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能得赵督公盛情招待的，不止是乔儿姑娘吧？”
巫启前素来冷肃沉稳，绝不无的放矢。
此刻他幽邃一笑，尤显意味深长。
“巫侍郎此话何意？”
赵怀洲报以同样幽邃的笑容。
但相较巫启前，他的底气明显弱了几分。
“前阵子，赵督公曾以匈奴境况相询，言谈中对那匈奴公主极是关切。”
“这两天，坊间又有传闻，说是赵督公当着京兆府衙的面，救下了一位异族奸细，竟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巫启前说到这里，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又顿了一顿，似在观察赵怀洲的表现。
而赵怀洲心中苦笑，这家伙竟能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倒果真精明。
没办法，救穆夏儿的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心之人自会注意到。
“不知这位异族奸细，是否仍在这锦衣卫衙中呢？”
巫启前终是放下茶盏，敛眸望来。
“异族奸细？”
赵怀洲当然不能露怯，故意装出副意外神情，作了番“思量”。
“思量”之下，他又装出副恍然惊悟的姿态，拍了拍脑门：
“哦，我想起来了……”
“你说的那人，乃是我锦衣卫特招的暗探，专为打探敌国军情之用。”
“那姑娘既是暗探，当然不能久留衙内，早早地便放离出衙，想来已离京远去了。”
他只能给穆夏儿罗织个“密探”身份，将之“打发出京”。
但这般蒙骗，显然不足让巫启前信服。
巫启前再度幽笑，不置可否。
“不知那位暗探是哪国人，赵督公招她进衙，打探的又是哪国军情？”
“可与匈奴有所关联？”
巫启前寸步不让，问题愈发露骨直白。
“不好意思，这是我锦衣卫机密，实在不好透露。”
明知骗不到巫启前，赵怀洲不好再编下去了，只能作出拒绝回应的姿态。
但巫启前仍在步步进逼：
“据下官所知，那位匈奴公主年轻貌美，性情恣肆放纵。”
“那样一位金枝玉叶，若流落到洛京城来，倒的确凶险万分，值得赵督公您留心关照。”
赵怀洲拧了拧眉头：“巫侍郎此话何意？”
巫启前的意思，赵怀洲当然明白。
他也心知肚明，自己骗不了巫启前。
坦白说，单凭巫启前的为人处事做派，赵怀洲极愿意与其交心，互通消息。
但彼此立场对立，多少还得防他一手。
“下官什么意思，赵督公自然是明白的。”
“督公请放心，下官此时前来，并非是来探根究底的。”
巫启前放下茶盏，双手扶膝坐正了些，像是有正事要说。
但他随即抿唇，犹豫了片刻，似在整理语言：
“督公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此番当众与京兆府冲突，救下名异国女子……”
“这件事……怕是早已引得有心之人关注……”
他说得极慎重，像是字斟句酌。
赵怀洲皱了皱眉：“你说的‘有心之人’，究竟指的是谁，叶猛还是魏九千？”
他这“有心之人”，显然另有所指，并非是说他自己。
这是刻意跑来提点自己的吗？
但巫启前没再答话，他又抱起茶盏，细细品味起来。
这一回，他抱着茶盏喝了许久，直到将杯中茶水饮尽，方才放下。
“好了，下官言尽于此，赵督公万务谨慎。”
巫启前站起身来，竟拱了手要告辞离开。
“欸，巫侍郎，有话不妨说清楚些……”
赵怀洲忙抬了手要打阻，但巫启前却已摆手，他竟已大步离开。
这般高深莫测，赵怀洲当真是被闹了个大迷糊。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哪家的药？
他究竟是来探查虚实，随意搬了个“有心之人”挡枪的吗？
又或者，这“有心之人”确有其事呢？
倘若他真心诚意，那他所暗示之人，又是谁呢？
叶猛？
那是他巫启前的顶头上司，对他有提拔之恩。
魏九千？
若是魏九千，他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不直接提点出来？
思来想去，赵怀洲摸不清其中脉络，只能摇头苦笑。
这家伙，从前还夸他率性真诚，现在看这评价得收回了。
“对了！”
却在这时，走到门口的巫启前忽地回身：
“赵督公若是出门，得换身干净衣裳了。”
“这一身的羊臊味，若是引得打猎人闻风而动，怕要利箭相向了。”
……
“哎呀，笨死了，连个筷子……都……都学不会用！”
“看好了，我再教……教你一次！”
斟酌着巫启前的话，赵怀洲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后院。
后院的吵嚷声让他不得不抽回神来。
乔儿正与那穆夏儿纠缠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她俩似乎已化敌为友，此刻正在教授学习用筷子的技巧。
“哎呀，小怀子……你……你快来啊！”
“你从哪里捡来这丫头，当真是笨……笨死啦！”
一见着赵怀洲，乔儿便招手呼唤起来。
赵怀洲走了上前，还没靠近便闻到一股酒气。
这酒气是自乔儿身上散发的，她小脸通红，显然是喝了不少。
“你……你该不会是……”
赵怀洲忙朝桌上望去，正瞧见乔儿身前放了只小盏。
那盏中残留的，正是他拿给穆夏儿的烈酒。
这丫头，不是嫌这烈酒呛辣么，怎么又喝上了？
“嘿嘿，我厉害吧！”
“这丫头……酒量不济，已甘拜下风了！”
乔儿拍着胸脯，竟吹嘘起来。
赵怀洲忙又看那穆夏儿，也是双颊通红，两眼迷离。
穆夏儿的脸色，本就较常人更红润，此刻酒气上脸，两腮竟如熟透的红果一般。
“我说她不能喝，她非要逞能……嘿嘿，现在喝醉了吧！”
“她一杯我三杯，她都……都比不上我……”
穆夏儿指着乔儿，也在迷糊醉语。
“我才没醉哩！是……是你醉了，你输了！”
乔儿反指过去，醉声抗辩。
这两丫头，就着半锅羊肉，竟是喝成这般醉态。
赵怀洲顿感无语，只能抚额摇头。
“走，快回屋躺着去，我让人替你煮碗醒酒汤。”
“若是带这一身酒气回宫，太后娘娘怕得扒了我的皮了！”
他忙将乔儿拖出石凳，揽向旁边书房中去。
“唉，别……别走啊！”
“你怎么越来越远了？”
乔儿被扯离出去，却仍在朝穆夏儿招呼着
“咱俩可约好了，后日……后日还要比赛纸鸢呢！”
“到时候……到时候叫你瞧瞧我那凤凰……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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