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未尽之言
“没有的。”宋隐接过来，看了一眼，对着赵翠儿说。
“妹妹去取银票来。”
赵翠儿两只手叠在下巴上，看着旁边的赵娣儿说。
说完了这么半句，赵翠儿又偏过头来看着宋隐：“渡州离上京太远了，其实我银子比较多，但现在还是给你银票吧。”
宋隐笑起来，杏眼眯成新月：“多谢赵姐姐。”
那人却是长叹一口气：“如今你走了，我今天还听说林家也走了？”
宋隐握着刚端来的茶，点了点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唉——，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我这还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呢。”赵翠儿故作夸张地说。
“俗话说的好，山水有相逢嘛。”宋隐慢慢喝了一口茶。
“少来了，这漂亮话话可不是你想要说的。”赵翠儿用指节瞧了瞧桌子，朱唇微弯。
宋隐无奈摇了摇头：“有这么明显吗？”
赵翠儿但笑不语，“不说这个了，晚上可要留在这里用晚膳？”
宋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正有此意！但我有一个要求，不是，有一个请求”，她拉住赵翠儿的袖子，“赵姐姐能不能亲自给我做一顿饭？我还没有尝过呢。”
宋隐仰着头看她，眨巴眨巴黑色的瞳孔。
“既然你都要走了，那我就答应你吧。”赵翠儿点了点宋隐的鼻尖，“这里没有厨房，就先去翠微楼吧。正好翠微楼今夜有贵客来，我是怎么也得去一趟的。”
九裳和翠微楼同在上京街，是故离得很近，两个人出了九裳，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
这段日子外面越来越热闹，上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这是花朝节快要来了，可惜今年的花朝节看不到了，虽说渡明城也有花朝节，但日期临近，花朝节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是在去渡州的路上。
“第一次见还是花朝节的时候呢。”晚风拂面，赵翠儿先开了口。她说着，眼睛看向宋隐，调笑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说完轻抬手，摸了摸宋隐的发顶。
“当然，现在也是小孩子。”赵翠儿转过头去，在天河上面的天桥上驻足。
她把手靠在了桥边，望着整条上京街：“那时候你对对联，我看到你是个小女娃，可惊喜了。”宋隐笑了笑。的确，在大盈人眼中，乃至整个封建时代，女子读书就是离经叛道。谁能想到当时台子地下一群上过学的男人思维赶不上一个小姑娘，甚至那里站着的还有太学的学生。
“当时赵姐姐握住那个寻衅滋事的男人的手腕的时候，也让我吃了一惊呢。”宋隐也跟着把手覆在桥边的白色大理石上，两边的店铺都掌了灯，两个人就这么迎着河畔吹来的晚风，路过身边的很多人。
这个角度能看到西面的天空在黑幕中泛着太阳未尽的余光。
“不过现在我的力气也不小。”宋隐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赵翠儿忽然面向了她，正色道：“小隐不似寻常的孩子，定要作出一番事业来，给我们争一口气。”
宋隐亦面向她站定。她知道赵翠儿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敛容：“我会的。”只是考科举的一开始，还是要女扮男装，想想也有点讽刺呢。宋隐轻笑转脸，西北的天际已经变作全黑了。
但既然是为大盈的女子撕开一条口子，那么再炽烈的道路，她都要走。为了那些不愚忠于圣座上之人的或死或伤臣子，为了真正能称之为“为了黎民”的策业，为了天下女子的出路。
倘使能拼死完成其中的一件，她宋隐上一世的遗憾都能算作是了了。
“走罢，你明日还要启程南下，用完了晚膳早些回去，莫让你爹娘牵挂。”赵翠儿拍了拍宋隐的肩。
小姑娘点点头，朝着翠微楼走去。
赵翠儿没有急着迈动脚步，而是慢慢跟在后面，打量她。
两年前的小孩子已经像是拔节的竹苗，现在比那时高了很多。背影清癯，明明制出来那样好看的衣裳样子，自己穿的却是灰扑扑的长衫，只用一根没有任何花样的素银簪子把头发高高束起来。
当然，赵翠儿知道宋隐是不在意这些。
但是，正是因为这份“不在意”，才更让赵翠儿困惑，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到了在意自己外表的时候，就连自己小时候家境穷苦，还常常采了野花来戴着，宋隐却像是浑然不觉。
所以她才说，“你和那些孩子都不一样。”
如果这个疑惑讲给宋隐听，那么她就会回答说，亦有人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而且不在是少数。
但在意也并非坏事，只要“她”是自由的。
但枷锁无处不在，宋隐不想再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了。
-
翠微楼的客人比较特殊，所以这个酒楼不像寻常酒楼那样热闹，客人都在雅间里。
宋隐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看到了自己久未蒙面之人。
今夜在九裳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赵翠儿口中的“有贵客来”，当时没有来得及问，没想到刚在翠微楼站稳了脚跟，门口就来了人。
“问李大人安。”赵翠儿不知道宋隐和李翊安不仅认识，还算是半个师徒的关系，拉着宋隐欠身行礼。
宋隐却在看到李翊安身后那个少年的时候愣住了。
那竟然是…...楚灵？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被李翊安带着来的？
门口暂时没再有别人进来，赵翠儿起身，让一个穿戴整齐干净的小二过来行礼，留意到了那个面色冷淡的小少年，问道：“这位公子是？”
李翊安摆了摆手，赵翠儿便明白了什么意思，让出了路，让小二带着他两人上楼去。
宋隐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她分明看到了，楚灵也看到了她，但竟然什么都没说，甚至看到她的一瞬间眸子就垂了下去，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那一瞬间在宋隐看来实在太长了，门外吹进来的清风都变得不那么柔和。她觉得好气又好笑，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眼前却是那晚楚灵哭泣的模样——还是在自己怀里。
罢了，别再见就是了，她明日也要南下了。
但宋隐不知道的是，楚灵看到她时，比自己内心更剧烈的波动。
只是匆匆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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