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石出
王掌柜说的大体与蒋川父亲记录的差不多，不过多了些蒋家灭门案的细节。白露边听边肆无忌惮地打量一旁的两位老者，暗自揣测两位老人与整件事情的关系。
“事情正如草民说的那样，还请诸位大人明鉴。”王掌柜跪在地上摸不清自己这样称呼对面的那几人是否得体，尤其是正位上坐着的那个体态娇小的小姑娘。王掌柜暗暗摇摇头，即使蒋林和一同前来的大汉再三保证，他还是觉得让这么个半大的女娃娃审案实在有些儿戏，而且对手还是活了好几十年的老王八。
“老族长和村长觉得王掌柜这话能信几分？”白露换了之手托腮，一双眼睛直视两位老人。
村长聪明了些不再说话，老族长还有些自视甚高，回了白露一句，“老朽一个字都不信。”说完顺便狠狠瞪了白露身后的蒋林一眼。
“哦？老族长不信呀。”白露俏皮地一笑，朝胡大抬了抬下巴，“快，物证给老族长拿出来。”
胡大从一旁端来两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正是暗卫找到的下了剧毒的饭菜和引起火灾的火引子，尽管时间有些久，但好在多多少少留下些痕迹。
“哼！”老族长的胡子随着哼声颤了颤，“这也正坐实了那蒋家兄弟先下毒再放火的恶毒行径，此二子狼心狗肺甚是可恶。”
蒋林被这话气得不轻，正想上前理论时被凤城一个眼神制止了下来，只能在心里不忿地骂道：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觉得老族长是个德高望重的好人？
白露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这老族长当真不知道实情？不过光是这冥顽不灵的死脑筋，也至少助纣为虐了吧。
“那我就让老族长再看一样东西。”白露挥挥手王驰云把蒋川父亲留下的册子拿到老族长面前。
“这，这不可能！”老族长翻着册子的手抖得有些厉害，哆嗦着嘴唇好久才说出一句：“这定是蒋川兄弟伪造他父亲的笔迹，他们两兄弟，他们……”
老族长明显有些慌乱，可以就打死不认，一旁的村长却淡定如斯。
白露低了低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落寞，转头瞧着凤城正坚定的看着自己，她读不懂凤城眼里的东西，却依旧拍了拍手。
掌声落下，客栈二楼十数间客房一齐打开，蒋川父亲册子上所罗列之人一一走了出来。白露从头至尾环顾了一周，瞧着面上各异的众人，忍不住摇了摇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摆出这种样子是做给谁看呢。给她看？那不好意思，她从来不吃这一套，上辈子不吃，这辈子也不想吃。
“蒋林，把桌上的东西给老族长和村长拿过去，让他们好好看看。”之前的几份不过是餐前小菜，主菜此时才登场。
蒋林不知道白露让他拿过去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老族长看完之后脸色惨白，一直镇定的村长也开始绷不住了。
是什么呢？无非就是楼上那些人参与的事情，白露让人一一记了下来，顺便签字画押。这时，就算老族长德高望重，村长巧舌如簧，恐怕也没办法再把这脏水往别人身上破了。
至此，蒋家灭门之案破了吗？
破了。而且龙广之都已经死了，只要再把卢亭缉拿归案，蒋家的案子就算破了，蒋家兄弟身上的污名也洗赶紧了。
没破。这周家村内究竟有多少帮凶，白露不相信只是楼上的十数人，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不能让他们活着出了蒋家村。”门外突的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让白露不由想起发生在周家村的抢粮之事。
“那人是卢亭！”坐在一旁的黑娃猛地爬上桌子，伸手指向人群中的一角。白露和凤城对视一眼，如果没听错，方才的鼓动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啪。”杯子落地的声音传来，许久未出声的站了起来，指着白露他们的方向大声说：“他们几个假传知州大人的口信，意在扰乱蒋家村治安，破坏蒋家宗族秩序，挑战咱们宗族的权威！”
这句话放在那里都是都是能煽动民心之话，白露心里有些担心。之后手便被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抓住，这手钻进她的手心，一根根捋直她的手指，连带擦去她手心中冒出的细汗，接着耳边轻轻传来一声，“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挡着呢。”
白露正有些沉溺在这不合时宜的温情里，头上传来一声炸裂的声音。
蒋川将盛着满满一壶茶水的粗瓷茶壶扔了下来，掉在地上的茶壶登时破裂，温热的茶水溅了村长一身，蒋川瞧着楼下的村长，讽刺地说：“屁的权威！”
一老一少，一上一下就这么对峙。底下的白露摇摇手，旁边的凤城摇摇头。
“我蒋家祖祖辈辈在此生活了好几年，虽说不是蒋家嫡系，但好歹也是蒋家旁支，老族长就任由我家十几口惨死，就任由旁人家将这污水泼在我和兄长身上吗？”
“我父亲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我母亲施粥布药，扶贫就弱，直到死都还记挂这蒋家刚起苗头的疫情，到死还都想着诸位，可你们呢？”
蒋川环顾一周，看着楼上楼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悲痛道：“可你们呢！你们让他死都不能瞑目！”身体的不适让他有些微喘，只能借由栏杆勉强支撑，门口几人听着他的话逐渐停下脚步。
蒋川喘了口气，愤怒地指着人群中的一角，“还有你，卢亭！我蒋家哪里对不起你，竟让你下这么大的狠手！”
“哪里对不起？”人群中自动辟开一条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光看面相，就让白露喜欢不起来。
被叫做卢亭的人嫌弃地看了眼蒋川，“你问问楼上那些人哪个不恨你父亲？这么多药铺医馆，凭什么就你们家一家独大？这么多郎中大夫，凭什么你爹就收人爱戴？这么多年轻人，凭什么就你蒋川为人称赞？蒋川啊，你说为什么！”
蒋川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就为这个？”
“对，就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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