘,祺妃娘娘生性孤僻,不喜热闹,极少参与宫中宴会,而高凉公主也一直深养于广灵宫内,遂娘娘不识也是应当。”
见那孩童哭声不止,身旁也没人照看,葭儿赶忙上前蹲身安抚,又瞧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方用斗篷将她罩在怀中,以衣袖帮她拭泪,待怀中小人儿渐止了哭,葭儿方轻声问她道:
“小凉儿为何事而哭?可是雪路极滑不小心给摔着了?”
“不·····凉儿不怕摔······只是凉儿独自外出耍玩······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凉儿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这小小孩童于自个儿怀中抽咽的模样甚为可爱,葭儿心下爱怜,只抚着她的头轻声慰道:“不怕,姐姐送你回去。”言罢,她将凉儿从雪地中抱起,且用斗篷紧护在怀,又问弄棋那广灵宫位于何处,弄棋言此地不远,就在附近,而后便行于前带路,三人缓步往广灵宫而去。
穿过竹园,绕过一羊肠小道,方至广灵宫外,此地冷清异常,似少有人来遂宫殿外院积雪甚厚,且大门处无一人看守。葭儿抱着高凉行了进去,入了内院,却闻里头鸦雀无声,冷清依旧,瞧着眼前之景,她心下不解,想来此乃嫔妃所居之处,那偌大的院中积雪推了数尺,竟无人来扫?那南墙脚下的梨树几近半枯,竟无人伺弄?念及此,葭儿从侧廊而入,一路缓行,未瞧见一个宫人,待至正殿处,忽有几声轻咳传来,两人闻之赶忙进殿,只见寝殿榻上半卧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容色苍白,发丝散乱,似在病中,此时正匍匐于榻,几欲落地,弄棋见之,赶忙上前搀扶,且急声问道:
“这位莫不是祺妃娘娘?”
许是闻见有人在与自个儿说话,那女子抬头,怔瞧着眼前之人,突然落下了泪,欲应话奈何喉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焦急了半晌,方指着榻侧案上所置的茶壶,含糊道:“水······水······”
弄棋闻之,赶忙奔至案前倒了杯水递与她,许是渴了太久,眼前的女子双手捧过水便一饮而尽,似久旱逢了甘霖,饮罢水的她后仰于榻,双眸怔直,愣了好一会子神,才回了些精神,方渐凝眸瞧着眼前之人,哑声问道:
“这广灵宫少有人来,不知姐姐为何会到此?”
“奴婢乃葭苑宫女弄棋,今日不过是随主子于宫中散步途径了此地方进来看看,您贵为妃嫔,遂这一声姐姐奴婢愧不敢当。”弄棋切声道。
“葭苑中的宫女·······”蓉儿喃声道,纵然她久宅于广灵宫,不曾与诸位妃嫔交道,那么也定当听说过大王拆除中和宫旧址为新宠建造葭苑一事,眼前之人若是葭苑宫女,那么·······念到此,蓉儿不禁抬眸瞧着弄棋身后那静立着的女子,瞧她衣着朴素却难掩姿色,不禁微怔,惊慌之下方欲起身拜道:
“不知和妃娘娘到此,未曾迎接拜会,还望娘娘恕罪。”
葭儿放下怀中的凉儿,忙迎上前,紧握着她的手,慰声道:“你我同为妃位,祺妃姐姐不必多礼,我方才于院中闻见姐姐咳嗽,可是因天冷着了风寒?”
此时,凉儿扑在床头,眼中噙着泪,只拉着蓉儿的手哽咽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因凉儿贪玩儿擅自出宫而生气了·······”
“凉儿莫哭。”蓉儿轻拭着那孩童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凉儿向来贪玩儿,但记得回来便好,母后怎么会因此而生气呢?母后······母后只是疲倦了些,歇息片刻便好,你且去找新野姐姐玩罢。”言罢,蓉儿朝寝宫内阁唤了两声,奈何无人应便又抬声高唤,良久,只听里间传来哈欠声,少顷,一女子从帷帐后慢行了出来,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似大梦初醒一般,嘴里骂骂咧咧,待醒了些精神侧眸之际瞥见殿中静立的葭儿与弄棋两人,亦并不打算理会,只一把拽过凉儿的手臂,瞧也未瞧卧病在榻的蓉儿,便又自顾自的往内阁行去。葭儿见此景,心中自是已然明白了这祺妃的处境,方坐于榻侧,扶着她卧下,又帮其盖好被衾,再切声道:
“姐姐身子甚虚,得好好养着才是。”
“没用的,自入秋便生了这病,至今也未曾愈,其间整日里卧榻静养,不仅未有好转,反而又似加重了几分,再养下去,怕也是不中用了。”蓉儿静卧于榻,浅声低诉。
“我瞧姐姐之症倒极像染了风寒所致,绝非大病,用药石尚可医,不知姐姐可曾宣太医瞧过?”
“宣太医······”蓉儿喃声念着此句,不觉间泪水已然落下,她只怔瞧着轩窗上映下的树影,再声道:“这广灵宫鲜有人来,今日和妃妹妹既偶然来此,便是你我有缘,有些话我告诉与妹妹也是无妨,我的处境······方才妹妹也瞧见了,我虽居于妃位,却极少见着大王,不过只是因需养育凉儿而担了个虚名而已,广灵宫宫人见我不受宠便从不将我放在眼里,更有甚者,见跟着我讨不到好便皆奔去别个宫中了,正如妹妹所见,这广灵宫大门敞开,内外无一人看守,庭前积雪堆积亦无人来扫,还有我那贴身宫女对我又是何等的不屑,亲近之人尚且如此,何况整个大燕后宫,那些个妃嫔宫人专职掌事的那个不是唯利是图见高踩低,自我封妃以来瞧我出生低微便对我冷嘲热讽,我知深宫难存不愿与她们争执,便极少出广灵宫,每逢宫中家宴欲邀诸妃同庆,我皆以需照料小公主为由婉拒,时日长了,他们便逐渐将我忘却,如此少了口舌是非倒正合我意,只是往后宫中若少什么东西再找他们去要就愈发难了,平素被那些人克扣份例宫中缺衣少食,像这寒冬腊月里头不给炭火暖炉皆是常有之事,有时甚至连分赏到各宫的东西到了我这儿也要被他们扣了去,对此况,我一点儿也无法,方才妹妹问我这病可曾宣太医瞧过,眼下我是如此潦倒,又有哪个太医愿意在寒雪天里来为一个无宠又低贱的妃子诊治呢?而我······更不愿自取其辱。”
“姐姐如此艰难,该向丽妃娘娘禀明此况才是,丽妃娘娘现掌六宫之事,兴许她可以为姐姐做主。”葭儿道。
蓉儿掩口轻咳了两声,继而与她道:“先前同丽妃娘娘言过,娘娘将那些个不听话的宫人训了一番,他们被训后安分了几日便又猖狂了起来,再后来我不愿为此劳烦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也再未管过我宫中之事。”
“丽妃娘娘掌管宫中大小事宜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葭儿慰声道,她瞧着面前这个形若枯槁的女子,心下疼惜不已,可终究是寻不到帮她之法,单沉思半晌,方又问道:“那大王呢?大王·······可知姐姐近况?”
听闻此问,只见蓉儿眼中含泪呆望了上头良久,张嘴似欲应声,可却终又将那到了嘴边的话全给咽了下去,此间似有千般言语、万般委屈直叫她不愿再提起。瞧她之状,葭儿自知自个儿提及了她的伤心事便不再多话,单是坐候着暗自打量宫内之况:寝宫内未有炉火熏香,因而阴冷至极;侧面轩窗失修多年,纵然紧闭也不时有寒风钻入,窗身所糊的纱染尘不少,遮了些许光,让这本就阴冷的宫殿愈加灰暗;那阁中垂下的帷帐似也是旧年间的,上头刺绣的花纹皆已脱线······瞧此境况,她不禁于心底暗自叹息,少顷,蓉儿似缓过了心神,方才怨声诉道:
“大王······多年前是他亲封的我为祺妃,且晓谕阖宫,大行六礼,到了眼下·······怕是他早已不记得我了罢·······”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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