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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承乾宫。
佟贵妃见宁德来了,马上唤了乳母出来,叫她把胤禛抱出来。胤禛此时已经有两岁了,跌跌撞撞地已经会走路了,极不喜欢被人抱,乳母谢氏才把他放下,就摇摇晃晃地往佟贵妃怀里扑,奶声奶气地叫着:“额娘抱抱,额娘抱抱。”
宁德坐在一边,心中一酸,眼眶几乎要红了,见胤禛甜甜地唤着“额娘,额娘”往这边撞来,她几乎就要张开手臂把他拥到自己怀里亲个够了。可是,看着那个圆乎乎的小身子越过自己,一头扑进了佟贵妃的怀里,她的心一下子就像被抽干了似的,只能紧紧地盯着胤禛看,似乎要把他可爱的小模样深深地印在自己心里。
她明知此时的自己一定是很失态的,可是平时的忍耐力再好,如今也克制不了自己,不管佟贵妃会不会疑心自己,宁德就这样怔怔地盯着胤禛,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把胤禛一把夺过来,揽到自己的怀里。
幸亏此时,胤祚的哭声及时响起。乳母把祚儿抱到宁德身边,难为地说:“这刚吃过奶,怎么又哭上了,吵到两位主子了。”
“还是我来吧。”宁德稍稍理了理失常的情绪,接过胤祚,把他抱在怀里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触了底,一切都有了依靠。是的,是的,这个才是我的儿子,额娘的好儿子。宁德闻着他淡淡的奶香安心了许多,她在心底默默地说:祚儿,祚儿,你也要像你哥哥一样,平平安安地快点儿长大啊,额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额娘一定和你皇阿玛一起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你一定要乖乖的啊!
胤祚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宁德的心声,还是对宁德特别亲,被宁德抱在怀里轻轻安抚了几下,便渐渐止住了啼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开始打量起这个与永和宫不同的地方来了。
胤禛倚在佟贵妃怀里,正往自己嘴里塞萨其马,见今天屋里多出来个漂亮姐姐,还有一个爱哭的小家伙,就不解地问佟贵妃:“额娘,额娘,他们,谁,他们,谁?”小家伙话还说不利索,不过已经够烦人的了,每天逮着机会就提问题,惹得佟贵妃头大,偏生又是极宠爱的小宝贝,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她一脸慈祥地对胤禛说道:“那个也是你额娘,快,叫声额娘啊!”说完善意地向宁德微微一笑,又推了推胤禛。
宁德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这是她产后第一次到承乾宫里来,不承想禛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她的心怦怦地跳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禛儿能叫她一声额娘。禛儿,禛儿,你还记得额娘吗?宁德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吼着。
胤禛歪着脑袋看着宁德瞧了一阵,他有些迷糊了,怎么这个漂亮姐姐变成自己的额娘了,那额娘呢?他回过头,望了望佟贵妃,见佟贵妃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傻孩子,快叫人啊!”
胤禛不再犹豫了,这个漂亮姐姐也做自己的额娘吗?好啊!这样就能多一个人来疼自己了。他咧开嘴朝着那个漂亮姐姐笑了笑,跑过去,拉着宁德的衣襟道:“你也是我额娘吗?那你会不会对我好?”
难得见他说话这么利索,只是还有些含糊,宁德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搂住胤禛,哽咽道:“额娘自然会对禛儿好,额娘一定会对禛儿好的!”
胤禛少年老成地点了点头,很大男子主义地拍了拍胸口道:“额娘对禛儿好,禛儿将来长大了也要对额娘好!”
他见宁德激动得哭了,踮了踮脚,似乎想给宁德擦眼泪。宁德心里甜蜜地笑着,故意俯下身子能让他够着,果然胤禛掏出帕子在宁德的脸上擦了几下,好在宁德不喜欢涂胭脂水粉,不然被他这样没头没脑地擦过还不成了大花脸。胤禛不解地望着宁德,这个漂亮额娘为什么又要哭了呢?皇阿玛不是说过了吗?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随便哭的,这个漂亮额娘怎么一直在哭啊,他从来没有见过额娘哭,难道这个额娘真的是水做的吗?奇怪,真是奇怪,和她手里抱的那个小东西一样都是那么爱哭。唔,是了,他戳了戳胤祚,好奇地问道:“额娘,这个是什么啊?”
宁德忙把胤祚抱到胤禛面前,柔声道:“这是你的小弟弟,来和他打个招呼吧。”
胤禛一撇嘴,“切,我才没有这样一个爱哭的弟弟呢!皇阿玛说了,男人不能掉眼泪,我是男子汉!”
宁德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似的胤禛,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除夕夜,太子胤礽当年似乎就对怀里的他说过差不多的一番话。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转瞬间,胤禛就长大了。
宁德只顾看着胤禛,没注意到珍珠出了门又进来递给佟贵妃一张字条,佟贵妃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便对胤禛和胤祚的两个乳母使了个眼色,又向宁德说道:“让他们两兄弟先下去玩吧。妹妹,我要和你谈点儿事,别拘着他们了。”
宁德抬头看到佟贵妃手中的字条,便知道她有正事要和自己说,于是也理了理思绪,略带不舍地把胤祚小心翼翼地递给乳母。
佟贵妃注意到宁德看着胤禛的眼神,见胤禛已经进了内室,拉过宁德手说道:“妹妹,如今你身子好了,我这承乾宫你想来的时候便来,当初我们不是也说好了吗?甭管外面怎么说,禛儿,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待会儿吃晚饭,你和祚儿都留下来,虽说我这承乾宫没有你永和宫里小厨房做的菜好吃,但妹妹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晚点儿再回去吧,我们两人也好说说体己话,几个月不见也怪想你的。”
宁德笑了,“姐姐有心了,下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怕是要称呼姐姐为皇后娘娘了,我还有什么嫌弃的,倒是担心姐姐做了皇后娘娘就不理我这个小小的德嫔了。”
佟贵妃一下变了脸色,连声音也有些结巴,可以听出她到底还是热衷于名利,伪装得再好到底还是不甘心为贵妃,“皇上……皇上和你露底了?”
宁德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皇上没有说,但是姐姐怕也是得了消息吧?”
佟贵妃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宁德笑着看了看她手上的字条,方才舒了一口气,笑道:“我道你指的是什么,原来还是此事,你的耳报神也灵,知道今天宜嫔带人去了永寿宫寻人晦气去了,不过这也是件小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波,让她们去闹一场也就罢了。”
宁德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事虽不大,但是有人总有手段会把事情搞大的。姐姐,瞧着吧,过了今天,这后宫的格局总是要变一变的。”
佟贵妃斜睨了她一眼,抿嘴先笑了,“你倒是蛮有把握的嘛,觉得你和皇上越来越像了,就会在我面前装深沉。小促狭蹄子,你就装吧,估摸着姐姐我老了,不中用了是吧?”
宁德见佟贵妃与她玩笑,却不再逗她,索性挑明了细细与她分析道:“距离上次皇上册封后宫已经过去了三年多,这期间后位空出来了,成常在是生了七阿哥的,但现在没有升她,依旧还是常在的位置,新来的卫氏虽然颇有圣眷,但是也还没有正式的封号,现在……”宁德瞥了一眼永寿宫的方向,继续道,“那边还在闹,虽然不知道结果怎样,但是总要有人下来,有人上去的。这样一来,这些位子腾出来,皇上大概就是想等着一起册封了。姐姐,现在已经是贵妃了,而如今整个后宫连个妃位也没有,能威胁到姐姐地位的人怕是没有的。册封后宫,不升姐姐那是说不过去的,再升上面不正是后位吗?仁孝皇后薨后,这个后位虚闲了三年,如今距孝昭仁薨了也差不多有三年的样子了。前线传来消息,南方的战乱怕是年初就可以平了,这一次皇上是等着机会要普天同庆的。册封,我估摸着,也快了,就在这几个月了吧。”
佟贵妃点了点头,淡然地说道:“借你吉言吧。”她顿了顿,“元和殿的那位最近可藏得紧啊,我几乎都要把她给忘了,她这几日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吧。”
宁德含笑道:“这才是荣嫔姐姐的高明之处,急流勇退,皇上的心里会永远记着她的,总比让人厌了还在外面招摇的人好许多。她是宫中的老人,论资排辈,谁都迈不过她去,人要让别人敬你,必先自重。”
佟贵妃笑了笑,“她的病也该好了吧。”
宁德与她相视一笑,“就在这几日了。”
宁德随意地拈起一颗马奶葡萄,细细地去了皮,放到嘴里吃了,方才道:“这葡萄不错,往年的也不见有这样的甜。”
佟贵妃笑道:“你个馋嘴的丫头,我就不信皇上没有赐你,定是自己嘴馋吃完了,又盯上我这里的啦。我不与你打饥荒,待会儿让你的琉璃自己找珍珠要去,统共就一篓,你都拿去吧,吃完了再想要,我可没有办法了。”
宁德作势道:“姐姐,您就消遣我吧,我不过就赞了这葡萄几句,倒是绕出您那么多的抱怨来。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到您这里吃东西了,下回来我必定叫琉璃自带着克食。”
佟贵妃强忍着笑意道:“就你嘴毒,有时候正是恨不得撕烂你这张小嘴,又怕皇上回头找我的晦气,罢了罢了,倒是我让着你吧!”
取笑归取笑,佟贵妃还是正了正颜色,把手中的字条递给宁德,道:“你也看看吧。”
宁德伸手接了过来,听到佟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日子你那位金萱妹妹似乎和宜嫔她们走得极近啊,这一次在永寿宫里闹事也有她的份儿,好在还算聪明,没有冒失,倒是把敬嫔和平嫔这两个人引到了瓮中,自己全身而退。”
宁德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意思,金萱妹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还会不清楚吗?看着是她在挑头闹事,若背后没有人教她,她也不至于学得这样伶俐,自己一味地护着总归也不好。看来敬嫔那件事对她影响极深,这次跟着她们去闹事估计还是有心结的。只是有些话终究不能在佟贵妃面前明说,于是宁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她的心不在我这儿,就随她去吧,不出去历练历练怎么能明白水的深浅啊。”
佟贵妃看了宁德一眼,似乎想劝她什么,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过了良久方才缓缓道:“你自己明白就最好了。”
宁德温婉一笑。
佟贵妃现在是在学仁孝皇后,无为而治,不比当年孝昭仁皇后在世时,处处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懈怠,从后宫的一草一木到妃嫔身上的一针一线都要亲自过问,一心想要比过仁孝皇后去,把这个后宫管得像铁桶似的,自然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不过如今这位主子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做菩萨,放手让下面的人去闹,只要不太过分她是绝对不会出面弹压的。人人都道承乾宫里的是一个顶好脾气的主子,宁德心里头透亮,佟贵妃盯上后位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以说她比当年孝昭仁皇后更急,只是掩藏得更好。虽说她表面上事事不在乎,其实这后宫的一草一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宁德不知道她在这宫里有多少眼线,只是这几年跟在佟贵妃身边,让她深深了解到了佟贵妃身后的力量,就像此刻宜嫔她们还在永寿宫里折腾,这边她却连结局都已经替她们考虑好了。
无为而治,谁说不是更轻松呢?
宁德心底微微冷笑,宜嫔她们无论争得再怎么厉害,得益的永远只是站在高处的佟贵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是哪方赢了都只是为她除去一个隐患而已,剩下的那个必定元气大伤。倒是自有新人来到,又可以开始新一轮的战争。这个后宫其实和朝廷也没有什么差别,皇上要拿群臣相互制约,佟贵妃更是摸透了这个办法,平衡着后宫,除了她永远不可能有一人独大的机会。
争和不争,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了区别,像荣嫔一样隐退,那更像是一种姿态。如果可以选择,宁德更愿意和佟贵妃一样在高处静默地俯视着众人,她是一个似有若无的影子,皇上的影子,佟贵妃的影子,你可以看得到却抓不住。
宁德把看完的字条顺手扔进了面前的暖熏中,两人心照不宣地看着暖熏里腾起的火苗把字一点儿一点儿地舔蚀掉。
等到暖炉里的字条连灰烬都不见了,佟贵妃才缓缓开口说道:“明日你若有空就帮我去元和殿看看荣嫔吧,怎么说她也病了那么多天了。”
宁德默默点头,还待再说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门外伺候的珍珠似乎吓了一大跳,高呼道:“皇上吉祥!”
佟贵妃与宁德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来接驾。软帘揭开,玄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见宁德也在,一愣,随即笑着感慨道:“要是她们也能像你们一样姐妹情深,闲着没事和和气气地聊聊天就好了。”
宁德装作不解地问道:“皇上神神叨叨地又在数落谁呀?哪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惹得我们的皇上不快。”她自顾自地先笑了笑,又帮玄烨解下披在身上的海龙大氅,嘱咐道,“姐姐的屋里热,别又闷出一身汗来。”
玄烨叹了一口气,宽慰似的拍了拍宁德搭在肩上的手,只是眉宇间仍旧有些隐隐的怒气,“这里才有些百姓人家里头说的家的味道。”
佟贵妃不能像宁德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她毕竟主掌着后宫的大小事务。永寿宫的事要是真计较起来,论个失察之责,自己也难以推脱,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是因为那个宫女的事吗?”
玄烨看了佟贵妃一眼,点了点头,“你也有所耳闻了吧?这次她们闹得也太不像话了!”
见玄烨动了怒气,佟贵妃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道:“是臣妾辜负了皇上的信任。皇上把后宫交给臣妾管理,臣妾有罪,一时失察,不能好好教导众位妹妹,让皇上失望了。”
玄烨走过去扶起佟贵妃,“起来吧,这哪里是你的过错,朕知道你素来是心慈人善的,哪里有她们那么多的花花肚肠,要你帮朕看着这个后宫倒是让你受累了。朕也知道这个位子不好坐啊,看看你,这几年瘦了多少!这宫里面的琐事多,朕也向你透个底,吴世璠撑不了多少日子了,投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朕准备大宴群臣,大赦天下,来个普天同庆。这后宫自然也要热闹热闹的,又赶上三年一次的选秀,皇额娘的意思还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把后宫的册封大典也一起办了,索性办得盛大些,露露我们皇家的底气。朕的万寿节,皇祖母的千秋,朕算算又要让你受累了。今年事情多,要是真的忙不过来,就让德儿帮你分担一些,不要累着了,身体要紧。哦,还有东珠的妹妹,温嫔海澜珊,朕瞧着办事也很利落,你们要是人手不齐倒是也可以叫她来帮忙。”
玄烨说了一通,又从永寿宫里赶过来,正觉得口干,见宁德已经泡好了茶递过来,笑了笑先接了,喝了一口果然满嘴清香。
佟贵妃在一旁含笑点头道:“还是皇上考虑得周详。”她转头对宁德说道,“妹妹,没事就常过来帮我吧,自己这几日精神也不济,倒是很多事不能考虑得周详。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也不知道,还惊动了皇上,罪过罪过,你若是肯来我倒是能松一大口气呢!”
宁德正想推辞,佟贵妃却不让她有这个机会开口,“皇上,干脆此刻就把温嫔妹妹请来吧,我们几个正好一起商量商量皇上万寿节的筹办。”
宁德被她一打岔先笑了,“姐姐,这寿星还在这儿坐着呢,我们一商量不是全被他听去了,回头还要被他抱怨没心意不曾?”
玄烨摆手制止道:“倒不是为了这个理。你办事朕放心,赫弦啊,先不急着请温嫔过来。朕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平嫔的事,她这次做得有些出格了,朕想着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了。她也是一个大人了,不能总想着有自己的姐姐、阿玛罩着,别人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上次宜嫔怀着胤祺的时候,她就已经出言不逊了。朕总是想着她的姐姐,念着她还小,咯布拉和索额图都是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难免娇气些,在宫里过个几年就好了。现在朕才知道,她进了宫在自己的寝宫里还是那样无法无天,对那些宫女、太监天天动辄怒骂鞭打,哪里有个后妃的样子,今天要是朕再晚去一点儿,朕和晚晴的孩子未必就保得住了。”
“这么严重?”佟贵妃反应过来,“呀,那个卫氏有了皇上的孩子?恭喜皇上了!”
宁德初闻此言,心里怦怦直跳,玄烨和其他的女人并不是第一次有孩子,这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乍然间听闻心中还是有些异样。其实当年自愿和玄烨回宫,她早就准备好接受一切了,就算留在民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自己这样的身份,就算不能嫁入天潢贵胄之家,也至少是和门当户对的人家定亲,稍稍有些体面的门户,对方少不了也是要纳妾的,只是未必像后宫里会有这么多女人,而且动辄便有杀身之祸,牵连九族之嫌。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强打精神。她学不来佟贵妃的贤惠,也做不来端嫔那样的狠辣,只是一时恍然出神。
人生之事十有**不如意,在别人看来自己得尽帝皇宠爱,又有子傍身,一个包衣奴才的女儿做到现在的人中龙凤,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其实自己才明白背后的心酸,不只自己,连皇上、佟贵妃可以算得上当世之中最具权势的两个人了吧,可是许多事他们也未必如意。
她一时出神,没有留意到皇上和佟贵妃的对话,只是隐约听见两人在商讨如何处置平嫔。
佟贵妃见皇上特地为此事来找她,心中已明白了大半,她虽不通政事,但素有心机,看来皇上是有心要把他们佟家也一并拉下水了。若是宁德听到,大概能想到皇上要对索家下手了。朝廷之上,索额图、明珠把持朝政多年,素有根基,两人又针锋相对。这本来是帝皇所能容忍的,但是最近弹劾索额图贪赃舞弊的折子越积越多,而且又有胤祚一事,玄烨不觉动了心思,要除索额图那就要连明珠一并除去,断不能容一人独大的场面发生。因此玄烨需要搅动朝廷的格局,从现在开始就要部署了,熊赐履在汉人官员中很有地位,上书房里除了索、明两人就属他资历最深,近年来他也渐渐有意地在上书房里注入新鲜的血液,提拔李光地、陈廷敬和张廷玉等人。但是真正意义上能对抗明珠和索额图的就是佟家了。佟国维是朝中文臣的翘楚,其弟佟国纲在汉军中效力,亦有一定的影响力,佟佳氏势力盘根交错,若是要扳倒索额图和明珠,非要假他们之手不可。
佟贵妃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玄烨看了她一眼,“赫弦,朕既然把这后宫托付给你,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不必有什么顾虑。”
佟贵妃闻琴声而知雅意,这次处理平嫔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于是宛然一笑,“嗻。”
玄烨知道佟贵妃此人一点即透,于是也不再多言,此次来承乾宫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想再多做停留,起身就要离开。无意间他见宁德还在发呆,心里不觉多了几分歉意。他看似无意地问道:“德儿,你回宫吗?朕送你一程吧。”
宁德吃了一惊,抬起头,对上玄烨透亮的眸子,她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笑了笑道:“臣妾谢皇上,就不打搅佟妃姐姐了,我明日再来拜访吧。”
佟贵妃不敢相留,站起来把两人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宫。
宫外,雪又下了起来。从佟贵妃的房间出来,两人不觉同时深吸了一口门外清新而凛冽的空气。出人意料的是,寒风里的味道并没有在屋里想象的那么冷,带着点儿梅花似有若无的清香反而让人神清气爽,一改刚才的昏昏沉沉。
玄烨和宁德相视一笑,承乾宫虽好,到底太惰人心智,是雄鹰的总归是要在寒风里翱翔,做不来笼子里的金丝雀。
玄烨不觉起了踏雪寻梅之意,拉着宁德的手低声说道:“陪朕走走吧。”
宁德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要是佟姐姐在此又该劝皇上当心身子了,大雪天的她们总是不明白有什么好走的。
两人手牵着手,走了几步,宁德就感觉梁九宫虽然勉力在为他们打着伞,可是还免不了落在大氅上,再看他,可怜的已经成了一个雪人。宁德知道他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在这后宫里的地位极高,一些小主见了他还得瞧他的脸色,连佟妃姐姐也一直对他多加笼络,想来自他做了皇上的内侍后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了,于是笑着对上梁九功的目光,伸手把雨伞接了过来,遮在玄烨头上。
梁九功原先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但不知为什么被宁德平平淡淡的眼神一瞧,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呆呆地出神。
身后的小毛子见梁公公立在那里发呆,立刻拿了手里的伞给他遮上,他回过神来,宁德和皇上却已走远,立刻抬脚跟上,凝神一看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德主子手中的伞此时竟然跑到了皇上手中,宁德倚在玄烨的怀里,远处看来两人几乎融为一体。
刚才从佟贵妃的承乾宫里出来,还不觉得冷,现在倒是被冻得鼻子有些泛红,宁德向玄烨的身边缩了缩,玄烨微微一笑,体贴地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打着伞,一手揽着宁德,玄烨只觉得分外宁静和安心,闻着远处梅花暗香浮动,此刻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往日的尔虞我诈,帝皇权衡仿佛都被抛在了一边。
他不觉动情,“我……”这个“我”他好久没有用了,现在突然冒出倒是有些不习惯,只是在这意境之中脱口而出也是寻常。他顿了顿,决定继续用“我”字开头,只是听来还是有些生涩,“我……那个卫氏……”第一次他不知道如何去组织句子,也许是因为这景色而失色,也许只是为了怀里的人。
恍然间,一只温腻的手滑上他的嘴唇,他低头,看见宁德裹得像粽子一样,露出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望着自己,“皇上,不用再说了,德儿懂的。”
是的,懂得,她听得出玄烨称呼自己为“我”的时候有多勉强,九五之尊永远是九五之尊,能像普通老百姓那样过日子无疑是痴心妄想,有了玄烨那一声勉强的“我”,一切就已经足够了。她不怀疑他爱自己不够多,她明白他,就像玄烨看得出她对卫氏介怀了一样,宁德已经从刚才的声调中读出原来皇上是想向自己解释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会等着的,等着玄烨真正地能用“我”来称呼自己,哪怕海枯石烂,至死不渝。这一点从她进宫伊始就下定了决心。不期良人能无愧于自己,只求自己不负于自己之心。
可惜她错了,这一次皇上是真的想要和她辩解,对卫氏他没有动心,连一点点的情欲之心也没有,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怜惜绝不是爱情。身为一个皇帝他理应铁石心肠,他不能有情,皇帝有情倒霉的是天下的百姓。皇阿玛迷上了董鄂妃,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自己,更别提他们汉人里头的唐明皇,一个开创开元之治的盛世英主最后落得晚节不保,惨死宫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次为了胤祚,他理应做些姿态给人看,其实不用说他也明白,惠嫔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在自己一顿数落之后还敢把人往自己的身边送。再联系到从慈宁宫回来之后自己醉酒失态的种种,不难想到这件事恐怕和皇祖母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他就故意宠幸卫晚晴,让她一时风光无限,成为众人的焦点,尽力把胤祚一事的影响消除到最低。
这一番心思他不知道宁德是不是懂得,只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不足以让他开口辩解,本来他是打算在这条路上好好和宁德谈一谈的,不想被宁德一打岔,皇帝的尊严又回来了,他把这段话就此咽下,只是抱着宁德久久不语,一直把她送到了永和宫。
转眼就到了三月,佟贵妃一道懿旨把平嫔贬为平贵人,罚俸半年,禁足静观斋。因为是佟贵妃的意思,而且平嫔确实犯了错,危及皇子这件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事。只是降为贵人已经有网开一面的意思了,赫舍里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索额图因此还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要求严惩平嫔。有人做戏自然有人看,玄烨一番好言劝慰给拦下了,倒是一派君臣融洽的样子。
四月,皇太子胤礽就傅,玄烨以大学士张英、李光地为太子师,又一次提高了他们的政治地位。
接下去的几个月里,佟贵妃、德嫔和宜嫔为大典的筹备忙得焦头烂额。佟贵妃虽然得了宁德和海澜珊这两员干将的帮助,仍旧是脚不沾地地操劳,但她心中一直存了心思,眼睛盯着坤宁宫的位子,铆足了劲要干出一番成绩给人看,这次敢得罪赫舍里家在一定程度上还和她心中的主意有关。
八月,丹桂飘香,宫人卫氏在惠嫔的照料下在永寿宫诞下八阿哥胤禩。
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定远平寇大将军等率军入云南,吴世璠自杀,标志着三藩之乱彻底平定。
十二月,玄烨以三藩平定在太和门受贺,宣捷中外。
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徽号,晋贵妃佟佳氏为皇贵妃,册封孝诏仁皇后之妹钮祜禄氏为温僖贵妃,晋惠嫔那拉氏为惠妃,宜嫔郭啰啰氏为宜妃,荣嫔马佳氏为荣妃,德嫔乌雅氏为德妃。 颁金册金印。成常在戴佳氏为成嫔,颁金册。庶妃卫氏晋为贵人,赐号“良”。
就在众人沉醉在帝国的一片喜悦之中时,延洪殿里传来敬嫔染疾暴毙的消息。消息传到佟贵妃的承乾宫时,佟贵妃正按着皇贵妃的品阶穿上朝服准备去慈宁宫叩谢太皇太后。佟贵妃听到消息皱了皱眉头,随即对一边的珍珠道:“眼下这个时节,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兴头上,就不要拿这样的消息去惊扰他们了,敬嫔先停尸入殓吧,等过了节我再上禀。”说完她又开始专注于自己的着装,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清楚到底是宜嫔还是温嫔抑或是后宫中的某一位在暗中下手,还是自己真的熬不过岁月的折磨,敬嫔就这样在康熙二十年的春天,在万物复苏之际,默默地走向了死亡。在大清刚刚结束了八年的三藩之乱,社会经济开始恢复的时候,在康熙意气奋发地开始构建他的康乾盛世之时被人抬进了陵地。
敬嫔离开了后宫这个绚丽的舞台,不过她在临死前还是给这个本来已经够混乱的世界留下了最后一样东西。
“下一个就是你。”当端嫔接过充满敬嫔死前咒怨般的字条时,她把这张薄薄的白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一松手便要成真似的。端嫔的目光恐怖而寒冷,她对着空气轻轻地喃喃自语道:“兆佳氏,我的好妹妹,我可不像你这样愚蠢,那个贱人我总有办法除掉的。”
怀疑和报复在后宫中幽暗地滋长。
养和精舍,位于紫禁城东北部的宁寿宫区,一直是大行皇帝的太妃们养老的居所,地处偏僻,没有什么人气,偶尔有几个太妃也大多清心寡欲,躲在屋子里吃斋念佛。
今日养和精舍的园子里,俏生生地立着两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从她们的衣着打扮来看竟是后宫里主子那一级的,不知为何竟没有带一个宫女。
只听一个红衣女子声如出谷黄莺,“这一次可多谢妹妹了。”
蓝色宫装女子径自望着枝头的绿叶出神,恍若未闻般沉静悠然,片刻才道:“哪里的话,以后还需多多倚仗姐姐,妹妹年少,不懂事,日后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姐姐见谅。”
这两人正是现今的宜妃郭络罗氏纾毓和温贵妃钮祜禄氏海澜珊。
宜妃笑道:“妹妹才进宫三年就已经是贵妃了,想来承乾宫的那位辛苦经营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个皇贵妃,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怕还要妹妹多多提携呢。”她诚挚地凝视着温贵妃道,“总之一句话,你我联手,我在明,你在暗,就如同当日在永寿宫一般。”
海澜珊浅浅一笑,“一切但凭姐姐吩咐。”
宜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我顺路去宁寿宫看看胤祺,妹妹请自便。”
海澜珊含笑望着宜妃离开,笑容一点点褪去。花影篱落处闪出一个人影,看到海澜珊的背影,先在她身后行了一个礼。
温贵妃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似的,对于她的出现并觉得意外,问道:“你都听到了?”
芙蓉低了头答道:“回主子,是,该听到的和不该听到的,奴婢都听到了。”
海澜珊笑了,“你倒是干脆。”
芙蓉没有回答。
虽然距离孝昭仁皇后薨后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当年她留下的人脉仍在。这些日子以来,芙蓉见海澜珊常常行踪不明,身边连个宫女也不带,怕她又遇上像上次余嬷嬷那样的事,于是暗中交代了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要留心。今日她终于得到报告,说是温贵妃朝宁寿宫这一带来了,于是立刻放下承禧殿的事急匆匆地赶来,终于在养和精舍的园子里看到了宜妃和自家的主子。
海澜珊见芙蓉没有回话,知道这位怕是闹心了。三年前,她一个人顶着已故皇后妹妹的身份入宫,诸多不适应都是芙蓉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这三年里见到别人不是一脸谄媚讨好的嘴脸,就是一副恭谨小心害怕的表情,只有芙蓉似乎是真心待自己,并不因为自己是孝昭仁皇后的妹妹或是新封的温嫔还是现在的温贵妃。所以海澜珊也习惯了把芙蓉当做自己值得依靠的亲人。
她似乎在回忆过去,徐徐道:“姐姐当年也是从贵妃升到皇后的吧?”
芙蓉见海澜珊这样明显的问话,不好再装了,她的资格再老,眼前的这一位毕竟是贵妃娘娘,除了入宫多年的佟佳氏皇贵妃,整个后宫就以她为尊了,说实话,自己到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温主子入宫才三年怎么就封了贵妃呢?不过她还是福了一福才道:“是。主子记得清楚。”她顿了顿,心中思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劝道,“主子,有什么话我们回宫再说吧。”
海澜珊拒绝道:“不必了,宜妃刚出去不久,我们这样贸然出去,我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
芙蓉心中微微有气,心中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及至话说出口才微觉后悔,“主子既然知道兹事体大,何苦要和宜妃扯到一起!”
她见海澜珊并没有动怒,索性把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主子,奴婢本不该教主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是犯了大忌的。主子冲着奴婢的这话要奴婢的脑袋都行,只是奴婢在宫里待的时间毕竟比您久,好歹要劝您一句,宜妃此人心性极大,您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啊!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有可能反咬一口啊!”
海澜珊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芙蓉,“你以为我愿意吗?只是姐姐生病的时候她是唯一不在宫里的人。”
芙蓉闻言大惊失色,吓得结结巴巴,跪倒在地。海澜珊这样说,事态可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多了,她……她……她竟是怀疑孝昭仁皇后的死因!谁都知道孝昭仁皇后是病殁的,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皇上圣旨明诏的事,若是孝昭仁皇后真的死于非命,那就是宫闱秘事,是谁可以把此事做得滴水不漏?芙蓉想都不敢想下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当年孝昭仁皇后薨时,她就在身边的,其中并没有疑点,更何况现在人都下葬了,温主子要查,谈何容易。芙蓉脸色苍白,“主子,谨言啊!这是没有影子的事……”
“没有影子?”海澜珊打断道,“姐姐的身体那么好,怎么刚当上皇后就染病了,太医都是吃素的吗?才半年的功夫姐姐就没了!不是说只是染了风寒吗?什么风寒有这样严重,当年皇上染上的可是天花,不也好端端地活下来了吗?不要和我说皇上洪福齐天,寿与天齐,难道我姐姐的命就不好吗?她不是皇后吗?她不是一国之母吗?她不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吗?”海澜珊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芙蓉看着近乎癫狂的海澜珊低低地咆哮,“佟妃、德妃、惠妃、荣妃还有端嫔,当年所有的人我都要扯出来查一遍,一个也不漏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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