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洲的分析,不可谓不合理。
但他低估了一件事。
他低估魏炎这样顺风顺水的世家公子,对失败的憎恶程度。
行刺钦差,这对家底丰厚,阖家为臣的魏家来说,是极下乘的举措。
身为魏家长子,魏炎绝不该打这样的主意。
但他还真就打了。
不光打了主意,他甚至已付诸行动。
“看好了,从临泽县往京城去,一路都是官道。”
“但这官道也并非一路开阔平坦,处处都有人烟。”
“这一段胡风岭一带,道路逼仄,人烟稀少,最合适动手!”
“你带人埋伏于此,待大部队经过,就突然杀出。”
魏炎正在房间中,向自己的心腹奴仆耳提面命,交代行刺细节。
他身前那矮个奴仆面容沉定,毫无惊慌之感。
想也知道,这样的买卖了,他已不知干过几回了。
“公子,那可是钦差上使,咱们真要杀了他?”
虽说并不惊慌,但这奴仆仍很谨慎,听了吩咐后,再三确认。
“此人不除,日后定是我魏家心腹大患!”
魏炎给出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似乎他要杀赵怀洲,全因魏家前途,而非他魏炎个人恩怨。
在虚伪这件事上,外冷内热的魏炎,从不落于人后。
那奴仆撇撇嘴,没有说话。
能说什么?说你大公子是在拿魏家前途豪赌,去替自己出气么?
“听好了,你找些生面孔来,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还有那巫启前,他定会严加防范,你须沉得住气,不要急着出手。”
“巫启前多半会头前开道,你待他先行走远,再突然杀出。”
“想他巫启前掉头来援,也须些时间。”
“那赵怀洲没什么身手,想来这点空当,也足够杀他了!”
魏炎又摊开地图,细细分析起来。
他这计划,听来严密非常,但在练家子耳中,着实有些粗糙。
奴仆早习惯了魏炎的做派,知道这公子哥儿眼高于顶,只会总领纲要。
真正的实施细节,还得去了现场,仔细勘探地形后,再逐步完善。
但有件事,不是实地勘探能解决的。
那奴仆犹豫片刻,终将心中担忧说出:
“那赵怀洲身边的姑娘,看上去是个高手。”
“只怕她的身手,比那巫启前还高深得多!”
巫启前是沙场出身,他的身手全亮在明处,一看便知是大开大合的搏杀路数。
但那位苍雪姑娘,平素不显山不露水,可她身上的阴冷气息,实在幽邃可怖。
任哪个练家子见了她,都要暗道一声,此人是个中好手,绝不可小觑!
劫道刺杀,并非战场攻杀,讲究的是稳准狠。
这奴仆有把握避开大开大合的巫启前,却没把握在这行刺一道上,胜过那位苍雪姑娘。
“多派些人手,缠住她便是!”
“找几个人,拼死也要将她拖住!”
魏炎对行刺事研究不深,发号施令却是一把好手。
只要能达目的,管你手下死几个人。
这般冷漠态度,自叫那矮个奴仆微微心颤。
纠结了片刻,奴仆终是点头抱拳:
“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出去,带人去那胡风岭!”
奴仆正要转身,却听得门外,忽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缓慢斯文,像是个极有涵养。
魏炎已蹙起眉头:
“谁啊,怎么这般没规矩?”
关门议事前,他早派人在门口守候,吩咐了手下,无事不要来打扰。
“公子,是老奴!”
门外却传来个苍劲的声音,这是个老人家。
这老人的嗓门,听来温柔绵软,但却蕴着韧劲,听起来底气十足。
一听这声应答,魏炎的眉头,随即扬起。
他那原本斜挑上扬的眼角,却又拉了下来。
这般倒八字眼的表情,是他极度惊讶时特有的习惯。
“忠叔,你怎么来了?”
很快打开门,魏炎请那门口的老仆进屋。
这位老人,正是魏九千的心腹奴仆,魏忠。
“见过大公子!”
魏忠进得屋内,极规矩地躬身拱手。
这是多年老仆的素养。
但他的声音沉肃有力:
“老爷有话,要老奴传达大公子!”
说这话时,魏忠已撇眼朝那准备行刺的矮个奴仆望了一眼。
眼神中的意思,自然是闲人避让了。
那奴仆遭魏忠一望,身子立时矮了一截。
他瑟瑟抖了一抖,旋即朝魏炎拱手:
“那奴才就先……先退下了!”
矮个奴仆立即就要出门。
“等等!”
魏忠却一把喝住矮个奴仆。
他望了望魏炎,又扭头叮嘱了句:
“大公子交代的事,且先放下,你在门外候着。”
这话说得格外有力,仿佛携了天大的威势,不容人反驳。
矮个奴仆一惊,扭头便朝魏炎望去。
而魏炎在听到这话后,也是一脸惊诧。
惊诧之后,魏炎没有反对,却只点头默许。
矮个奴仆转身出门,阖门在外守候。
而房间之内,魏忠又一次拱手:
“老爷交代了,大公子万不可轻举妄动,行过激之举!”
这话,倒未引起魏炎的惊讶了。
事实上,见到魏忠前来,听他说有父亲的指示,魏炎已猜了个大概。
魏炎自要争辩几句的:
“可此人处处与我魏家作对,他狡诈多智,日后定成大患。”
“如今正是除了他的好机会,否则待他回京,再想除掉他,就难如登天了。”
魏忠静静听魏炎争辩,待魏炎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公子,老奴只是来传话的,您有万般理由,还请回京之后,再面陈老爷。”
“至于这赵怀洲嘛……公子绝不可擅动!”
魏忠说完,房内陷入死寂。
魏炎也不再争辩,因为他知晓,再多争辩也毫无意义。
在魏家,只有一个人能主理一切。
而眼前的魏忠,就是那主事之人的代言人。
“我……知道了!”
沉默良久,魏炎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回席上。
看似无力,但眼中仍有凶光。
只是这凶光并非瞪向魏忠。
他望向房门,透过房门望穿县衙后院,再望入对门的房间中。
在那间房内,赵怀洲正翘着二郎腿,一脸闲适地幽笑着:
“放心吧,我敢打包票,那魏炎绝没有胆量刺杀本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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