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凤目随意一瞟,这两口子的弯弯绕就看明白了,心想这个儿媳妇三天不敲打就想上房揭瓦,圣上也真够不省心的。看她坐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样子,索性也不招圣上待见,便松口道:“后宫事务繁忙,皇后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吧,哀家这里你尽到心意就行了。”
皇后脸上便露出了无比真诚的笑容,口中推脱道:“母后刚刚回宫……”
太后一摆手打断她:“顺从也是孝顺。”
皇后便赶紧应了,分别给这母子俩行了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已经被遗忘,或者说从来没被重视过的含香小姑娘,心有戚戚焉的摇摇头,接受了小姑娘的参拜,又看看已经失宠尚不自知的碧云,彻底摇摇头走了。
皇后也不明白,明明几十年来太后娘娘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一向是温和的,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害怕她,自己堂堂皇后的气场还没进这个宫门就被压了下去。
皇后一离开大殿,圣上的脸色就变了变,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了,问:“出什么事了?”
圣上一愣,随即苦笑:“什么事都瞒不过母后。”
太后放下茶杯道:“因为你不会在母后面前隐瞒情绪。她一走你就拉下脸,定是有事。”
圣上深吸一口气,道:“北方密报,那边不太消停,前几年王庭分崩离析,儿臣就放松了警惕,如今再去探查,发现已经聚拢了原王庭的八成部落,形成了新的王庭。新的草原王还没有什么威信,所以这几年一直在蛰伏。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要知道草原人这么静悄悄的完成了整合,在之前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们如今的领导者要么是个军事天才,要么,就是有高人指点。不论是哪一种,对我朝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太后轻蹙峨眉,略一思索问道:“你可是想动北境的大将?”
圣上微微一顿,母后常年幽居深宫,对朝堂内外的局势竟然一点就透,若是自己能有这样一个贤内助,也不至于这般心烦意乱了。
“母后猜的没错,北境这样大的动静,驻北将军却没有丝毫察觉,不是中饱私囊便是玩忽职守,哪一条都不能任由他再处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去了。”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儿臣有队走私的商队,天南海北的乱跑,这不是去北境去替儿臣开拓购买战马的渠道了么,恰巧打听到了此事,才秘密上报的,否则至今儿臣仍被蒙在鼓里。”
“北境既然有意隐瞒,那么你这样忽然调动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此时尚在明处活动,容易抓到线索,若他们有了戒心,转入暗中活动,反而不好察觉了,皇儿你可想过?”
圣上站起来走了走,愁眉不展:“儿臣也有此担忧,可是事分轻重缓急,只好先保住大局了。”
太后也叹息:“你父皇当初把北境打的那般零散,他们仍然能在几年内聚集起来,可见对我朝的怨恨有多深!”
圣上不好评价对自己特别宠溺的父皇,只好沉默。太后却没有这层顾虑,先皇生前她便是这样直接的性子,没道理他都驾鹤西去了,自己反而小心翼翼。
世人皆以为太后太过柔顺,先帝为了保护她才处处让她处在暗处,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成为一朝太后,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这直白的性子才是先帝最担心最想隐藏的。
当初先帝动了那么一点点心思想要把苗氏收入后宫,就被她嘲笑的几乎恼怒了,最终选择了那样一个残忍的方式来断绝他自己的念想,其中怕是也有恼羞成怒的成分,所以太后在得知了这一切后当真沉默了几年,为了自己一时的口快,让一个天赋异禀的率真女孩儿遭受那样非人的待遇……
所以,所以太后对苗氏才会这么好,对她的女儿也是百般宠爱。
她爱了一辈子,被珍藏了一辈子,却被皇权给当头一棒!
原来他即便再爱自己,再欣赏自己,也不容许自己的大不敬。即便仍然不忍心惩罚自己,却会从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下手,然后让自己内疚一生。其实这便是最残酷的惩罚,不是么!
看着母后幽暗的眼神,圣上知道她想起了苗氏的事情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压根不知道父皇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成年后逐渐了解真相,却不明白父皇当初那般决绝的处置是为什么,明明还有更好的方式。
等到自己有了子女,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他逐渐理解了父亲,反而开始不理解母亲。
世间的事情反反复复,等他有了孩子,开始为太子人选而纠结的时候,他又忽然理解了母亲的失望乃至绝望为何而来。
人一生的心思百转千回,何止细腻,他总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母后,了解了皇后,甚至了解了苗氏。可是她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又时常给他些惊喜或意外,他有时候会自省,真的了解她们了吗?
可是如今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北方的虎视眈眈,南方大海的深不可测,圣上觉得自己的时间很紧迫。
太后娘娘担忧的看着圣上:“不论是出海还是北方的战事,都不是一日之功,需要从长计议。”
然后小声道:“这军费……”
圣上眉头皱的更深了,此时门外传来嬷嬷的禀告省,说清河县主求见。
太后显而易见的露出了个笑容,道:“请她进来吧。”
传话嬷嬷犹豫了下,又说:“含香小姐一直在殿外候着……”
“一并叫进来。”太后不甚在意的说着,嬷嬷再次感受到了太后娘娘对待二人的不同。出门吩咐了,就赶紧掀起门帘。
话说江云雁作因为陪伴凤驾的缘故,回来后太后洗漱便也放了她回去洗漱。她恭送太后和圣上进了大殿,自己就向储芳阁走去,在过跨院的过道时,其实遇见了含香小姐,她出于好心对含香说了一句:“太后娘娘那里如今正有圣上在,姐姐还是稍后再去的好。”
含香客客气气的说:“太后娘娘多日未回京,既然回来了,我这个侄孙女当然应该第一时间过去请安了,不劳县主费心。”
江云雁不便多说什么,说是自己的伴读,却从来没有跟自己和睦相处过,若自己是真正的县主,或者公主……算了,江云雁心想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何苦为难另一个小姑娘。索性太后娘娘也没非得让她们两个上演亲密好伙伴的戏码。如今这般各自生活挺好的。
江云雁估摸着时间匆匆洗漱了,换了衣服,吃了些粥垫底,歇了一歇,琢磨着天家的私话聊得差不多了,这才领着丫环宫女去太后殿问安。
一进太后殿的侧门,就见含香还在门外候着,心中几不可察的轻轻一叹。
低眉敛目走到门口,装作没理会,任由宫女上前跟守殿嬷嬷禀告通传。
含香强自忍着脸上的不自在,得到殿内的回应后,连忙端出个笑容来,跟在江云雁身后进了大殿,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感觉出自己身子都快冻僵了。
两人行了礼,见圣上还在,连忙告罪。
太后瞥了含香一眼,皱眉道:“怎么,含香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可是太后殿没给你准备冬衣?”
含香脸上烧的通红,赶紧跪下道:“回禀娘娘,含香以为今日天气还好,所以……所以穿的单薄了些。”
太后便对跟着含香的碧云道:“碧云,你怎么也不知道好生照顾她。”
碧云无奈,只好跪下认错。含香见状有些无措,不安的捏着裙角。
太后温和的看着她,道:“也是哀家大意了,竟然忘记你进宫还是秋天,来人呐,快去库房里寻一块好皮料,给含香小姐,让她可着自己的心意做件大氅,这寒冬腊月的,冻着了可不是让我那娘家嫂子心疼么。”
“是。”自有人去取,太后接着道:“宫里这些丫头们说白了女红也不怎么样,哀家听你祖母提起你女红是极好的,料子拿回去后,自己做一件大氅,做好了再穿给哀家看,好吗?”
含香已经见嬷嬷取来的料子,那毛料十分有光泽,知道是上好的皮毛,内心早已喜欢不已,连忙跪下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
太后虚抬了抬手,道:“快起来,回去赶紧做出来。”
又吩咐碧云:“赶紧扶着含香小姐回去,熬些姜糖水给她喝,若是让哀家知道她感染了风寒,唯你是问!”
碧云赶紧应下,含香便告退了。临走前含香瞥了静静坐着的江云雁一眼,她身后的丫环手里拿着的大氅也不过是普通的毛料罢了。
想着自己的身体太后娘娘还是更在意的,于是对先前一直有些依赖听从的碧云也心存轻视,心想到底自己是个主子。
含香的小表情一点不落的看进圣上和太后娘娘眼里,等她离开了太后殿,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反观江云雁,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如初,脸上挂着淡淡的不失礼数的笑容,太后说起含香穿的单薄,她就露出适当的担心,说到给含香好的毛料,她就眼神里都透着欣喜,如今含香对她示威一般的一瞥,她便保持着这个微笑直到现在。
不得不说,江家的教养还是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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