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问,董萼亦是不解,念这多事之秋于此时设宴欢庆委实不妥,却又不明那葭儿为何执意这般行事,唯恐她是遭了算计,不禁忧心。而此时,葭儿正闲立于宫宇楼阁之上,淡瞧着眼下成片的红梅及那于梅花林间穿梭来去的宫人,弄棋端着热茶行了过来,且言今日晚宴已对各宫的嫔妃传达到位,所需的珍馐鲜果等皆已备好,葭儿闻之点头以作回应,且端起那呈上的热茶饮了两口,其后似想起了甚么方放下茶盅,命弄棋立马去一趟燕平宫,向大王借些佛经过来,弄棋不解,问她要那些佛经圣言作甚,又言大王长居宫内怕不曾藏有经书,对此葭儿并不多说,只让她放宽心快去快回便是。待弄棋至于燕平宫,向吕尚子说明了来意,尚子知大王数年前曾于寺庙中居过一段时日,便对佛经之事并不好奇,只进殿将此事告知与高越,这时越正坐于案上执笔批阅奏章,无心搭话,忽念当年回宫之际曾将那于华霜寺中抄录所用的佛经一并给带了回来,近些年只搁于东寒宫偏殿一直不曾翻阅,上头恐早已积满了灰尘,如今既是葭儿想要,大可一齐给了她,念及此,高越便命尚子前去将那佛经取来送至葭苑。尚子去后,越依旧独坐于案批阅着奏章,殿中炉火燃得正旺,轩窗半掩,冷梅幽香悄然入鼻,他单执笔做批,心无旁骛,耳畔玉漏声声,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尚子仍未归,忽而寻儿于梦中咳嗽,他闻见方赶忙搁笔起身离案至塌前照看,见那小人儿睡中仍不安分只将两条手臂弹露了出来,越暗沉心中之气,单坐于榻,将寻儿手臂藏于衾下重新盖好,且轻拭着他颊上的虚汗,忧容满面,此时尚子从外头回来,行进殿中便向越轻言回禀道佛经以送至葭儿那处。
“今日时气甚好,葭儿都在苑中作甚?”念着许久未见葭儿,高越沉声问。
尚子迟疑片刻,方才应道:“回大王,听说和妃娘娘今晚将于葭苑设宴,还邀众妃同乐以庆搬迁新宫之喜,方才奴才去时,见苑中宫人忙忙碌碌不宜久留,只将佛经交与了弄棋等人便折了回来,并未曾见着和妃娘娘·····”
“设宴·······”听罢此话,高越喃声念道,不禁眸色渐沉。
当晚,葭苑内外灯火通明,众妃皆着绿袄红裙纷至沓来,大殿之中,香炉幽燃,青烟缭绕,茶果皆备,案椅齐全,诸妃已然入座,见宴席未开,方彼此小聊,一言一语皆是在议论着葭苑新宫的秀丽之景。少顷,弄棋行进殿,对上座的嫔妃一拜,而后道:“夜宴将开,我们主子因些事许要耽搁一会儿,还望各位娘娘稍侯片刻。”
“呦,今夜之宴原是为贺你们娘娘迁宫之喜,此宴乃她亲自所设,又大张旗鼓的邀我们前来,现下我们都到了,她自个儿却迟了,这是何道理?”只听沅芷问道。
“和妃搬迁新宫乃大喜之事,对此宴自是尤为看中,姗姗来迟亦定是有其因,你也太性急了些,反正大雪天闲在屋里也是乏闷,不如趁此之机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发辰光,此番和妃因事耽搁,咱们且先饮些热茶耐心等着便是。”澧兰应和道。
“即便是打发辰光也得寻些有趣之事去做,平素我虽闷于宫中,但尚可抚琴作画,一以自娱,二以休养脾性,一举两得,如今可倒好竟要蹉跎大好的辰光就这么干坐着去等一人,且外,此人若是高居后位我等她一等倒也无妨,可她与咱们同为妃位,今夜之宴又是她自个儿所设,她发帖子邀请的咱们就理应守时,不让咱们久等方显尊重。”沅芷辩道。
“此乃喜宴,大家彼此玩的高兴便好,哪里竟讲得了这么多规矩?”澧兰回道。
“这深宫之中规矩可还少?咱们坐卧起行都皆得循规蹈矩,怎的逢了喜事儿便得意忘形将素日那些严规抛诸脑后了?”沅芷挑眉,再应道。
知说她不过,澧兰无心再辩,方瞧着诸妃指着沅芷笑道:“你们瞧瞧她这张嘴,当真是个伶俐不饶人的主儿,我自知说你不过,多辩也是无益。”
见此番情形,弄棋唯恐两人再辩会将矛头引向葭儿,方赶忙出声附和道:“奴婢早前便听闻沅嫔娘娘巧舌如簧,今日终是有幸得见,方才奴婢来时,主子正在更衣,现下怕是已在路上了,还请两位娘娘稍安。”
“来都来了,等上片刻倒也不打紧,只是······”沅芷神色悠然对弄棋道,“今晚宴上诸妃皆等她一个,烦请你去告诉你们主子,要她来时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如若不然,我们可不依。”
“诺。”
言罢,弄棋退了出去。殿中青烟缭绕,墙角搁置的红梅幽香四溢,诸妃坐案饮茶,一切照旧,林间小道上,葭儿踏雪而行,大批宫人跟行其后,弄棋于侧对她言说了方才殿中沅澧二嫔所生的口舌是非,本以为她会为此心忧,未曾想她竟毫无反应,只单快步急走,弄棋不解,便再声提醒道沅澧二嫔皆非好相与之人,叮嘱她待会儿定要小心应付,且要寻个极好的由头将宴会迟来之事遮瞒过去,葭儿闻之,方要弄棋放心,说待会儿自个儿自有道理,言罢,一行人方又加快了脚步。
“和妃娘娘道——”
畅谈闲饮之际,只闻外头一声高宣,诸妃皆侧眸而望,见那葭儿快步行了进来,方才听闻那宫女说她正于寝苑更衣,还以为今夜之宴她定是要盛装出席艳压群芳,未曾想迟迟才出现于众人眼前的她竟是这般的衣着简单,面容素净,诸妃不解,却瞧她行上前朝坐候已久的玉菡俯身一拜道:
“妹妹因事来迟,要姐姐久等了。”
“无妨,不过只当于这苑中小坐了片刻罢了,妹妹来了便好,快入座罢。”玉菡对她笑道。
葭儿起身,正欲上前入座,耳畔却传来一近似于调侃的尖酸语声,那语声道:“你们瞧瞧,原来和妃姐姐心中就只有丽妃娘娘一人,这满屋的嫔妃皆等她到此时,可她倒好,来了便只向丽妃娘娘一人行礼赔罪便想入座,这可不是没将咱们放在眼里么?”
此言一出,殿上诸妃左右望之,皆议论纷纷,葭儿于庭中转身,定眸瞧着方才说话的沅芷,见她此时亦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个儿,神色间满是挑衅蔑视之意。此人乃燕西定北侯之女,出生高贵,为人傲慢强势,曾五次三番对她出言不逊,这次怕是又想给她难堪,葭儿念到此,便想趁此回反击,正欲出言对应,却闻在旁的玉菡训沅芷道:
“和妃自是不用因来迟向你赔罪,这其一,论位份,她为妃,你为嫔,她位高于你,岂有高位者向低位者赔罪之礼;这其二,她入宫比你早,又深得大王的宠爱,因此更是不必迁就与你。”
听闻此训,沅芷笑应道:“丽妃娘娘所言甚是,妹妹自知位份低不敢求和妃迁就,可堂上在座的庭妃娘娘与和妃同位,近来亦深得大王宠爱,和妃此番迟来纵使不必顾虑我等,那也应当单向庭妃娘娘赔个不是才可啊。”
此言颇有几分道理,葭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转眸望向静坐一侧饮茶的楚熙,那楚熙闻得此话,知她已轻易将矛头转向了自个儿,想来自她入宫便一直深居简出鲜少与诸位嫔妃打交道,遂对诸妃间的暗斗甚为不屑,方才闲坐于侧听了半晌亦颇觉无趣只得端茶闲饮,奈何沅芷一句话却叫她无法再置身事外。念及此,楚熙方悠然搁茶盅于案,抬眸瞧着坐于对面的沅芷,浅笑定声应道:“我倒无妨,沅嫔不必为我多虑,本是雪冬闲来无事,提前到了夜宴亦不过只是多坐了片刻罢,和妃宫中的茶极好,我闲坐于此小饮了几盅倒觉颇为惬意,如此就算再等上片刻也是无妨的。”
“庭妃娘娘果然宽容。”沅芷笑道。
“此茶乃是从燕北山中所得,其味清苦,再以冬时梅花蕊上的雪水泡制,即可减其苦味又可使茶水中隐含有梅香,庭妃妹妹若是喜欢,我便赠些给妹妹。”葭儿立于殿上忙声接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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