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三章 零落繁华如此
云涯馆。
宁德渐渐醒转,头还有些晕,身子也有些发烫,怕是刚才下水的时候被风一吹染了寒气。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毕竟老了啊,从瘦西湖畔到畅春园的前湖里,一别就是十四年。刚刚下水的时候,抵不住那清寒,她还呛了几口水,一时恶心得难受。宁德试着转动了一下身子,却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靠近自己,带着金色阳光般的温暖。
宁德试着睁开眼睛,眼前忽然亮了亮,只是比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还要明亮的是一个人的眼睛,透着爱怜和珍惜。
“醒了。”有着一双好看眼睛的人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宽大而厚实的手抚上的她鬓角,“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朕了,原谅朕好吗?”玄烨的语气是那么温柔,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明亮而深沉。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宁德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冰封起来的心似乎又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融化,明知一转身便是绝地悬崖,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回头,想拉着眼前那人的衣襟,重述衷肠,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
宁德纤白的玉手轻轻地攀上了他明黄色的腰带,就听玄烨低下身子亦怒亦嗔,笑着对她说道:“如今可好了,德儿,你知道吗?你又有了身孕,怎么那么糊涂,大冷天的还跳到湖里去救人,要是伤着孩子可怎么办啊?”
她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放在玄烨手中的指尖泛出些凉意来。宁德把手从他的缠绕中抽出来,微笑着说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皇上,你知道的,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的手慢慢滑上了玄烨的心口,纤细的指尖点在缠着金丝的万字花纹上,“因为那里不一样了。”
宁德一脸平静地望着玄烨,心口却难受得要死,她嘴角含笑,却是在笑自己,以为自己真的看透了,其实还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玄烨注视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在宁德的心口上剜出一个洞来。他想问她,朕已经放下尊严来向你道歉,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朕?他想从宁德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却只看到云淡风轻、了无牵挂的坦然。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要问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说:“那好吧,你先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宁德向他轻轻地笑了笑,仿佛依然是十四年前瘦西湖畔的那抹灵动。
他忽然有些了悟,“那里不一样了。”也许她说得没错。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像打碎的白璧,即便是巧夺天工的修缮,碎过了还是碎过了,那道痕迹即便淡得看不出来,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斜光就能再一次把它给照出来。
宁德看着玄烨离开的背影,倔强地扭过头去,脸颊上不知何时淌下几滴热辣的泪珠,滑过自己冰凉的面庞,滴到了床上。
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上大行太皇太后尊谥为孝庄文皇后,升祔太庙,颁诏中外。
同年十一月,德妃诞下十四阿哥胤禵。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康熙帝第二次南巡,临阅河工。二月,康熙帝抵达浙江绍兴,祭大禹陵,亲制祭文,书名,行九叩礼,制颂刊石,书额曰:“地平天成”。
三月,康熙帝至南京谒明孝陵。命八旗科举先试骑射。
紫禁城,承乾宫。
宁德坐在佟贵妃的病榻前念着皇上日前寄来的信,她折起鸿书,握住佟佳氏病得骨瘦如柴的手,宽慰道:“姐姐,皇上已经起驾回宫了,现在已经到了山东的地界,估计还有几日就可到了。”
佟贵妃听着她的话,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向她笑了笑又无限疲倦地把眼睛闭上了,说着只有宁德才能听清的话,“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宁德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里便有热热的东西要涌出来。
自从康熙二十七年她生下十四阿哥胤禵之后,佟贵妃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连起坐都不能。而玄烨和宁德的心结已解,她又顾念旧情少不得重新出来帮着佟贵妃打点后宫,每日先是在慈仁宫晨昏定省,日间又要去承乾宫侍疾 ,间或处理后宫之事,倒也不得闲。而胤礽和玄烨却不愧为父子,对温贵妃还是存了嫌疑。
那一次遇见海澜珊,宁德和她说了正要往玄烨处替她开解,没想到却被海澜珊拦住,只是问她:“你要替我去皇上那里辩解,并不是我在害你,可是皇上若是问起你为何那日你们两人闲聊,要支开一应的宫女、太监,有什么话连宫人都不能听。你怎么回答?这个虚名我担也担了,他们现在也没有证据,并不能把我怎样。你若去说了却是坐实了,我们两人是有密谋的,再被多事之人一搅和,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见海澜珊这样说,宁德也只得作罢。
因此这一次温贵妃跟了皇上南巡,后宫之中的大权倒是落在了宁德的手中。
宁德一直等佟贵妃安然入睡了才从承乾宫里出来,手中还紧紧握着刚才圣上送来的那封信,只是她没有告诉佟贵妃的是,皇上此次南巡还从苏州带回来一个汉人女子,却连汉军旗也不是。她手里握着信,却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太后。
自从其其格住进了景仁宫,皇上连一次都不曾去看过她,如今却从江南带回来一个汉人女子,她不知到底该如何了事才好。忽然有一瞬,宁德只觉得时空倒转,十五年前自己将要进宫的前夕,估计宫中也闹得沸沸扬扬吧。当时执掌后宫的是后来的孝昭仁皇后,宁德想起她深不见底的眸子,不寒而栗。
步辇稳稳地抬起,一溜宫灯簇拥着御辇,寂静无声的宫墙夹道,只听见近侍太监们轻快的脚步声。极远的殿宇之外,天边皆是绚烂的霞光,那样变幻流离,橙红、橘黄、嫣红、醉紫、绯粉……宁德坐在步辇里,任凭晚风在自己耳畔吹过,她慢慢地握紧了手暗暗发誓,自己绝不做孝昭仁皇后第二。
命运的轮盘慢慢转动,不管你信不信宿命,它依旧在执著而不懈地前行。
五日之后,永和宫。
入了暑的天气到底炎热,宁德好不容易安排好琐事,抽了空洗过澡,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正要叫了乳母把胤禵抱过来,却看到琉璃领着梁九功进来。他在宁德面前打了一个千,“德主子,皇上传您去乾清宫。”
宁德便叫了人过来给她梳头,又顺手抓起妆奁里的一块银饼子,递过去,问道:“皇上这会儿心情怎么样?”想了想,又算算时间,皇上刚回来,现在应该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又问了一句,“皇上去过慈仁宫了吗?”
梁九功有些踌躇,他想了想道:“皇上原本心情好好的,只是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不知哪个多嘴的在太后面前提了王氏的事,如今从慈仁宫里回来,他的脸色倒是不大好。”
宁德点了点头,“我知道,有劳公公了。”起身换过一件正装便同梁九功一起过去了。
乾清宫里摆着西洋进贡来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绕了一圈又是一圈,倒是把有些肃静的东暖阁搅得有些声响。玄烨坐在椅子上批阅奏章,心里却止不住地烦躁。他刚提了阿兰泰、徐元文为大学士,又命顾八代做礼部尚书,郭琇为左都御史,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额头上沁出密密一层汗,伸手要拿茶,却是空的。玄烨有些生气,大喊一声:“茶水!”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恍然间有一丝细风从外面带进来。玄烨以为是宫女进来递茶也不以为意,只是走近了,才觉得那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却并非胭脂香薰的味道,而是以前太皇太后佛堂里才常有的那股沉水香的味儿,叫人心不由得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看见宁德托了盘子,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皇上吉祥。”宁德笑着道。
看到她的笑容,玄烨忽然有了一种终于回到家的感觉。他刚一回宫便被堆积如山的奏折压得喘不过气来。
玄烨接过宁德手中的茶杯,握在手里只觉得青花瓷茶杯沁凉透心,一股清凉掠过心底。他抬眸,却见宁德仿佛知他心意,笑语盈盈地解释道:“知道皇上不喝冰镇的,怕伤胃。所以我只让人用井水沁着,也不会太凉伤身子。”
宁德的体贴入微勾出他隐隐欲动的欲火来,知道她不愿意,可是他也不愿用自己的身份来压她,所以拿起杯子把茶灌下,似乎想用这凉茶把那要升起的欲火压下去。玄烨挪了挪身子,换过话题问道:“新进宫的王氏你见过没有?”
宁德微露不解,回道:“还没有呢,不过皇上既然问起,我回去便打点一下。”
玄烨点了点头,拉过宁德的手,却始终不敢太放肆,只是缓缓道:“你见了她就会明白朕的用心。”
宁德心中越发不解,脸上却没有表露,只是微微一笑,“臣妾知道了。”
“你还是老脾气,总是心里存了话却不说出来。”然而玄烨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探究和怀疑,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宁德笑得温柔,把手放在玄烨的掌中,低了头,“先前皇上常说我们是老夫老妻了,那时臣妾还不同意,心里觉得自己可不老,瞧着皇上也不老,哪里是老夫老妻。如今看淡了,倒觉得这样才好,刚才皇上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臣妾不认也得认了,脾气都被皇上看透了,还扮什么年少,倒要伏老了。”
秾华如梦水东流,原来已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宁德转过身,想起一事不自觉地又与玄烨离远了几分,站在一边道:“皇上要是有空,也去看看佟姐姐吧。”
玄烨皱了皱眉,“她还好吗?”
宁德叹了一口气,“怕是不太好,太医说不过是这两日了。”
玄烨点了点头,却不再言语,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过了半晌,玄烨抬起头来,“知道了,朕明天就去看她。”
宁德从乾清宫跪安出来,琉璃等在门口,见宁德出来,问道:“主子如今可是要去见那个王氏吗?”
宁德低着头想了想,问一旁的太监:“她如今在哪里?”
小太监回道:“皇上暂时把她安置在乾清宫里。”他抬起头,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今晚皇上是叫去的。”叫去,便是不翻牌子,不招后妃来侍寝。可是如今乾清宫里多了一个女人,言下之下却不言自明。
宁德蹙了眉,飞快地抬起头仰望了一下天空,“那个王氏是什么出身?”
“她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不过娘家里头却有苏州织造李熙李大人。”
宁德点了点头,李熙和曹寅一样,他们的生母都是皇上的乳母,是玄烨的亲信家奴,这样说起来那个王氏在后宫之中应该还是有些根基的。她如今又在皇上身边,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乾清宫生事。
“先回宫吧,明天再传她过来。”宁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回身吩咐琉璃。
然而第二天宁德却依旧不得空去见她,四阿哥胤禛忽然身染痢疾。如今佟贵妃病着,承乾宫突然有了两个病人,她这个生母自然责任重大,整日都待在承乾宫中。
乾清宫的小毛子却来了好多趟,问要把王氏安置到哪里去。宁德抽了个空,理了头绪,估摸着皇上的心思,想起自己刚入宫的时候皇上为了保全自己,把自己放在永和宫里先是冷了许久,如今依例放在那个王氏身上也是可行的。这样想着,西六宫的咸福宫在康熙二十二年修缮过,里面布置雅洁,位置又处西六宫的最偏处,连着乾西五所,一向空着没有人居住,如今把她放进去倒也清静。于是她提笔拟了一个单子叫小毛子给玄烨送去,依旧问他的意思。
玄烨却没有回旨给她,只是几天之后便册封王氏为答应,又赐了寝宫咸福宫,只是没有让她搬进去,依旧住在乾清宫里伺候。
这样的旨意下来,却又不是宁德所想的了。这几日后宫里也有些喧噪,一是为了这个王氏,二是因为佟贵妃的病。如此纷纷扰扰,便是宁德也大为头疼。及至到了七月,宁德才终于在承乾宫里见到那个被人念叨了无数次的答应王芷岚。
七月初一,闷了许多天的北京城响雷无数,片刻暴雨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雨帘瞬间挂满了天地之间,连对面的人影也看不清。
然而本该躲在屋中避雨的天气,承乾宫中却挤成了一团,那些低等的妃嫔们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讲话,但是眉眼之中已经悄然浮上了悲戚。如同两年前在慈宁宫出现过的画面一样,太监、宫女们在内寝之外忙碌地奔走,手里或端着药罐,或捧着热手巾,从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的房间里走过。
然而就在这磅礴大雨下,忽然看见几个素装宫女打着伞簇拥着一个浅色的人影走了进来。承乾宫的总管太监看见了,忙不迭地打了千,“德妃娘娘吉祥。”
宁德进了殿中,由宫女们帮她脱去蓑衣,又顺手接了帕子却顾不上拭去鬓角上的水滴,只是边走边问道:“佟姐姐怎么样了?今天的药喝过了吗?”
梁公公面容惨淡地摇了摇头,“清晨的时候醒过来一会儿,只是问皇上来了吗?如今一直昏睡着,奴才也不敢进去打搅。”
宁德低着头继续往内寝走,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问道:“里面是谁在照顾佟姐姐?”
梁公公哈着腰答道:“现在是定贵人在里头伺候。”
说话间已经到了佟贵妃的内寝,海棠忙替宁德打了帘子,一股阴沉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然而宁德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站在门廊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内寝之中。
比起外面的喧杂,佟贵妃的内寝却静谧得出奇,只听见微微的喘息声和雨打在窗沿上滴答声。除了躺在床上的佟贵妃,和坐在一旁矮榻上发呆的定贵人万琉哈氏,尚有一个身着湖色宫装的少女,身材娇小玲珑,却不着花盆底的宫鞋,而是一双软底缎锦的平底绣花鞋,原来是三寸金莲,只有汉人女子才会有的缠足。虽然只是瞧着侧面,倒也看得出她是个很清秀柔美的女子,眉如柳叶,目似新月,仿佛是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一副浅唱低吟的画卷,淡然中透出灵秀。
看着她,宁德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一面镜子,只是这镜子并不是照出她现在的样子,而是将人显得年轻了,年轻了十年、十五年。那眉,那眼,那唇,分明是自己脸上照着刻过去的。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望着梦一般不真切的那个少女而面容失色。
“她很像你吧?”玄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轻声说道,“朕第一次见到她就想起了你。”
宁德转过身看到玄烨,一身的油衣尚不及脱去,还在不住地往下滴着水,一向打扮整齐的玄烨如今头发有些乱。她知道他也是冒着大雨刚刚赶过来的,如今两人站在门口,只为了一个汉人女子而说起闲话来了,真是可笑。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宁德仍旧回过头盯着那抹纤影细看。她必定就是那个苏州王氏了吧。不可否认,这个王氏倒是像极了她,却不是现在这个微染风霜的她,而是像她刚入宫的时候,天真年少,温柔多情,旁人多是见到了她淡泊宛静的时候,殊不知她在心上人面前也是娇憨可爱的。只是这个王氏……宁德终究微微一笑,转过身向玄烨摇了摇头,“她不是我。”
玄烨愣了愣,想去牵宁德的手,却不防宁德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多不少,正好避开了他的手。玄烨盯着宁德,良久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不是你。”玄烨笑得多少有些苦涩,“正因为不是你,所以朕才会要她,才会宠她。”
“皇上,”佟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珍珠出来,走到玄烨边上福了福,“佟妃娘娘醒了。”
玄烨看了一眼宁德,却不再多言,转身进了佟贵妃的内寝。
然而宁德却没有跟进去,她仍旧立在回廊下,看着定贵人和王氏出来。皇上要和佟贵妃说体己话,也许这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交谈了。宁德看着佟贵妃挣扎着爬起来,又被玄烨抱住,搂着怀里,低声诉说着什么。片刻,门帘一松,面前唯见杏黄色暗织着寿山福海纹的图案,而那个晃眼的“寿”字图案却和它的主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似的,无尽地嘲笑着这个出身极为贵重的女人。
“德妃娘娘吉祥。”定贵人和王氏在她身边双双请安。
宁德回过神,如常地笑了笑,“起来吧。”也不看她们两个转身便走,留下一脸震惊的王氏,望着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德妃娘娘的背影而目瞪口呆。
谁也不知道那天佟贵妃对玄烨说了些什么,抑或是玄烨又对佟贵妃倾诉了些什么,只是从佟贵妃的寝宫中回来之后,玄烨终于将病危中盼了多年后位的佟佳氏赫弦册封为皇后。
七月初九,册立贵妃佟氏为皇后。然而当烫金册文、绣满了金凤的朝服及累着青金石、东珠、珊瑚的皇后冠送到承乾宫时,佟佳氏赫弦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便匆匆离开了人世。
《清史稿》上则写着:“申时皇后崩,谥孝懿。”
玄烨辍朝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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