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兰河年久失修的宅子，仿佛还能够闻到腐朽的味道，即便是天子亲临，晋兰河能拿出来招待的茶叶，也是坊间极其便宜的茶叶。
甚至于，稍微富裕一些的人，都不会选择喝这种味道寡淡的东西。
但这已经是晋兰河能够准备的全部了。
如此清廉，所以当他直接认罪的时候，场中反而更加的静默了起来。
周成张了张有些发干的嘴唇，“为什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成并未直接定罪晋兰河，也没有说想要放过他的意思，而是问了一句最简单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朝廷，为什么要加入天机阁？
晋兰河沉默片刻，“微臣，本就是天机阁的人……”
“陛下，以微臣的出身，若是没有天机阁，也许……陛下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个叫做晋兰河的人！”
晋兰河笑了起来，脸上神色，竟是有几分释怀的味道。
他看向了门外，晋家的奴婢都不敢过问主人家的事情，因为他们害怕失职，怕的不仅仅是处罚，还担心晋兰河会不快。
这些奴婢，都是把晋兰河当做自己的亲人来伺候的。
而晋兰河之所以如此贫苦，也和他所说的一样，他的许多俸禄，都给了这些奴婢。
为了让他们能够活下来，所以，晋兰河不惜清贫。
周成神色微动，表情似乎有些苦涩：“所以，还是制度的问题嘛？”
曹秋极悚然一惊。
而晋兰河先是点头之后，又直接摇头，“陛下，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微臣一开始入朝的时候，以为天机阁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暴戾残忍，根本不把百姓当人，乃是邪龙转世……”
“但伴随着这些日子的过去，微臣对于陛下，亦是感情复杂……”
说白了，他一开始对于周成确实是有偏见的。
但是这么些日子下来，也算是被周成折服了，毕竟周成做的任何事情，确实是为国为民。
和他比起来，即便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些英明大帝，也不过如此。
更加重要的是……周成还有许多奇思妙想，还都惠泽惠民。
简单来说，就是他是天机阁之人这点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但他也是个好官。
周成轻叹一声，“人生之中，总是有许多遗憾无法弥补。”
“晋兰河，朕知道，也许你真的是个好官……但既然出身天机阁，想必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少做……”
“而且身在刑部，朕不说你以权谋私，但明德大法师也说了，你有这么做过。”
晋兰河浑身微震，但也没有否认。
正如周成所说的那样，虽然他是刚正不阿，但那也仅仅局限于，事情没有天机阁参与。
有天机阁参与的时候……他也无法刚正不阿，毕竟他若是刚正不阿，在天机阁那边，他恐怕就会成叛徒了。
“陛下，所言不虚……”
晋兰河轻声叹息，“所以，微臣也确实是该死之人。”
“不过，也好在这段时间，陛下大力处置了天机阁的人，所以微臣并没有做太多错事……”
他很是聪明，知道周成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很快，就有一个个名字，从晋兰河口中吐出。
这些人，都是天机阁的人。
让周成多少感觉到欣慰的是，这些人名之中，处于太安城的人，倒是很少。
更多的还是江南那边，松州、江州。
“许紫月……”周成有些讶异，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
“此人是江南地带，颇具盛名的一个花魁，没想到，她也是天机阁的人……”
晋兰河一股脑将自己所知道的天机阁的名单，全部说了出来。
他能够官至刑部左侍郎，在天机阁之中的地位当然不低，毕竟即便是堂主想要找他做事，有时候也得求到他。
“没错！不但如此，许紫月还是救下云孤山的人……”
晋兰河一语惊人。
周成深深吸了口气，“原来如此啊！难怪朕搜寻天下，都没有找到云孤山的踪迹！”
“原来，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啊！”
江南地带，尤其是松江二州地带，周成一向视为自己的地方。
虽然掌控力不足在太安城这般强大，但……有杜可风等心腹常年镇守，周成一直对其无比放心。
却没有想到，天机阁在这其中，竟是如此根深蒂固。
“晋兰河啊晋兰河……”
周成无奈叹息，他能够看得出来，晋兰河是真心想要悔改。
但如果晋兰河不死的话，那他的面子，大夏的面子……就无处搁置了。
周成还是那句话，自己的面子，其实没什么所谓。
但是事关大夏，而且，若是让晋兰河活下来，也很难处置。
这是个人才！
可毕竟出身有问题，继续当官，可能又是威胁！
可如果不当官……那为何要让他活下来？
晋兰河释然一笑：“陛下无需介怀，微臣说过了，微臣本就是该死之人！”
“是陛下，让微臣的生命有了意义……在微臣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够为天下百姓而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已经是微臣的莫大幸运了！”
晋兰河笑容纯粹，仿佛春天盛开的花：“陛下，赐臣一死吧！”
周成不由更加犹豫了起来。
在他看来，如今的晋兰河已经有了铁血忠臣的风范了。
“陛下……”
而这时，曹秋极显然是看出了周成的犹豫，开口了。
他低声说道：“陛下若是不舍晋兰河……老臣，倒是有个计谋！”
周后一愣，忍不住问道：“是何计谋？”
曹秋极笑了起来，他说道：“晋兰河，可以死！可是，也没有说死的是晋兰河……”
周成立即明白了过来，“曹相，你的意思是……”
曹秋极微微一笑：“天下人要的交代，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陛下，老臣看这晋兰河，确实是有能力的！”
“如此人才，既然已经放下屠刀，若是就这么杀了，不免太过浪费！”
“老臣觉得……也许晋兰河，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挥作用！”
听到这话，周成亦是眼前一亮：“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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