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孝恭仁皇后 > 番外 三 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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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阙半模糊,踏浪惊呼。任将蠡测笑江湖。沐日光华还浴月,我欲乘桴。

    钓得六鳖无?竿拂珊瑚。桑田清浅问麻姑。水气浮天天接水,那是蓬壶?

    冬天天亮得晚,但是乾清宫只看时辰不看天色。不到寅时,紧邻着月华门的西配房里就已经聚集了乾清宫的大小宫女、太监,除了不当值的跟粗使、没有身份的之外,几乎都到齐了。

    卫晚晴到乾清宫已经有一个月了,一切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御前行走,那是后宫里多少宫女盯着的美差啊。若不是得了惠嫔的力,只怕自己现在还在浣衣局里洗衣服呢。皇上似乎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倒是害自己瞎担心了那么久。年前,听说永和宫的成常在得了皇七子,皇上赐名胤祐。她反倒安下心来,稳稳当当的在乾清宫里做起了小宫女,虽然时刻要谨小慎微不敢大意,但比起以前在浣衣局里洗衣服终究好上许多,想明白了也就罢了,自己不过是这后宫里的一粒棋子,下棋的人要把自己往哪里放就往哪里放吧。

    这一日恰逢大节,玄烨自散朝之后,奉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在慈宁宫接受后宫妃嫔朝贺。难得一向养在宫外的大阿哥与三阿哥也奉旨回了宫,端坐在自己的母妃身边承欢。因几位老太妃和年长一辈尚能走动的福晋们也入宫道贺,慈宁宫里今个儿倒是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宁德因为刚坐完月子,玄烨怕吹了风不好,只是晌午让她来略略坐了坐,便早早地遣了她先回去了。况且宁德估摸着金萱刚产下胤祐,现在还不能下床,自己带着众人在慈宁宫里热热闹闹,留她一个人在永和宫里冷冷清清,她知道产后最是会多心,于是也不推辞就先回去了,倒也省得再看各宫人的嘴脸。

    在慈宁宫,皇帝高兴被众人劝着不免多喝了几杯,一时有些不胜酒力,微微有些晕眩。梁九宫忙上前替皇帝脱了大氅,递给了早已候在一边的卫晚晴。梁九宫瞧着皇上醉醺醺的样子,踌躇了片刻道:“敬事房的牌子已经递上来了,皇上今晚要不要翻哪位主子的牌?”

    看着玄烨迟疑了一阵点了点头,才敢挥了挥手,于是有一个小太监捧了朱红填漆大盘上来,里面装的正是承喜的绿头牌。

    玄烨细长的手指轻轻地从上面抚过,薄薄的竹片上已经磨得光滑,那一簇如意头墨绿云纹在昏暗的烛光下泛出恍如碧玉般的湛青色。用松烟墨写成的小楷就在他的眼前恍恍惚惚地跳动着。望着这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名字,他有些晕眩,手一松,啪嗒一声,绿头签便洒了一地,只剩下那只朱红填漆大盘还稳稳地被小太监托在手里,显得孤单而可笑。

    卫晚晴被唬了一大跳,她有些慌张地俯身,跪下双膝,在清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拾捡那一地的碧色。

    玄烨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团素色的背影,纤细的影子在明明灭灭的烛火里和记忆中的影子渐渐重叠起来。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搭在晚晴柔弱的肩上。

    晚晴觉着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却不知道该不该回头,只是这样跪着,身子却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一阵冷,一阵热,仿佛得了什么重病似的难受。

    玄烨身上微微熏人的酒气混合着屋里烧着的龙涎香钻进她的鼻尖,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晚晴脸颊上不禁飞上两朵红霞,正是那不胜娇羞的神态让玄烨情不自禁地吻了下来。冰冷的唇印在她发烫的面颊上,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想起来乾清宫前惠嫔说的那些话,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的男子,卫晚晴犹豫着终究还是把身子靠了上去……

    比起宁德生皇六子胤祚的热闹,成常在生皇七子胤祐冷清了许多,赏赐不仅少了一半,来往走动的人也少了许多。慈宁宫和宁寿宫的两位太后只是派了个嬷嬷来瞧瞧便罢了,宁德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新出身的小阿哥上,因此也顾不得照顾她。倒是宜嫔带了她妹妹时常来走动,无形之间,等成常在出了月子,她与宜嫔却是越来越亲近了,反而与宁德生分了许多。不过她一向是个老成的,面色上从不表露,依旧在宁德面前姐姐长姐姐短的,而宁德倒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六阿哥身上,一时倒没有顾那么多。

    自从成常在有了七阿哥,地位无疑在后宫之中高了许多,只是皇上一向是一起册封的,除了宁德那次是特例,所以她现在还是常在的名号。只是不是一般小主的身份了,连带着照料七阿哥新派上来的几个教养嬷嬷和宫女,又有宁德特意新拨过去的几个宫女,规格上于众嫔也不遑多让。

    这一日,众人倒似约齐了似的,一起聚到了宜嫔的丽景轩,只是敬嫔倒是宜嫔特意派人请来的。说是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想和众姐妹一起商量一下给皇上送份什么礼物好。成常在也不好意思推辞,而且这几日皇上不知怎么的看上了一个宫女,除了德嫔不便侍寝之外,便常常宠幸她。听着音讯似乎还是惠嫔身边的人,因为惠嫔的身份在那儿,而且又得了太皇太后的喜欢,大家倒不好故意过去寻茬。倒是又让她憋气了许久,总是在寻思着有什么办法能重新讨得皇上的欢心,这样想来,去宜嫔那里探探风声和众人交流一下经验也是好的。

    等她到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了,除了佟贵妃带着胤禛去了永和宫看宁德,惠嫔和温嫔几人没来外,丽景轩里倒是很热闹。丽景轩本来风景就好,宜嫔又是爱热闹的性子,小小的一间内室被她打扮得精巧舒适。

    敬嫔进了门,就见几个地位低下的常在、答应出门来迎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直到看见宜嫔郭罗络氏的妹妹木兰也瑟瑟地站起来,她才露出满意的一笑,对宜嫔告了座款款地坐下。这一切被金萱默默地看在眼里,鼻子里哼了一声,心底愤愤道:“待会儿便要你好看!”

    敬嫔却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常在此时心中所想,只是愉快地挨着端嫔和平嫔坐下,笑着搭话道:“难怪皇上爱往妹妹这儿跑,这屋子装饰得可真精巧,又暖和又敞亮,不像我那儿成天阴戚戚的,就算燃着地龙也不管用。”

    宜嫔掩嘴笑了,“姐姐,您这是又拿我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姐姐的延洪殿是最有序整洁的啊,连皇上都夸姐姐呢!”

    听着宜嫔夸她,虽知不过是客气话,敬嫔心里还是有些乐滋滋的,不过却听宜嫔语气一转,幽幽地道:“更何况皇上哪里看得上我这破落地啊,成常在既然在这里我也不怕说了,就是永和宫的素净恬淡也比我这里强啊。我这个嫔做的都不及个宫女……”宜嫔的嘴角露出浅浅笑意,笑意里却透着一股心酸。

    平嫔看了她一眼,语调突然清冷下来,“姐姐说的可是那个辛者库的丫头。”比起宜嫔的宠幸,平嫔似乎连皇上的雨露均沾都承不上边,要不是她出身高贵,姐姐是当年的仁孝皇后,又是当朝太子的亲生姨母,早就被众人遗忘,现在她似乎只是一尊泥塑被众人捧着,供着,空有虚名。所以提及卫晚晴她比宜嫔更恨,这样一个肮脏的丫头居然越过堂堂的世袭功勋之女,能博得皇上的宠爱。

    扑哧一声,原来是窗外树枝被积雪压折的声音,此刻听来一股冷意直直地侵入人心,屋里的每个人都不禁若有若无地打了个寒战,适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欢乐融洽气氛一扫而空。

    宜嫔凤眸里流露出一抹笑意,拍了拍手,招呼道:“来人,我怎么觉得这暖炉突然冷下去了,再添一点儿炭吧。”她回首向众人一笑,“我们自己乐自己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都怪妹妹我不是,何苦提起这伤心事啊,我们只能自己疼惜自己,何苦让那妖精败了我们的兴呢!”

    端嫔顺着她的话,佯装欢快地笑道:“是啊是啊,敬嫔妹妹,你没来之前我们正在说木兰妹妹养的那只小熊呢,前几天刚刚生了一窝小猫,我瞧着好看,正想讨几只去养养呢!”

    木兰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小家伙调皮得很,可不好养……”

    端嫔斜睨了她一眼,眼底颇有不屑,不过当着宜嫔的面也不好太明显,于是轻笑着带过,“妹妹到底年纪小,说的是小孩话。这猫儿狗儿的,自有下人去照顾,我们不过是看它个乖顺,要是它真不听话随便丢到哪儿去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件玩物,妹妹还真是上心了。”

    她还待再说,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袅袅的歌声,伴着二十一弦的古琴,在冬日寂寥的深宫中听来,显得分外悠扬清幽。

    矮榻上坐着的成常在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专拿这样的淫词艳曲来迷惑皇上。”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众人听到,一时气氛又有些凝滞。

    敬嫔茫然不解,便拉了拉身边素来相厚的端嫔的衣襟,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端嫔十分不屑地回答道:“哟,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妖精如今住到了边上的永寿宫里,虽然皇上暂时还没有下旨封她,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了,真是可怜了宜嫔妹妹摊上这么个‘好邻居’,难为你还要打点了精神来招呼我们。”

    敬嫔扫了一眼成常在,知道她是永和宫的人,今天见她这样讲怕是永和宫的那位也心生不满了吧,心里暗暗一笑,原来那个故作清高的德嫔也有嫉妒的时候,却不知成常在与宁德早已貌合神离。

    对那个新得宠的卫氏,她早就心生不满,只是碍于皇上和惠嫔的面子,她不好意思故意出头去招惹,其实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今日见众人都齐全了,提起那个狐媚子都是一股气,便想特意撩拨。于是她装着不解,字斟句酌地问道:“成常在,她这唱的是什么啊?你跟着你的德主子,想来学问都不差吧,不如讲给我们听听?”

    成常在见她扯上了宁德,撇着嘴道:“这是他们汉人宋代一个叫晏几道写的词,说白了无非就借写弹筝来表现当筵演奏的歌妓心中的幽恨。”

    端嫔嗔道:“她还有什么可幽恨的,一个辛者库的贱奴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还不知足!”

    敬嫔饮了一口新呈上来的玫瑰露,阴阳怪气地道:“怪不得叫淫词艳曲呢!还想着做娼妓呢,真真是下贱。”

    被敬嫔这样一提,众人皆露出愤慨之色。宜嫔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发怨,也不劝慰,只是在心底偷偷地微笑。

    成常在手中的茶盅往桌几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喧嚣嘈杂的暖阁中听来尤为刺耳。只见她直起身来,瞪着双眼,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到永寿宫去拜会拜会这位新贵呢?”

    满室的人突然静下来,这番心思她们早就有了,只是谁也不肯做那只出头鸟,还在互相观望着,说是新宠,可是这整个后宫之中还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卫晚晴原先只是个浣衣局的宫女,自然不会有人知晓,后来又从永寿宫直接送到皇上的乾清宫去当差,侍寝后也只耳闻此女如何得宠,不见真人出来走动。因为她还没有正式受封,连去太皇太后和佟贵妃那里觐见的资格也没有。每日只是待在惠嫔的永寿宫西殿一角,足不出户,她们又不好杀上惠嫔的地盘去找茬,所以总是有一股气憋在心里。

    不过听了成常在的一席话,埋藏在心中的怨念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谁不知道成常在的背后是永和宫的德嫔,圣眷正盛,连产二子,又与主掌后宫的佟贵妃交往甚密。如今成常在也诞下七阿哥,高升也是指日可待,这满屋子的人谁也不敢视她为寻常的低等常在。不然也不会在宜嫔、敬嫔和端嫔之下另设一张矮几与她,便是宜嫔的亲妹妹,固伦恪靖公主的生母贵人木兰也不过是打横坐在下面。

    许是宁德和金萱两人皆没有发觉,因为宁德常常避足永和宫,无形之中众人便把成常在当成了宁德在外行事的枪棒,所以听了成常在的提议,倒以为也是永和宫那边的意思,这样一来更加有恃无恐。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应和了一声,“不错,不错,我们正是该好好拜会拜会这个新妹妹呢!”新妹妹,三字咬得极重,生怕别人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住在永寿宫里的灵答应忙不迭地献计道:“各位姐姐,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惠嫔姐姐正好去了慈宁宫。上午已经有人来传话,说是大阿哥下了学也要到慈宁宫去,叫永寿宫里不用给她留膳了,怕是要在慈宁宫里吃过晚饭才回来呢!”

    得了灵答应这一条重要信息,众人无疑都将心中大石头扔到了一边,要是一群人就这样涌到永寿宫里去,惠嫔面子上也不会好看吧。

    整个暖阁中复又唧唧喳喳起来,众人早已把卫晚晴视为眼中钉,正是等着这个机会来出口气呢,如今被她这样一提不由得个个气焰高涨,蠢蠢欲动。

    木兰有些不忍,她弱弱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好?”

    成常在横了她一眼,却笑着宽慰道:“这样才更好,我们人多一起去,也好各自做个见证,知道大家不过是记挂着姐妹情谊,一起去瞧瞧这个新来的妹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一片好心。就算皇上要怪我们吓着新人,大家光明正大一起热热闹闹地去,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端嫔拊掌道:“妹妹,此言甚妙,自古罚不责众,就算有什么要让那个女人多担待的,皇上也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宫女来和我们计较。这屋子里有些闷热,我正想出去走走呢!”

    平嫔也站起来,眉眼间皆是志得意满的笑意,“可不是吗?看来我和端嫔姐姐也一样,中午吃了太多油腻腻的东西,怕是停食了,正好出去消化消化,好在永寿宫离宜嫔姐姐这里也不远嘛!”

    有了端、平两嫔的话,众人更是气焰高涨,群情激昂,敬嫔原来还有些心虚,怕大家这样贸然就到永寿宫里去不好,不过受了众人的影响,越发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一把火似的就要喷薄出来。自从那年因为她的关系连累了众人,大家都不再似原来那般待她了,如今皇上也许久没有来过她的延洪殿,无名之火正没处发,现在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跑到她头上去焉能不生气。而且后宫之中,除了侍奉皇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要她们做的,一大群女人被困在后宫之中,闲来无事正好逮着这么一个机会能做些有趣的事,赶着热闹嚷着要去瞧瞧那个“狐媚子”了。

    于是众人浩浩荡荡地朝永寿宫“杀”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敬嫔、端嫔和宜嫔,后面紧跟的便是成常在和平嫔。

    后宫的男人太少,爱太少,女人太多,而等着要分这份宠爱的女人更太多了。

    说不清谁对谁错,争来争去的只是一份谁都争不到的镜花水月。延绵不绝的亭台楼阁之后,是寒玉生烟,胭脂生凉的寂寞宫愁……

    永寿宫。

    甑甑的琴音波动了两下,似乎是弹琴的人也觉察到了屋外阵阵飞扬的寒风,她按在琴弦上如葱尖的细指停滞了一下。

    呼啸的寒风吹开了青纹的木窗,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进来把暖炉里冒出的袅袅青烟吹得忽明忽暗,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被天下最至尊的人宠幸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一种悸动和酸楚。这是爱情吗?她问自己。曾几何时,阿玛还没败落的时候,她也偷偷在闺房里做过这种绚丽而多彩的春梦,只是春梦了无痕。现在和皇上的感情,她明白,这谈不上所谓的爱情,这个词太神圣了,神圣到自己早已配不上这个词,待罪之身,情何以堪,皇上给自己的更多的是怜惜,是欣赏,不是爱情,爱情不属于这个后宫。

    她也曾问自己,惠嫔娘娘是爱皇上的吗?似乎也不是,但是又是,她的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人,她要做的也想留住皇上,但这就是爱情吗?似乎后宫里的每个女人都把皇上当成了托付终身而且必须托付终身的良人,而皇上呢?他既受命于天,率土之滨莫非皇土,天下之民莫非王臣,他可曾明白女人的心事?

    宫女碧漪见窗户开了,忙跑过去把窗户关起来,见自家主子还似木头人似的端坐在琴榻边,忍不住说道:“小主,窗户开了,您怎么也不找奴婢过来关起来啊!”

    她是惠嫔指过来伺候卫晚晴的,因为皇上现在还没有册封,因此惠嫔也不知道到底该按哪种礼制,于是还是按着常在的例,把身边的两名丫头指给了她。碧漪是从惠嫔那里过来的,更何况卫晚晴也不是正经的秀女出身,还是从辛者库出来的,连她都不如,便多少有些瞧不起她,因此言语上也不是很恭敬。

    碧漪关了窗,还想继续说,就听见永寿宫外的小李子扯开嗓子尖声报了起来,“奴才给各位主子娘娘、小主请安!”

    卫晚晴愕然地正想开口,就听见屋外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踩得地上的雪咯吱咯吱响。

    她看了一眼同样惊疑不定的碧漪,按下自己微微有些惊慌的心神,心中默默想到: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再大的苦自己也受过了,还怕什么呢?不过是一群后宫里无聊的女人罢了,难道还能像余嬷嬷说得那样不堪吗?毕竟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就算来者不善,也要顾及她们的脸面,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吧?反正任她们在言语上怎么羞辱,自己忍一忍,小心赔笑就算过了吧。她打定了主意便淡淡地朝碧漪说道:“泡茶去吧,人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轻轻地对自己说道。

    卫晚晴,整了整衣冠,脸色带着恭敬的笑意,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端嫔、敬嫔没有看她一眼就一脚先走进了她的屋子,门口风大,她们虽是坐着轿子来的,里面还配了暖炉,但是到底没有屋里暖和。倒是宜嫔与她对视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笑意,也快步走进了屋里。

    卫晚晴就像一个木头人站在门口,寒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她看着那些和她共侍一君的女人鱼贯而入,直到宜嫔的妹妹木兰在她面前停下,柔声说道:“姐姐,和我一起进去吧,外面风大。”

    卫晚晴心中一暖,迎上木兰充满善意的眼睛,向木兰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木兰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丽人,她这一笑便真的似春风拂地,一时竟可以忘记屋外的天寒地冻。她不是没有见过美女,自家的姐姐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只是她总觉得姐姐的仙气更多的是灵气,带着烟火气的灵气。可是相形之下,姐姐就只能算是人间的美女,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九天玄女,而自己怕还是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丫头吧。

    如果说宜嫔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宁德是空谷幽兰,那么卫晚晴就是那山涧的一捧清泉,纯净且清澈。

    她一时有些忘情,难怪皇上会喜欢她。木兰暗暗地想,莫说皇上,便是她一个女人都似乎有些迷上了她,要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的微笑就好了,她不觉牵住了卫晚晴的手,拉着她就一起往屋子里走。

    碧漪原先在惠嫔那里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到一时来了这么多的主子和小主,便急急忙忙地跑到惠嫔的主殿里找了几个相好的宫女过来帮忙。又知道那些个主子个个嘴刁得很,也不敢大意,所以从惠嫔那里特意讨了御赐的茶叶过来,忙不迭地泡好了,才敢端上去。

    这样一忙活,等她端上茶来的时候,众人已经都按着品阶坐定了,倒是这屋子的主人卫晚晴却没有位置,正屏气凝神地立在下首。

    果然不出所料,端嫔才喝了一口水就故意找茬似的,把茶杯厌恶地推到一边,冷着道:“什么茶,这么难喝。妹妹,你怎么这样小气,留在好茶专门招待皇上的吗?我们就这样不招人待见吗?”

    碧漪倚在门边心底偷笑,这个端嫔果然是个传说中的糊涂主子,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帮自己的小主回话解释,又怕自己一个宫女贸然站出来招人嫉恨,更何况得罪了上头的那位,连惠主子也未必能救得了自己,而且若是帮了卫晚晴,说出实情那不是让端嫔下不来台吗?她打定注意,决定继续沉默。

    倒是敬嫔优雅地闻了闻茶香,抿了抿嘴才缓缓地说道:“姐姐,此言差矣,卫妹妹可是拿了御赐的好茶来招待我们的。姐姐,您这可是错怪卫妹妹了。”

    听着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卫晚晴缄默不语,只是低头立在下面。

    “不过,”敬嫔的语调陡然提高了,透着寒气道,“这可是新茶,这后宫里统共就只有皇上、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有,连佟贵妃都没有要,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如此猖狂!”说着她掷地有声地拍了一下红木桌子,闷闷地作响。一边的涟儿忙唤道:“主子,您消消气啊,仔细手疼!”

    碧漪倒不知道这小小的茶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在里面啊,这茶只怕还真的是皇上赐给惠嫔的,倒是让卫小主担着这个虚名了。她懊恼了一下,本来还想着自己有眼色,知道跑到惠嫔娘娘那里去借,现在倒是害了自家小主了,事后她只怕还会疑心是自己故意来整她。碧漪一时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嫔拿了秀帕拭了拭嘴角,方才冷冷道:“两位姐姐也不要太生气了,说不定是卫妹妹得宠,皇上赏的呢!她也是一片好心,不过瞧着我们可怜,就把皇上赏的拿出来给我们喝喝,不过是想在我们面前显摆还是真有那么好意,我就不知道了。”

    宜嫔坐在一边,乐得快要笑出声来了,这几个主儿演戏的功夫可真好,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排练过,皇上的万寿节就请她们扮了角儿在台上唱大戏才好玩呢!

    她可不想辜负了这么好的开场,这戏还真得演下去不可。她故意咳嗽了一声,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才慢条斯理道:“她毕竟还是个新人,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就不要难为人家了,回头我再派一个训导嬷嬷来教教礼数就好了,妹妹花一般的模样,不要被我们几个夜叉似的吓坏了。”

    她向卫晚晴柔声说道:“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这违制的事情妹妹以后可要注意了。”

    卫晚晴福了一福,道:“谢姐姐教诲。”

    宜嫔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说妹妹弹得一手好琴,不如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好好学习一下吧。你还不知道吧,原来你敬嫔姐姐是学过琴的,你们两个正好可以切磋一下。”

    成常在笑着说:“这个主意可好,在路上的时候就听到妹妹的琴声了,当真称得上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她故意撩拨道,“还没听过敬嫔姐姐的琴声,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

    不待敬嫔开口,卫晚晴抢先答道:“奴婢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能和敬嫔娘娘相提并论,简直是天壤之别,还请各位姐姐不要再取笑奴婢了。”

    端嫔装作吃了一惊道:“哟,妹妹怎么还称自己是奴婢啊,又叫我们姐姐的,倒是把我搞混了,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当下人的妹妹!”

    平嫔更是雷霆大怒,“贱人,我姐姐是堂堂仁孝皇后,你这样说也太不识好歹了!”她一声怒喝,“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下去好好地打一顿!”

    平嫔似乎是气急了,脸也涨得通红,对端嫔、宜嫔和敬嫔道:“姐姐,你们不要再劝我了。她不识礼数也要有个度,这样辱及先人,要不是看在她是个没等的贱婢,今天我非上奏皇上,要诛她九族不可!”她一字一顿道,“仁孝皇后不光是我亲姐姐,更是我们大清的皇后,未来皇上的生母,怎么可以受此等污辱!”

    平嫔此举看似莽撞,但是她心中也有一番计较。这后宫之中要论家世背景无疑属她最厚,即便是佟贵妃也不过是原先的汉人抬了旗籍,毕竟不如她们家是开国的元勋。既是外戚又是功臣,配享钟鸣鼎食之家,她的脾气自然火爆了点儿,从小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养在深闺之中,又不像她姐姐仁孝皇后和玄烨是患难夫妻,贤德**,所以就打定了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卫氏与赫舍里家闹别扭,因此有恃无恐,今日便想把卫晚晴除去,一劳永逸。

    一声清亮的“住手”声和门外太监的通报声一起响起,“温嫔驾到——”

    平嫔的眉头无疑皱了一下,这个后宫中唯一与她身份相仿的女人,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样子,何时也惹到了红尘纷扰中,不曾记得她和这个贱奴有过什么交往啊?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声“住手”弄得惊诧时,只有榻上的宜嫔露出气定神闲的微笑。

    带着屋外扑面而来的寒气,海澜珊身上只是披了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脚迈进了卫晚晴的屋子。见众人皆是一副惊愕的神情,她笑盈盈地已把大氅解去,露出里面月白蝉翼纱旗袍来,笑着说道:“今日这永寿宫真是热闹,本想趁着惠嫔姐姐去了太皇太后那儿,又是下雪天,大家也不会像是约好了似的都赶在一块来了。”她掩嘴笑了笑,“真是赶巧了,我从承乾宫出来才知道外面的雪下大了,路过永寿宫见大家的轿子都停在外边,正好进来避避风雪,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出,不知道各位姐姐在做什么啊?不妨也与我说说吧!”

    敬嫔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仍旧接过话头说:“妹妹,说笑了。我们倒是约好了来找惠嫔姐姐的,哪知道这样不凑巧,惠嫔姐姐被太后留饭了。见有个新人这样不懂规矩,在永寿宫里胡闹,惠嫔姐姐又不在,我们看不过去,所以替惠嫔姐姐教训教训罢了,哪里有什么玩乐啊!”

    温嫔冷笑道:“姐姐说得可真轻巧啊,教训。”她轻哼了一声,“怎么我进来前听说都要上棍子了,她到底也是皇上的女人,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犯了什么事,如今有管着后宫的佟妃娘娘,上头还有这永寿宫的惠嫔姐姐,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动刑啊。”

    话说得很刺耳,敬嫔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温嫔,平素温文尔雅的温嫔何时也学会这样锋芒毕露了?瞧着她此时说话的语气神态,竟让她想到了孝昭仁皇后,现在瞧来眉眼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她们冷笑的样子。

    平嫔大概是气愤过头,抑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知道此刻要是让卫晚晴逃过了,往后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因此她的态度仍旧有些蛮横,倒是把温嫔的反常给忽略掉了。

    “妹妹,此言差矣,此人羞辱我姐姐仁孝皇后,你说她该不该罚,别说我现在只是要杖责她,就算我此刻要杀她以谢天下,也未尝不可。妹妹倒是你,一直维护这个贱人,不知何意?”

    敬嫔看着平嫔和温嫔斗嘴,暗暗地朝着呆立在卫晚晴两侧的心腹太监努了努嘴,两个健壮的执事太监看见敬嫔的示意,跨上一步,拖起卫晚晴就走。

    木兰的心思一直在卫晚晴身上,原本见平嫔要把卫晚晴拉下去打的时候,就想出手相助,只是碍着人言微轻,又是胆小懦弱的性子,不敢上前来说话。现在见敬嫔要悄悄地把卫晚晴拖走,她心里一急,不由得拉了拉姐姐宜嫔的衣服,着急道:“姐姐,姐姐,你看那边。”

    宜嫔一瞥之下,心中已明白,敬嫔这个老对手,没想到现在还是那么喜欢玩阴的。她心中暗笑,只是面上故意咳嗽了一声道:“大家何必要为一个小小的庶妃,伤了我们自家姐妹的和气呢,卫氏。”她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到了卫晚晴身上,敬嫔的两个心腹太监见状只好松开了手,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

    宜嫔继续道:“既然温嫔妹妹都出面为你说话了,你便向平嫔赔个礼,道个歉吧,若她不肯与你计较了,此事我们就作罢吧。”

    平嫔听她说得刺耳,什么叫“她不与你计较”难道是自己存心在找茬,不要忘了当初是谁调唆了要来的!

    她冷声道:“谁叫你们停下的,拉出去,拉出去,这个贱人我不会饶过的!”她气不过宜嫔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便把气撒到了卫晚晴身上,走过去狠狠地打了卫晚晴一个耳光,甚是刺耳。

    宜嫔作势想跑过去阻拦,不防被一旁的敬嫔绊了一脚,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平嫔嚷着要把卫晚晴架走,木兰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不知应该去拦住平嫔还是去看姐姐,一向清净的永寿宫偏殿此刻倒是混乱不已。

    温嫔看着乱哄哄的一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吼道:“都不要闹了!点翠,把你家主子扶到内室里去;小李子,去太医院请个御医过来瞧;芙蓉、藏梅,把平姐姐给我拦下来;碧漪,看着你的卫小主。”她连珠炮似的发完命令,看着场面渐渐控制下来了冷声道,“既然断不了,索性闹大了,我们干脆请了佟姐姐来,让她来处理吧。平姐姐,你要是还不放心,上面还有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来做主,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平嫔一把推开芙蓉和藏梅,回手就先给了两个一人一个巴掌,“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反了不是!”

    “朕看你是打人打上瘾了!”门外响起一声清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此刻连太监报声都不曾响起,屋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昭示着来者非同寻常的身份。

    明黄色的身影从屋外走了进来,等众人回过神来,跪倒了一地,齐呼:“皇上万岁。”

    玄烨径直走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敬嫔和一脸恐慌的平嫔,一直走到温嫔身边,轻轻地把她扶起来,柔声道:“今日的事,你办得很好,不莽撞,懂得派人来通知朕。颇有你姐姐当年做事果决的风范,不愧是东珠的妹妹啊。”

    温嫔低眉顺眼道:“皇上谬赞了,海澜珊愚质,不敢比肩姐姐。”

    玄烨赞赏地一笑,瞥见另一侧跪着的平嫔,从心底里生出厌恶,同样是两个先后的妹妹,怎么相差会这么大。他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众人,众人不管有没有做错事,心底都是一阵发虚,只管把头垂得更低,原本喧闹的偏殿此刻静得连一根针掉下也能听见。

    “成何体统!”玄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是朕的后妃,天下的女人都是要效仿你们的!这事传出去,足以被天下人笑话!你们是想不顾自己的脸面,不顾自己家里的脸面了吗?你们不要脸,朕还是要脸的!”

    这个时候小李子恰巧带着太医院的胡供奉到了,见皇上在屋里对着众位主子发脾气,一时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玄烨却看到了身着太医院服饰的胡太医,于是烦躁地问道:“这次又是谁怎么了?”

    一阵沉默。

    海澜珊知道除了她,在这个屋子里现在谁也不敢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于是走到皇上身边轻声说道:“刚才宜嫔姐姐为了拦住卫氏,被敬嫔姐姐绊倒了,现在正在内室休息。”

    玄烨恶狠狠地瞪了敬嫔一眼,“怎么又是你,上次绊倒了淑惠太妃、惠嫔和德嫔,还差点儿压着蓉棋,朕以为你改了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怎么又故态萌发了,你这绊人的功夫怕是功力深厚啊!”

    玄烨平常不大数落人,可要认真骂起人来,那真是刁得五毒入心还不带脏字。敬嫔心里不由得一寒,皇上虽然不太理会后宫之事,把后宫看似很放心地丢给了佟妃去管,但是女子悍妒,又敢在皇上身后耍心机,却是大忌,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就不允许她们存了这样的心思。

    敬嫔想要辩解,却看见皇上已经扭过头去对温嫔道:“宜嫔伤得怎样?”

    温嫔浅浅地笑了笑道:“托皇上洪福,宜嫔姐姐没什么大碍,但总归还是请太医进去瞧瞧,看了才能让人放心。”

    玄烨点了点头,看着跪在一角的卫晚晴,面色苍白,妆容散乱,五个手指印还红红地印在脸上,不由得心生怜惜,对胡太医道:“一并都瞧了吧。”

    胡太医应道:“嗻。”

    敬嫔跪在地上,心里如坠入冰窖般寒冷,她突然惊恐地发现这一次自己恐怕是落入宜嫔的圈套了。原来……原来……从一开始特意命人来请自己去丽景轩小聚就是这个陷阱的入口,一个精心设下的局,旁人不过是配角,可笑自己还以为此次能借他人之手除去卫氏。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宜嫔从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不仅要让自己彻底失去皇上的信任,还想一石三鸟:卫晚晴、自己还有平嫔都是她的目标,不过可惜突然闯入的温嫔破坏了她的计划,卫晚晴不仅没有被平嫔和自己害到,还博取了皇上的怜惜,这个恐怕是她没有想到的吧?

    难得她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今日这样稳重,还时不时地唱红脸来劝阻我们,就算真的要计较起来也没有什么过错可言,反倒是让人觉得她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只衬得自己越发小性。

    这一摔更是把她摔成了受害者,博得众人好感,连卫晚晴都要承她的情,感念于她吧。细细想来,这一路她没说过什么过激的话,连到永寿宫来的这个主意都是成常在出的,而成常在也只是提了这个建议,路上倒是说得义愤填膺的,但是真到了永寿宫里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她是七阿哥的额娘,又是德嫔眼前的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见得有人会主动扯上她做文章,此番倒霉的怕只有自己和平嫔了,平嫔倒还好,身后还有那样大的一座靠山,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念及此,敬嫔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郭络罗氏纾毓,你这个贱人,恨不能当年除去你,竟留下今日的祸患!

    念及此处,她不由得抬起头,心惊胆战地瞥了一眼玄烨。他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就连平日装饰用的微笑或冷笑都没有,她的心怦怦而跳,脸色却越加苍白,手足发冷。

    玄烨不带感情地道:“敬嫔往后就在延洪殿里思过吧,什么时候把这个绊人的毛病改了再出来,不然朕就不知道下次绊倒的是不是朕了。”

    满屋子的人,静静地看着敬嫔被带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玄烨自顾坐了,一旁早有眼色的宫女泡了新茶上去,这是规矩,丝毫不能错的。此时一旁只有温嫔站着,康熙没有叫起,众人都不敢动,尤其是平嫔见玄烨一句话就把夫妻多年的敬嫔给打发走了。延洪殿思过,说白了也就是打入冷宫了,清朝不设冷宫,要是哪个主子或是小主不得皇上喜欢了,不再被提起,她的寝宫就自动变成冷宫了。现在敬嫔还被禁足,那就是连丝毫活动的余地也没有了。她第一次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害怕,害怕这个高高在上那样不真切的影子,那个她所谓的夫君。不,她也是妾,她是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如果脱离了家族所带来的光辉,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那个光环,以为一切都会被她身上的光辉所遮蔽的,这一回她真的错了。

    而胡太医带来的消息更是把她推向了深渊。

    “禀皇上,卫小主有喜了!”

    杖责宫女是一回事,谋逆龙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在她的心上狠狠地又刺上了一刀,这一次似乎连他们赫舍里家的影响都保不住她了。她终于明白自己闯祸了!

    出了永寿宫,玄烨便命人把御驾往承乾宫抬去,平嫔不像敬嫔,她身后还有一个赫舍里氏家族,这件事他必须仔细思考一下才能决断。

    对于平嫔,他早就没有了所谓的感情,既然平嫔今日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置自己的脸面、置皇家的尊严于不顾,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顾及索额图的脸面了。更何况,这几日为了安抚他,早已给了他不少好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稍稍弹压一下他,保朝堂上的平衡,让他有所收敛。

    玄烨掀开帘子,发现雪停了,只有苏拉太监抬着轿子,整齐划一的步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适才听闻温嫔来报,他匆匆赶往永寿宫,其实心中最怕的是见到宁德也在里面,不是怕她跟着她们一起闹事,他知道,她是不会的,只是担心她误解,担心她见着伤心。

    为了保护宁德和祚儿,他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演一场戏,卫晚晴是个值得人怜惜的好女孩,但不是他心中喜欢的那一个。他爱的人,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懂他,一心为他考虑的宁德,而不是这后宫里一群只知道怎么来奉承他,讨好他,为着皇帝这个名号而小心翼翼地服侍他的女人,更不是整天无所事事,成天在背后钩心斗角的怨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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