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甲仙侍乃元极宫十二文侍的头儿,自暗之魔君庆姜复归以来,襄甲仙侍便一直被派外差,领着底下两个文侍和两个武侍,一同盯着魔族。
襄甲仙侍有个诨名,叫作赛二高。二高指的是千里目高明和顺风耳高觉这二位神君。他这个诨名正是这二位神君送他的,意指他善辨、能闻,他们两位神君也很佩服。
襄甲要探某个神魔鬼妖的消息,一般跟着对方三五月,就能把想探的消息都探明白,他也一直以此为傲。奈何却在庆姜处踢了铁板。盯了庆姜足有两年,才挖出了他的随身配刃西皇刃上存有异力这桩事。摸这条线又摸了两年,也没搞清楚那力到底是个什么名堂。眼看再来半个月,他在探事不力这上头就可以稳妥地破掉自己上次的纪录了,襄甲仙侍简直压力山大。
好在苍天不负,近日,襄甲仙侍他终于有了一点突破。这得多亏庆姜最近娶了老婆,并且,作为一个很传统的魔,他在娶了老婆之后,没有和老婆分床睡。
总的来说,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庆姜为魔谨慎,时刻监视他肯定是行不通的,故而四年来,襄甲他们更多是监视庆姜的身边人有没有什么异动。又因为高位的神啊魔啊什么的睡觉时最是警醒,因此他们也不敢在庆姜入睡后跑到他附近晃悠。但庆姜的魔后醉幽公主不一样,她每天晚上都和庆姜一起睡,因此很容易就发现了庆姜每天半夜都要离开个一时半刻。
醉幽公主第一反应是庆姜半夜不睡十有八九是在外头有人了。其实她可以想一下,以庆姜这个身份,要是看上了别的姑娘,直接纳来当魔妃就是,根本不需要每天躺在她床上半夜再背着她偷偷摸摸起来去和别的姑娘私会这么迂回。但醉幽公主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她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因此非常生气。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嫉妒心起,那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并且为了捉奸,二傻子都能无师自通变神探。何况醉幽也不是太傻。醉幽小心翼翼摸了半个月,摸通了庆姜原来在花园的石林里开辟了一个小空间,而那小空间的启开之法是庆姜的手印。
连襄甲事后都不得不惊叹,一个人为了捉奸,竟然能生出如此大的勇气和智慧,并且办起事来也真的是很有效率。那段时间醉幽公主一人就干完了他和他下属们五个人才能干完的活儿。
半个月里,醉幽摸熟了庆姜离开和回来的时间节点、惯走的路线;摸清了石林里被隐藏的小空间的门洞位置;还弄到了庆姜的手印并成功地将之复刻了出来。之后,她就斗志昂扬地准备去捉奸了。
准备去捉奸的当天,醉幽公主才把这事告诉给自己的贴身侍女,让侍女替她在花园把风。侍女没有公主胆力壮,得知公主的计划后很是害怕,惶惶不安了一下午,被盯着庆姜身边人的襄丙给发现了,上报给了襄甲。
事情就很自然了,襄甲得知了醉幽的计划,当夜,变成个蚊虫,尾随着醉幽去了花园石林,入了那小空间。进入那小空间后,襄甲看出来这空间不止一层,推测这应当是庆姜干机密事的地方。当然,襄甲认为庆姜的机密事绝对不是来会姑娘。
襄甲其实很想往深里走一走,他直觉庆姜的机密核心应当在这空间的最里层,但无奈醉幽太菜了,在第一层便被庆姜发现了,他们没法走得更深。
所幸庆姜出来时襄甲已躲开老远,庆姜未能发现他,只见到了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醉幽公主。庆姜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很强硬地握住了醉幽的手,用力一提将她扛上了肩,向外带去。因为他们所在的这层空间看起来像个炼丹房,一对男女在此暧昧的可能性着实很小,一心来捉奸的醉幽一时也有点蒙,难得没有反抗,乖乖地任庆姜将她扛出去了。
小空间的门轰然落下,被打扰的炼丹房恢复了正常,丹士们开始正常做工。襄甲趴在一个炉子上观察了半日,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地方虽然长得和丹房挺像,却并非丹房。那并排的七个炉子并非什么炼丹的丹炉,却是焚尸的熔炉;而他以为的丹士们也并非什么修为高深的丹士,不过寻常炉工罢了。他们的活儿,是烧掉从第二层空间里递出来的一具具魔尸。
那些魔尸也有些怪,尸体并没有什么外伤,看不出是何种死因,但身死魂散了,尸体在焚烧之前,却偶尔还会动一动,仿佛一个活人在睡梦中惊眠。
炉工们全都没舌头,不会说话,所以襄甲也未得到更多的信息。他本想再往第二层查探查探,但运尸通道只许出不许进,而第二层的界门只有庆姜来时才会打开,实在找不着合宜的机会摸进去。
隔个几日,便有魔尸从第二层被传递出来,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多的时候几十具,少的时候一两具。襄甲在这儿待了半个月,觉得继续待下去也查不到更多东西,只是徒增危险,因此在某日传递出来的魔尸比较多、炉工们的活儿比较重时,他冒险偷了一具魔尸藏在随身的乾坤囊中,趁着是夜庆姜再来此地,寻机溜了出去。
元极宫议事的见心殿中,襄甲绘声绘色地同连宋讲述自己的所见:“那第一层空间中共有七座熔炉,每座熔炉由两名炉工照看。一具魔尸递出来,从第一座熔炉开烧,烧够一个时辰换下一座熔炉,直烧到第六座熔炉,那魔尸便烧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晶块,而后再将那晶块放在最后一座熔炉中煅烧六个时辰,晶块便彻底化去了。值得一提的是,第七座熔炉中有一颗珠子,原本是颗澄澈的明珠,但待第七座熔炉化够大概一百具魔尸,那珠子会变黑,就有魔使前来取那颗珠子,也不知拿回去做了什么,一日后还回来,又是一颗澄澈明珠了。”
襄甲想得过于周到,为了方便三殿下理解,还提前画了一幅精美的炉工烧尸图,此时摊开,一幅图活灵活现、细节突出,连他变成的小蚊虫是附在哪座熔炉的哪个角落都画得很清楚。
“这便是属下了。”他指给连宋看,解释道,“我先在这里趴了三日,不敢乱飞,怕被发现。”他同时也非常严谨,“趴在这里,从炉工的角度看,会以为我是一块污渍。”
他进一步阐述了自己伪装成污渍的动机:“烧尸的炉工不怎么爱干净,看见有污渍也不会擦。”又指了指炉子上斑斑点点之处,“这些是真的污渍,我尽量使它们做到了还原。”
说着说着,他很感兴趣地介绍起了这些污渍来:“这种是烟熏的污渍,比较浅一点,但是面积大;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痕迹比较重。我用了不同的画法,殿下看看,属下是不是画得还不错?”
被祖媞支派过来旁听的霜和听襄甲说到这里,觉得这个仙侍简直有病,要不是他偷回来的魔尸就摆在见心殿正中央,他简直要怀疑适才他以说书的语气说出来的那篇惊心动魄的魔宫历险记是他从哪个话本子上抄下来的,可能并没有什么可信度。还有,他们不是在说庆姜的事吗?为什么这个不靠谱的仙侍居然和他们讨论起了什么污渍的画法……
更见鬼的是,三殿下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居然和他一起认真鉴赏了起来,还点评了两句:“嗯,这水破墨的破墨法用得还可以。比你之前那幅魔后回宫图画得像样。”
不过三殿下还是有分寸的,没有让话题被扯得太远,下一句便将它正了回来: “如你所画,这小空间的清洁虽做得不像样,但一只蚊虫都没有,你若贸然乱飞,被炉工们发现,说不得会惹他们怀疑。”
襄甲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他在图上虚画了一圈,“所以属下在熟悉了这个熔尸房后,缓慢移动,在接下来的十来日里,从这里,移动到了这里。”
三殿下思索了一阵,在图上指了几处:“那这里,这里,和这里,应该是你不曾细致观察到的视野盲区。”
襄甲立刻道:“这几处的确不曾仔细观察,但也是看过的,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
霜和听他们分析了半天蚊虫的视角,渐渐地有点想要睡觉。
这种议事会,姑媱也开过很多次,他作为神使,当然也需要参加,但他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所以他此时想睡,并不是针对连宋和他的仙侍,实在是习惯了。他漫无边际地想,如果祖媞知道连宋找她是这事,可能派蓇蓉来也不会派他过来。这是为大家好。
而为何他会突然提起蓇蓉呢?因为蓇蓉此时就在天上。
五日前,祖媞随连宋离开朝阳谷后,并未回姑媱,而是直接来了九重天。殷临倒是在昨日回了姑媱,从雪意那儿拿了善德壶,说要送去天上。蓇蓉挂念祖媞,央殷临带她同去,殷临同意了。考虑到蓇蓉法力还未完全恢复,殷临便将一向照看蓇蓉的霜和也给带上了。
熙怡殿中,连宋派人来时,祖媞方同蓇蓉叙完话。蓇蓉情绪大起大落,有些累,被祖媞安排在里间休息,她则在外间同殷临谈正事。听说连宋有事找她,一见霜和一副闲人样待在一旁,就指派他先过来看看是什么事。
连宋见到霜和时,有点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祖媞神忙,那就劳烦他在旁边听一听,回头转述给她。近身伺候的一个面善和气的女仙立刻给他搬来了椅子,还上了茶。霜和觉得他们怪客气。后来,又觉得女仙搬给他的椅子打起瞌睡来怪方便。
他打瞌睡一向有技巧,对他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打瞌睡。而且他也挺灵敏的,连宋刚同襄甲停止交谈,他就清醒了过来。然后便听见连宋问他:“尊使可都听明白了?”
他镇定地点了点头:“嗯,大概。”
三殿下并无怀疑:“那劳烦尊使照此转述给阿玉,并带话给她,我先去太晨宫一趟,请她事毕来太晨宫找我。”说着便站了起来。
霜和一时间震惊非常:“你你你你你,你居然叫她阿玉,你是不是想……”他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突然意识到这话并不能说,打了个激灵,赶紧改口,“你是不是想上天?”
三殿下看着他,很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就在天上。”
三殿下是个审慎的人,霜和方才这句话,让三殿下感到他可能脑子不太好,斟酌了一瞬,举一反三地问霜和:“方才我问你我和襄甲所议之事你是否听明白了,你回答大概,不是在自谦,对吗?”
霜和的确不是在自谦,他涨红了脸,很不想承认,但又怕误事,眼巴巴地点了点头:“嗯,”又立刻补充,“但是我也听懂了一半。”
三殿下沉默了一瞬,转头吩咐襄甲:“我一个人去太晨宫,你随霜和神君一同去熙怡殿将方才之事禀给祖媞神,然后请她事毕来太晨宫与我碰头。”
吩咐完这事后,三殿下想了会儿什么,再次看向霜和,打量了他片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尊使,还请尊使不吝赐教。”
霜和本来还在试着挽尊:“我刚才只是没好好听……”乍听连宋如此说,有点茫然,“什么问题?你说。”
三殿下问道:“祖媞神应该很喜欢尊使这张脸吧?”
襄甲看了连宋一眼,以他对他家殿下的了解,这话应当是在嘲讽霜和被点化为神使全靠一张脸长得好。真巧,他也是这么觉着的。
但紧接着,三殿下却问了霜和一个颇正经的问题:“说起来,祖媞神选神使,是她自己喜欢就可以,还是需要什么别的机缘?”而不待霜和回答这个正经的问题,他又接着问了一句,“你们几位神使,相貌风格都很不同,阿玉她……最喜欢你们谁的相貌?”这个问题却又似乎不是那么的正经。
这时候,就连襄甲都有点搞不清他家殿下这是在开嘲讽还是在真心求教了。
所幸霜和是个一根筋,不会想太多,他觉得连宋就是在很真心地同他请教祖媞是怎么点化神使的。
“我们四个神使,都是上天给了尊上谕示,然后她才出山寻到我们,点化了我们的。她并不能随自己的喜好点化神使。当然,我们她都是很喜欢的。”霜和这么回答。“不过要说脸的话,”这件事他很是在意,不太甘心地道,“她最爱蓇蓉的脸。这三十多万年来,她最喜欢、最挂念的就是蓇蓉。”他咬牙切齿地道。
三殿下听闻此言,轻拧起了修长的眉:“那个蓇蓉,长得很俊?”
霜和面无表情:“是还长得挺娇媚的,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娇滴滴的。”三殿下难得有点控制不住表情:“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霜和大惊:“你在想什么?蓇蓉她是个女的!”
但这仿佛也并不是个让人开心的答案,三殿下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问:“你是说,这三十多万年来,她最挂念、最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子?”
霜和道:“嗯。”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想殷临说过后来尊上最喜欢、最挂念的其实是水神。但是,他又没见过尊上挂念水神的样子,那他也不算说谎了。他补充了一句:“我看到的反正是这样的。”
三殿下揉了揉额角。
霜和心虚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三殿下摇了摇头:“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离开见心殿时,却扶了一把门框。
祖媞根本不知道霜和在连宋跟前编派了自己什么,此刻,她正坐在熙怡殿里听殷临同她禀呈他们离开后,朝阳谷中青鸟族的情况。
当日连宋对她说,鄄迩之事他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彼时她虽未多问,但事后想想,仍有些担心,故离开朝阳谷时,借口需令殷临回一趟姑媱,虚晃一枪,将他留下来探看鄄迩之事是否已处理得宜了。
殷临接到这个任务时就觉得,他家尊上对天族这位三殿下的担心是完全没必要的,此时他心中更是如此作想。“三皇子是个走一步,能算一万步的人。”殷临评价。
祖媞身前的茶晶桌上摆了一盆乍看不太有精神的蓇蓉花,那正是蓇蓉的正身。祖媞一边用自个儿的血养护那花,一边随口接道:“哦?怎么说?”
殷临道:“星令洞那晚,三皇子带您去疗伤时,令我送昏迷的弥暇女君出洞,彼时他给了我一张人皮面具,让我戴上,用那张脸将弥暇女君抱出去,送到麓台宫宫内侍卫长处。而那人皮面具,是比照着麓台宫里一个小侍卫的脸造的。”
祖媞终于从蓇蓉的正身上抬起了头,目光中流露出疑惑:“小三郎他这是……”
殷临道:“所以说三皇子是个走一步算一万步的人。”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桩事,“尊上也知,朝阳谷里关于三皇子和弥暇女君的流言原本便已闹得沸沸扬扬了。弥暇女君醒来后,更是铤而走险,进一步推动了流言。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几乎所有城民都以为她和三皇子在星令洞中共度了一夜。而照青鸟族王族祖法,一妻只能许一夫,若王君失贞于婚外男子,便德不配位,不堪再为王君。弥暇女君的死对头们抓住了她这个把柄,逼她让位。”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弥暇便去见了三皇子,哀求三皇子助她。”
祖媞秀眉微蹙:“她想小三郎如何助她?”
“许她妃位。”殷临淡淡,“她向三皇子保证,说一旦她渡过此难,便会将妃位还给三皇子。”说完这句话,殷临简短点评,“可一旦事成,她到底会不会还这妃位,便只有她知道了。”
祖媞沉了面色:“荒唐。”
殷临也点了点头:“的确是荒唐。”又说起前情,“据雪意所探,三皇子幼年时曾去斗姆元君处游学过一阵,彼时元君派了大弟子灵姌圣女照顾三皇子,灵姌待三皇子极好。据说三皇子幼时极为高傲,目无下尘,但这样的三殿下,虽只在彼处游学,并未拜入元君门下,却愿叫灵姌圣女一声师姐,可见二人情谊的确不错。”
殷临停了一停:“这灵姌圣女,正是弥暇女君的生母。灵姌圣女仙逝时,将弥暇托付给了三皇子,故而三皇子一直对弥暇颇为照顾。弥暇大概认准了看在她母亲的分上,三皇子绝不会不救她,故而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将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将弥暇的出发点分析完毕,殷临也是很佩服,“她对自己真是够狠。”
祖媞垂了双眸,手指轻敲桌沿:“她的确对自己够狠,若小三郎不帮她,她不仅名声尽毁,还会失去王位。而听说她为了将王权收回,此前曾大肆残杀族中世家,树了不少敌。若失去王权,那些世家对她的报复定将极为酷烈,而待她落到那一步,小三郎就算能保她一时,也无法保她一世。所以这一回,小三郎要么得帮她,要么就得看着她死……”话到此处,祖媞的唇线抿得很直,眉心紧蹙,是极为不悦的表情,“她这是在赌小三郎的恻隐之心,这个疯子。”
殷临赞同道:“尊上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在赌三皇子的恻隐之心,也是在逼三皇子。并且,这事看上去也像是没有破局了,要么娶弥暇女君,要么任她堕入死路。但三皇子,向来也不是个能受制于他人的人。”
祖媞抬眼看他。
殷临向来严肃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我们离开星令洞后,三皇子给了我一个面具,令我扮作一个宫廷侍卫,用那侍卫的脸,将弥暇女君送了出去。”
祖媞想了片刻,眉目忽地一动:“莫非……”殷临颔首:“想必尊上已猜了出来。”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难点在于要提前布局。而要提前布局,就必须得算准弥暇的一举一动。所以说三皇子是个算心之人。
殷临记得大部队要离开朝阳谷那日,扶澜殿的结界外,他偶然撞见的那幕。
弥暇不顾王君威仪,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扶澜殿,她那个不太聪明的贴身侍女落后几步紧跟着,担忧地规劝她:“女君,女君,不可如此……”
弥暇却全未理会,上来便去拍扶澜殿外的结界。没拍两下,连宋打开了那朱红色的宫门。
见到连宋,弥暇双眼立刻红了,半日才出声,声音极嘶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殷临刚从宫外回来,因此大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前日王城中还流传着王君同天族三皇子璧人成双的佳话,今日一大早,已全演变成了王君同一个内宫侍卫如何如何了的传闻。各种传闻大体表达了这么个意思,说当日三皇子和王君入星令洞后,一个内宫侍卫极担忧王君,赶来洞口,竟也被圣洞放了进去。小侍卫在洞中兜兜转转,寻到了已同三皇子失散的王君,与王君在爱欲之境待了一夜,而后带着昏迷的王君离开了圣洞。三皇子则在几日之后才独自离开圣洞。
所以现在的流言是,其实是那小侍卫同他们的王君在爱欲之境中做了一夜夫妻。
城民们当然觉得这落差很大,但一想,这小侍卫竟也能入圣洞,可见也是圣洞选出的人。
大家的想象力也确实很丰富,他们自圆其说地给这件事编了一个来龙去脉,说,应该是圣洞觉得三皇子和那小侍卫都同他们王君有缘,都可以做他们王君的王夫,但王君只能嫁一位王夫,所以圣洞需要试试谁同他们王君的缘分更深,于是将两人都纳入了洞中。
这一试就试了出来,原来小侍卫同他们王君更有缘分。
大家都很相信这个编出来以讹传讹的来龙去脉,并且纷纷觉得,这既然是圣洞的意思,那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不过一日加一夜,弥暇和小侍卫才是天命真缘的传言便成了主流。
而这流言能打败弥暇同三皇子的流言,还在于后者没有证据,只靠城民们脑补和口口相传;前者却有一份令人心服口服的铁证——随着弥暇与小侍卫的流言一道在城民中流传的,还有几只存影镜,镜中清晰存录了那内宫小侍卫抱着弥暇走出星令洞洞口的影像。
小侍卫长得也是很秀美,故而这一幕看上去还挺美好的,城民们看了,纷纷觉得非常经典。而这经典一幕,据说是几个彼时正好在圣洞附近游玩的少年男女存到的。
殷临当然不相信自己将弥暇抱出来时,真的有几个少年男女那么碰巧在附近游玩,无意存下了那一幕。那当然只能是连宋事先所安排的人特意存下的。
如此一来,这局自然便破了。此事不再同天族三皇子相关,而弥暇,只要顺应民意,同那内宫小侍卫成婚,也自然能解她之困,保住王位。
但连宋的破局之法,对弥暇来说,却无异于致命一击,所以殷临相当能理解,为何她会一大早不顾体面地闹上门来,哭着质问连宋,何故如此对她。
弥暇哭得梨花带雨,连宋的表情却极是冷淡。水神风流蕴藉,游戏人间,虽长着一张冷淡俊美的脸,气质却并不太冷峻,这是殷临对连宋的看法,因此当看到连宋露出如此冰冷的表情时,他有些惊讶。
连宋表情虽冷,声音倒是和缓:“我记得那时候你告诉我,你不能失去这王位,为了保住王位,付出什么代价你都可以。现在不过是付出婚姻。况且我也查过了,那小侍卫虽出身落魄世家,身世不显,但品性如兰,他还一直很喜欢你,同你成婚后定会待你好,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弥暇哽咽:“我知道,那侍卫,那存影镜,还有那些流言,都是你安排的。”她忽然伸手捂住脸,哑着嗓子艰难地,“既然是你安排了这一切,那你就应当知道……”
连宋原本微垂着眼,此时却抬眸打断了她的话,冷淡地问她:“我应当知道什么?知道你一直在算计我?”
弥暇狠狠咬了一下唇,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似的,声音蓦地尖厉:“那明明,明明是喜欢,你应当知道我一直喜欢……”
话未能说完,再次被连宋打断了:“别再疯下去了。”
弥暇愣住了,许久,嘴唇抖动:“我……我不会同他成亲的,要么,你救我,要么,我变成那些世家的阶下囚,被他们折磨而死……”她眼里生出光来,那光炽烈而疯狂,“你可以不救我,但我要你永远也无法忘记,是你的见死不救,让我……”
连宋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很软?”凉淡的语声里微含嘲讽,“你是不是觉得我当初救你、看顾你,除了因你母亲之故,还因你可怜?所以你将自己逼到绝境,你觉得你都这么可怜了,我当然会再次心软,对吗?”
弥暇再次愣住了。
连宋摇了摇头:“看来果然如此。”他轻轻一叹,“小姑娘,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是很温和的语调,但听着却让人遍体生寒,“看顾你,是你母亲当年对我的情谊,值得换取我对你的尽心照看。但我是不是说过,我已经不欠你母亲了?所以接下来你要如何选择,又与我何干呢?”
弥暇僵住了,良久,她嗫嚅道:“不该,不应该……”她瘫软在地,“我……”连宋看了她许久,最终,执扇的手向下点了点。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玉瓶。
弥暇抬头,一脸茫然。
青年仍是淡淡的:“这玉瓶里装了一粒丹药,名叫一念消。你母亲当年对你父亲生念,一念执着,毁了一生。你母亲的师父——斗姆元君她老人家对此一直感到遗憾,故而在你母亲死后,她炼出了这一念消,用来消除一个人的执念。你将这青鸟族治理得不错,作为王君,是合格的,消了对我的一念,你能走得更长远。”
弥暇握住了那瓶子,垂头时眼泪大滴大滴坠落在地,最后她似是十分痛苦,哭出了声来:“殿下真是好狠的心。若是你往后爱上了一个人,她却赠你一瓶一念消,你又当如何?会恨吗?”她闭上眼,“我现在就很恨。”
青年却只是平静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吃,继续疯下去。”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再看弥暇,转身进入了结界,任凭弥暇在他身后哭得多么凄惨,也不曾回头。
殷临并不知弥暇有没有吃下一念消,却听说弥暇的几位心腹臣子那之后也一直在劝说她同那小侍卫成婚,当他两日前离开青鸟族时,弥暇已答应了。
殷临这几日,时不时便会想起弥暇当日问连宋,若他往后爱上了一个人,她却递给他一瓶一念消,他当如何,会恨吗?
彼时连宋并没有给出答案。
其实三万年前,祖媞对连宋所做的,又岂止是赠他一瓶一念消呢?
殷临也很想知道,若连宋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恨吗?
正当他微微走神,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略微匆忙的脚步声。
太晨宫中的八荒至极玉宸上圣济世救厄东华紫府少阳帝君,虽生得一副俊美青年的模样,实则已有三十八万岁高龄了。活了三十多万年的帝君,于这漫漫仙途中究竟已闭过多少次关,他本人属实已记不大清。不过帝君还记得,自他两万岁成年后,就再也没人敢在他闭关时前来打扰他,更不用提把他的闭关之所给强拆了逼迫他提前出关什么的。这种魔幻的事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有点蒙。
照重霖的说法,其实前几天三皇子刚回九重天时,就想拆仰书阁逼他出关来着,他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了。重霖幽幽道,当时他给的理由是帝君出关就在这几日,不妨等等。三皇子当时也答应了,但没想到他手底下二十四文武侍办事效率忒高,没两天就在查探魔族的事情上有了重大突破,故而三皇子他几日都等不得,还是把仰书阁给拆了。
帝君想起来,若干年前,天君偶尔也会同他抱怨幼子顽劣,不好管教,彼时他不以为然,总劝天君心宽……帝君觉得他今天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帝君回过神来后,其实很想将拆了他仰书阁的三皇子收拾一顿,但连宋新探得的关于魔族的重大线索也确实很重大。正当他举棋不定是先揍连宋一顿再和他讨论魔族之事还是先议完大事再揍他时,原以为要三年后才会苏醒的祖媞神居然也出现在了太晨宫门口。揍连宋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祖媞是来同他商议三年后天地大劫之事的。关于那劫,她说得很细,包括她预知到庆姜乃始作俑者以及西皇刃邪力会是他颠覆八荒的关键之类。但她依然有所保留,比如关于她自己的命运——她并未提及她可能会为此劫而献祭。帝君便也只做不知。
祖媞纳了部分西皇刃之力在体内,需帝君助她导出。
于帝君而言,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邪力。即便是他,要一次性将祖媞体内的邪力全部导出,也不大现实;但每日导些许,导个半月一月的,将这些邪力彻底分离出光神之体,他觉得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见祖媞的当日,帝君便以善德壶为承受之器,助祖媞导出了些许西皇刃邪力。粗粗淬炼了这一小股邪力后,发现此力本质竟是风火水光土这五种元素,故帝君亦不得不赞同祖媞关于此力是来源于创世钵头摩花的推论。帝君虽非创世之神,但创世的基本理论他还是懂一些,知道无论是盘古神还是父神,皆依托五元素之力创世,而五元素之力的源头,便是创世钵头摩花。
如此说来,二十四万年前庆姜无故失踪,的确有极大的可能是闯了父神的虚无之境盗花,被父神镇压了。
帝君与祖媞神关于西皇刃之力的深入交谈,发生在次日。
原本以为这四年来只是他和连宋在看着魔族,既然祖媞同她的神使们也一直关注着庆姜,帝君觉得那的确是时候将众人调查的信息汇总汇总,再一起来计划一下下一步了。故而四无量殿中,除了他和祖媞连宋外,姑媱的那四个神使也都来了。
帝君一看,姑媱那边出席了五个人,自己加上连宋居然才两个人,就让连宋把襄甲和天步也给叫来了,同时他让重霖也列席了,又把在藏书室守书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的粟及也叫了过来。
襄甲本来还在因霜和居然也能参与此会而频频皱眉,等到粟及一脸蒙圈地行礼入内后,襄甲感觉自己也没有资格皱眉了,同时,他对这场会议最后将走向何方,产生了一点疑问和担忧。
襄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回天上的那具魔尸就摆在四无量殿正中。帝君坐在上首,余者次第而坐。
坐在右侧最下首的粟及仙者心潮澎湃。两个多月前,他才和三殿下及太子殿下在庆姜的婚宴上八卦过祖媞,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活生生的祖媞神,还要和这位尊神一同探讨对付庆姜之事,粟及激动之余,不免感到魔幻。
大家在说什么,粟及搞不大懂,也无法参与意见。他唯一懂得,并且微有疑虑的一件事是:照礼数,祖媞神和她的四位神使乃远客,理当坐在帝君下首左侧,三殿下则应该和他一块儿坐右侧才对;但为什么三殿下和祖媞神坐在一块儿,且两人还共用了一张桌案,反倒是把祖媞神的两个神使给挤得坐到了他这一边?
粟及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听天书一样听帝君同三殿下说话。
帝君问了句什么,粟及没太注意,定神时只听三殿下回帝君道:“在你为阿玉导西皇刃之力时,我已查探过了。”合着的扇子微微一抬,扇端指了指殿中的魔尸,“魔尊领十七军,此乃庆姜麾下第十三军中的一名低级将领。离奇的是,他的身体中亦盘旋着西皇刃之力。”他顿了顿,“一名普通魔将,体内竟也能蓄纳西皇刃之力,却不是件普通之事。不过毕竟不是光神之体,估摸是难以承受此力,故而神魂爆裂而亡了。”
这话落地,殿中诸人皆露出惊异之色。帝君还算平静,只道:“你有什么推测?说来听听。”
连宋看了祖媞一眼:“的确是有一个猜测。”手指轻叩了叩桌面,“阿玉说过,她在预知梦中曾看到过庆姜拔出那西皇刃,同身边的魔使说,刀上之力与他体内之力同源,将是天地变换格局、魔族成为四族之首的关键。”
青年叩着手指,不疾不徐:“如今我们已知晓,那刀上之力乃是创世钵头摩花之力,的确强大无匹。只是,我在想,即便庆姜身负三片钵头摩花之力,然仅凭他一人便想要颠覆八荒坐上四族之主的位子,好像也很难。一人之力终归有限。不过,若是有一支力量强大的魔军供他驱使,那就大不一样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若我是庆姜,我可能会以钵头摩花之力锤炼一支强大的魔军,以此于八荒搅动风云。而结合襄甲发现的那个小空间和这具魔尸,”他笑了笑,“我觉得,或许庆姜的确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就是事情一棘手,帝君就爱将它甩给元极宫办的原因。天族这位三殿下,颖悟过人,脑子转得快,料事的角度又总是既大胆新颖又不失审慎靠谱,有他在,帝君自觉可以少费许多脑子。
三殿下说完自己的推测后,整个大殿都安静了。除了两位尊神外,众人都震惊极了。
依然是帝君率先打破静寂。“这的确是一个可能的方向。”他握着茶杯思量了片刻,补充道,“钵头摩花生来便带着恶息,其实只适合用来创世,以钵头摩花修行,虽可获得强大的力量,但心志也易被此花所带的恶息污染。不过庆姜原本便有征服八荒之心,炼化钵头摩花为己所用后,心志为恶息所染,进一步膨胀了征服八荒的野心也说得过去。在这种野心之下,生出以钵头摩花之力武装一支魔族军队的想法,倒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在帝君说话时,祖媞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却觉茶凉,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了下去。放下的杯子在下一刻被身旁的青年取了去,白玉般的指握住那白玉杯身,顷刻间,玛瑙般的茶汤便氤氲出了热气。三殿下的目光放在上首,一边听帝君说话,一边将杯子重推回到祖媞面前。祖媞看了他一眼,唇很浅地勾了勾,握住那杯,一口一口地喝茶。在祖媞喝茶的工夫里,三殿下又从自个儿面前的糕碟里挑出了一块枣糕,放在了祖媞身前的小瓷碟中。一套动作仿佛不经意,但又透着仔细。
帝君坐得高,二人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虽不通风月,见此也知两人关系应很是亲近。帝君微怔了一瞬,而后目光落在了坐在祖媞对面的殷临身上。殷临察觉到帝君的目光,抬头时见帝君看了对面的祖媞和连宋一眼,明白了帝君的意思,苦笑着摇了摇头。帝君便清楚了,这两人应该也没有恢复记忆;没有恢复记忆,却还是凑到了一块儿,又变得如此亲近,帝君一时也是无言。
祖媞并没有注意到帝君和殷临的眉眼往来,她喝了半盏茶,听帝君话落,很自然地接着补充了一些她觉得在座列位可能不大清楚的知识点:“钵头摩花又被称为不死之花,能与钵头摩花伴生之人,是不能被杀死的。当日父神选择镇压庆姜而非诛杀他,多半是因他吞下了那三瓣钵头摩花,而阴差阳错,他的体质是能承受住那花,并与之伴生的,故而父神只镇压了他,却没能诛杀他。”
她双眉轻蹙,缓声推测:“或许,在二十多万年漫长的岁月里,庆姜他终于炼化了那花,使其力量能为己所用了,所以最后他能冲破父神的镇压,逃出那镇压大阵。但如小三郎所言,即便庆姜法力无边,仅凭他一人之力,要颠覆这八荒,也是很难的。”
她看向高座上的帝君:“就如同当年东华君你已是八荒至尊,但仍需以乾元阵练神族之军,方能镇压叛乱的伏婴神,以平息神族之乱。而后当魔族破解了乾元大阵后,你又需以少绾的芥子须弥阵练神族之军,以对抗实力不俗的魔族。如今神族能屹立于四族之巅,亦是因有一支不败铁军,有一个不可攻破的芥子须弥阵,不是吗?”
帝君微微挑眉:“祖媞神才醒来几个月,就将新神纪的旧史补得很不错了。”说完这话后,他看了一眼放在下面的魔尸,“或许那三瓣钵头摩花已完全被庆姜炼化,成为他的力量,可为他所用了,但显然,他还未能尝试出用这力量武装出一整支军队的办法。不过……”帝君皱了皱眉,没将话说完,神色有了一丝凝重。
因这次议事会规格太高,霜和难得没有睡过去,但就算一路认真听过来,也跟听天书似的半懂不懂。他也没什么礼仪规矩上的概念,只觉得不懂就要问,看帝君住了口,大家都一片静默沉重,他幽幽地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要问,帝君刚才说‘不过’,‘不过’什么啊?”
在帝君有所反应前,祖媞先纵容地开了口,她温和地同霜和解释:“正常情况下,四族生灵,凡以己身纳取钵头摩花之力,应该都会如地上这魔将一般散魂而亡。但已知庆姜是可与钵头摩花伴生之人,那一旦破解了他身体的秘密,找出钵头摩花伴生的关键,那就可以改造出许多可同钵头摩花伴生之体,再将西皇刃之力转移到这些伴生之体上,那庆姜便能锻造出一支不死的铁军了。”她停了停,“东华君的意思应当是,虽然照地上这具魔尸的状态看,庆姜还没有找到将西皇刃之力稳妥转移到麾下魔将身上的方法,但……一旦容他办成此事,让他拥有一支不死之军,那芥子须弥阵被破便是迟早的事,届时,神族便很危险了。”
听完祖媞的解释,霜和的表情立刻变得和大家一样沉重。
一片沉重的静默中,连宋突然出声:“那看来要阻止这场浩劫,最好的办法,便是赶在庆姜找到成功转移钵头摩花之力的法子前结果了他。”他话说得利落,纤长的手指敲了敲镇厄扇的扇端,“只是,庆姜是无法被杀死的,或许我们也只能效仿父神当年的做法,将其封印了。”
下首诸位皆是一愣。
祖媞跟上了他的思路,轻声提醒他:“可如今的庆姜已不是当日的庆姜,他拥有三瓣钵头摩花瓣的力量,相当于三个凡世的力量,等闲的法阵并不能将他困住。”
三殿下却没有被为难住,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忘了你我的元神合力能遏制消解部分西皇刃之力了?”他提出了一个假设,“照理说,西皇刃之力便是被庆姜淬炼后能为他所用的钵头摩花之力,而此力的本质乃五元素,只不过经他淬炼后恶息浓重。所以我想,你我的元神合力能遏制消解一部分西皇刃之力,会不会是因为正的五元素之力可消遏恶的五元素之力?”
祖媞眉心一动,恍然道:“这……倒是很有道理。”她的脑子亦转得快,而且不愧是个擅造空间法阵的大能,立刻有了思路,“对付庆姜,归根结底是对付被淬炼过的创世钵头摩花之力,既然正的五元素之力可消解庆姜身负的钵头摩花之力,那么,起一个空间法阵,再起一个镇压法阵,融合五位自然神的元神之力加持法阵,或许便可封印庆姜。”她抬头看向高座上的帝君,“东华君以为呢?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帝君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和聪明人议事着实很愉快,至少比在凌霄殿上陪着天君及天君下面那帮神仙议事愉快多了,这也是庆姜这事他暂时不欲拿去凌霄殿同天君讨论的一个原因。
帝君倚在座中,轻松地回祖媞:“连宋的假设有道理,你的法子也不错。就是取地母和风之主的元神之力比较麻烦一点。不过女娲沉睡在西荒的丰沮玉门山,她的元神之力应当也在那处;至于风之主瑟珈,”他顿了顿,“传说他也沉睡了,但无人知他沉睡在何处,不过瑟珈同你关系好,或许你知他在何处?寻到他拿到元神之力便可了。哦,”他似是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还应该打造一个容器?善德壶是件好法器,但容量有限,要盛装五位自然神的元神之力,还是不太够用。在拿到五位自然神的五种元神之力前,或许应该先打造一个容器,届时五种力量才有地方存放。”又想了想,最后补充了一句,“这些日你需待在我这里将体内的西皇刃之力导出来,那打容器这事让连宋去办就成了,容器打出来再说别的。”
帝君的提议,当然都是高议,帝君的安排,当然也都是高妙的安排,大家也没有异议。
一个时辰不到,这场涉及天地危亡、拿到凌霄殿上去十天半月也开不完的要紧会议就开完了,帝君很欣慰,开完会就走人了。
众人也纷纷起身。
粟及注意到三殿下起身时伸手扶了扶祖媞神。那并不是扶一个行动不便之人的扶法。再则祖媞神虽看着有些苍白,但同他们议事时精神却很好,并不像病得行动不便的样子。三殿下抬手扶她,更像是下意识的亲近动作,而祖媞神也很配合地将手搭在了三殿下掌心,借力站了起来。两人神色皆是寻常,仿佛这是一桩极自然之事。
粟及的嘴却不由得张大了。
粟及也是个八卦之人,当然还记得几个月前祖媞刚醒来,派雪意和霜和两位神使造访九重天这事在三殿下的拥趸中掀起的轩然大波。
原本三殿下那些拥趸只分“站三殿下一个人的”和“站三殿下与长依的”这两个流派,那之后,她们之中竟然诞生了一个新的流派——站三殿下和祖媞神的。粟及刚听说这个流派时,只觉得堂堂九重天已经装不下这些小仙娥的妄想了。此时却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想起了一句老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望着三殿下和祖媞神相携离开的背影,粟及很佩服那些小仙娥,同时,也很有点佩服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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