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容在平萝城停留了小半个月,尽力去清理废墟,救助被废墟掩埋的人。
大型灾难之后,都有黄金七十二小时的说法,过了这个时限,被掩埋的人存活率相对比较低。
陨石天灾后的第五天,她的确很难再挖到活口了。
只能挖出一点粮食、衣物或者细软。
在她尽力的同时,城中活着的文官也迅速召集了其余活着的百姓,以一座尚未坍塌的祠堂为营地,将人与生存物资集中到一起。
“若此时还要各扫自家门前雪,那我们最后都会死!”
这素来是一座温暖团结的城池,灾难之后,亦是如此。
他们互帮互助,竭力自救,祠堂的人越来越多。
温度却一天天地下降。
陨石天灾后的第十天,温度下降了大约二十度。
平萝城的冬天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活下来的很多人一时间根本适应不了这样的严寒。
何况他们不是受了伤,就是在惊惧、伤心中生了病,身体正是脆弱的时候。
“陆姐姐,太阳什么时候出来?还会有太阳吗?”
项容正在给一个孩子更换包扎伤口的布条,那孩子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却还是瑟缩成一团。
他很小声地问,语气里充满害怕,也带着隐晦的期待。
项容的耳朵还没完全恢复,有些听不清楚。
她沉默一小会儿,让孩子再问一遍。
孩子重复了一遍。
项容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又听到了一些字眼,回答说:“等云雾散去,太阳就会出来。”
厚重的阴霾,仿佛就压在他们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云雾多久能散?”
项容微垂眼帘,不用看他的嘴唇,也知道他问的什么。
已经不止一个孩子这样问过她了。
她头也不抬地道:“春暖花开的时候。”
孩子动了动唇,还想再问什么,祠堂门口传来很大的哭喊声。
“大夫!救救我娘,救救她!”
项容听到了一点动静,没有回头看,而是直接抓住身前孩子的肩膀,将他强行转了个身。
“去后面找你妹妹去,她自己待着肯定害怕。”
孩子绷紧身子,肩头一抖一抖,踉踉跄跄地跑走。
项容这才起身走到门口。
一个面色晦暗、骨瘦如柴的妇人靠在一个年轻姑娘的怀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气息。
有仁义堂的大夫在妇人身边蹲下,把脉、探呼吸之后,又扒开眼睛和口腔检查。
查完,他叹了口气,与另一个大夫对视一眼,沉痛地摇了摇头。
又一个因为喉头水肿而窒息身亡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硫磺的味道,起初熏得人眼睛疼。
后来喉咙、胸口慢慢觉得刺痛,有一股灼烧感。
不少人恶心干呕,一咳嗽,嗓子眼就撕扯般的疼,好像有根鱼刺扎在肉里,咽不下去,拔不出来。
再后来,有人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喉咙肿大、痉挛,彻底无法呼吸。
活下来的大夫们都被视为救世主,是最宝贵的资源之一。
然而他们平时可以救死扶伤,此刻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却无能为力。
项容知道,空气中弥漫的酸雾,正一步步侵入人的肺部,引发各种呼吸道疾病。
她看了一眼那痛哭流涕的姑娘,又仰头看向外面的天空。
除了岩石熔融分解、释放二氧化硫的原因,陨石带来的爆炸与冲击波,会导致大气层的局部温度骤然升高,让大气中的氮气形成一氧化氮和二氧化氮化合物。
氮氧化合物和二氧化硫进入大气层,不仅会破坏臭氧层,一旦和水蒸气结合,大气层中便含有了大量的硫酸和硝酸。
若突然下起雨雪……项容不愿再去细想,她捏紧了面罩,去后方熬药。
熬药的水来自小庭河,同样带着刺鼻的味道,看着有些绿油油的。
除了百姓家中少量侥幸存活的水瓮,目前主要的水源还是小庭河。
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有人定时去凿冰取水。
与项容一同熬药的,还有在仁义堂结识的两个小伙计。
他们一边熬药,一边忧心忡忡地说着话。
“河里不会又叫人投了毒吧?”
“现在这光景,还有投毒的必要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水还能喝吗?”
“不能喝也得喝,难道等着渴死?”
两人越聊越不开心,便不说话了。
项容静静地拨弄手中的木勺,不由自主地也想到了如今的小庭河。
满是鱼虾的尸体,大量的水草死亡,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浮游生物想必死得更多。
它们的死亡,便是食物链中断的开端。
然而就如那则灭世预言所说,这是人力所不能挽回、相抗的。
空气中的含酸沉降物太多,比如一些灰尘,落在河面,就让河水的酸度日益变强。
这个世界,日复一日地发生着变化,很多地方不会直观而迅速地表现出来。
但温度的下降是可以切身感受到的。
祠堂里需要更多的木柴来生火。
项容与其他捡木柴的人,一同去城外的野林子,看到的是成片枯萎的草木,很多大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地面有灼烧焦黑的痕迹。
林子里起过火,但火灾显然不是唯一的凶手。
遮天蔽日的烟雾让平萝城陷入了漫长而黑暗的冬天,也让植物的光合作用受到阻碍。
日益酸化的土壤更让植物的根系慢慢吸收着有毒的物质,它们的死亡不可避免。
都说枯木逢春,可春天还会来吗?
项容努力让自己怀揣着希望,可不断丛生的只有绝望。
她想起了在青石山、阴雨连绵的那段日子,因为晒不到太阳,人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变得低落。
沮丧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会恶化。
不知道从哪天起,祠堂变得很安静。
可能是嗓子疼不想说话,也可能是因为食欲下降,没有力气说话。
项容从前很享受安静,现在却渐渐不安起来。
夜里总有很多人失眠,她也不例外。
往往是盘腿倚靠在墙边,坐上一宿。
有时候累极了,会在闭目养神中,慢慢睡着,陷入梦境。
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逃过飞鸟峰的山火后,她就不再做梦了。
直到陨石降落的那晚,久违的梦境再次来袭。
她甚至少见地梦到了原生末世。
醒来后,她没有过度地去回忆梦境。
但在那之后的夜晚,只要她睡着,梦里的场景就会交叉上演。
光怪陆离的梦里,偶尔会响起爸妈的声音,第一次听见时,项容惊喜地循着声音的方向去寻找,却一无所获。
就算在梦里,她都看不到爸妈的身影,纠缠她的只有挥之不去的怪物与灾祸。
她独孤地奋力拼杀,短暂喘口气的片刻,好像在梦里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与当下的她穿着同样的衣裳,急切而快速地说着什么。
现实里不灵光的耳朵,到了梦里好像也怎么中用,她听不清梦里的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语速过快,她也无法通过嘴唇的变化来判断。
项容又一次皱着眉从梦里醒来。
原本安静的祠堂此时闹哄哄的。
有人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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