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易容进的侯府,眼前人没认出我。
而点妆楼一向只接单不问客人去处,我今日就算巧遇了她,为了客人隐私也不会跟别人透露一星半点。
只是我这人平生好八卦,实在有些好奇这换了脸的老鸨和夫人一家的故事。
她三十二岁的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是年仅二十岁的夫人的亲妹妹,更像是占了被她换脸之人的身份。
夫人对眼前这个妹妹并不热络:
“我身体无碍,不劳你挂心,你出去吧,我想歇晌了。”
听了这话,女人眼神流转,轻声笑了。
“知道姐姐不高兴看见我,今夜我把侯爷让给你一晚,让他来关心你,你要好好养好身体,我和侯爷的婚事就在半月后了,还要仰仗你操持呢。”
这看似体贴实则故意显摆的言语,听得夫人冷笑一声,没有继续搭她的话茬。
晚间永安侯果然来了,与夫人相坐着闲聊。
永安侯说:“今日看你俯身欲呕,我还以为你肚中又有了我的……我进宫请太医为你开了调理方子,就算是宁儿进门,侯府嫡子我也只会让你生。”
他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看来民间传言永安侯深爱发妻也并非全是虚言。
他确实爱,但是这爱现在分成了两份。
他这话却引得夫人冷了面色:
“我们的孩子已经被你杀了,你忘了吗?”
永安侯面上一怔,有些恼怒又有些心虚。
“你还在怪我?若非你父母算计,我又怎会和宁儿滚到一起,害你气得滑胎的分明是你父亲母亲,他们不爱你,我才是唯一爱你关心你的人。”
夫人起身砸了桌上茶盏,发了怒:
“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你说些恶心人的话语。”
永安侯被驳了面子,脸色也冷了下来,说话语气带寒:
“看来是我往日对你太好了才纵得你如此不知好歹,宁儿怕黑哭着求我不要走,是我牵挂着你的身体,宁愿狠心将她一人丢下也要来看你,竟讨不来你半分好脸色。”
他甩袖走了。
夫人脸上怒意消散,恢复了平时无波无澜的样子。
当晚,卧房内一直传来隐约的呜咽声。
夫人其实并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淡然。
永安侯生气离开后,连着三日没有再过来。
夫人脸上的换面蛊已经将她的大半张脸皮都松动了,里面的皮肉被蛊丝温养着保持新鲜状态,夫人也一直忍受着皮肉分离的剧痛。
今日她终于痛得红了眼,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软弱之态,颤抖着嗓音叫我:
“白姑娘,这脸上的痛还是太难忍了,你陪我去园子里逛逛转移注意力吧。”
侯府的假山高大宽阔造景奇特。
我带着夫人往近处去,却听到拐角处传来女声:
“环儿,你的眼圈怎么今日更黑了。”
另一个女声幽怨道:
“最近几日都是我守夜,侯爷和叶小姐每晚摇床到半夜,他们不叫水我便不敢睡,早上天不亮又得起来打理内室,眼圈不黑才怪。”
旁边人声音压得更低:
“叶小姐真是把侯爷勾得死死的,自从她住进府中,侯爷都不去夫人房里了,上次我守夜,侯爷没有关窗,我听见他一叠声地夸叶小姐雪肌带香天生媚骨……”
丫鬟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听不清。
夫人扶在我胳膊上的手一紧。
我转头看她,她双眼含泪朝我微微摇头,我默契地保持安静,扶着她往反方向走了。
重新回到内院我才松开扶着夫人的手,去看安静了一路的她是何神情。
这一眼,就看到夫人脸上正无声流淌着眼泪。
她咬紧嘴唇,用力到见了血。
亲耳听到相爱多年的丈夫与旁的女子欢好之事,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吧。
我静静站着等夫人哭完,再抽出手帕递给她。
夫人一边擦泪一边强扯出个笑容:
“原来心里足够痛的时候,皮肉之痛就感受不到了。”
我有些不忍地伸手捂住了她含泪的眼,轻声说:
“难过的时候还是不要逼自己笑了。”
我想我有些明白夫人为何宁愿忍痛换脸也要逃离了。
亲生的父母算计她,相爱的丈夫背叛她,她却还要被迫留在这里接受这一切。
她若是不想法子离开,以后的每日每夜,都会活在锥心刺骨的煎熬里。
可不比换脸更痛吗?
转眼到了第五日,换脸的时间到了。
我问夫人有没有想要的模样,点妆楼的千面阁里,是几代楼主搜集存下的各式各样的人脸。
夫人有些迷茫地摇摇头:
“说来不怕你笑,我儿时为了讨好祖母扮演乖孩子,长大为了讨好父母又扮作孝顺恭谨的样子,成亲后为了留住夫君的爱便一直温柔体贴,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
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对客人产生感情。
大概是因为夫人生得实在是美,我见着美人心伤便总是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她思虑不定,我替她拿了主意:
“我有一位儿时好友,她十八岁时求我替她换了一张男人脸,随后上战场为父报仇再也没能回来,我今日将她的脸取来给你换上,同时我想请求你去江南怀城,帮我去看看好友的母亲,作为回报,你离开侯府的事我会全权为你安排。”
夫人点头同意后,我出府回点妆阁取装脸的冰匣。
我带着匣子匆匆回到侯府,发现几日未见的永安侯又来了。
丫鬟们都被赶了出来,守在门口面面相觑。
我听到房间里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夫人的质问声:
“你逼我接受你娶平妻我认了,可你要我亲手为你操持婚事,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与别人拜堂成亲?楚怀修,你怎能对我这样残忍?你在月老庙前说会一心一意爱我一生的誓言是假的,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永安侯低声哄劝着:
“怎么会没有爱过你呢?你是我情窦初开爱的第一个女人,即使有了宁儿,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依旧是你。只是你作为当家主母,有些事你躲了会遭人诟病说闲话,婚事不需要你操持什么,只要把关一下聘礼礼单,定下给各家派发的请帖,成亲当天敬茶的时候露个面……”
恶心的男人。
一边对夫人说着爱,一边行着伤害夫人的事。
大概是因为离开在即,夫人也不再忍了。
我听到“啪”地一声巴掌脆响,随后是夫人怒斥:
“楚怀修你无情又无耻!滚出去,我绝不给你和叶归宁操持婚事,若你不满,大可一纸休书将我赶出家门。”
一阵漫长的沉默。
随后永安侯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这妒妇,既然我给你体面你不愿要,那我与宁儿成亲后,这正院你便让出来给宁儿住,你收拾好东西,明日我叫人来送你去偏院,我当然不会休你,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府里。”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永安侯怒气冲冲走出来。
我迅速避让到一旁。
手中的冰匣没地方藏,正在幽幽地冒着白气。
永安侯脚步一顿,颇为不悦地盯着我:
“匣子里装的什么?如今天气转冷,你还给夫人送冰食?”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拿。
我拿着匣子后退一步,装作惶恐的样子解释:
“这是东市新出的一款冰糖糕,为了防止糖化,做好后会用匣子装好放进冰窖冻起来,其实口感并不凉。”
永安侯逼近一步,不由分说夺走我手中匣子:
“夫人不爱吃甜,宁夫人爱吃,这个我带回芳菲院。”
真是个会坏事的狗男人。
我藏在衣袖里的一只手捻动着一根银针,打算等永安侯转身的时候刺入他的后背将他迷晕。
这时屋内丢出来一个茶盏,直直砸在永安侯头上。
夫人板着脸出现在门口:
“你的爱是不是就如同你手中那匣子糕点一样,因为叶归宁喜欢,所以你从我这里全部收走送到了她那里,是吗?”
两人对峙间,我总觉得气氛奇怪,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永安侯的脸色。
他看起来好像因为夫人发脾气打骂他而动了怒,但是眼角眉梢又透着一似藏不住的愉悦之色。
我:?这人是贱得慌?
永安侯将匣子送到夫人手上,抿嘴说:
“小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生气吃醋的样子,前些日子你对我冷漠以对,我差点以为你已经不在乎我了……我知晓这些时日因为宁儿的事惹你伤了心,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慢慢补偿你。”
他马上就会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再有以后了。
夫人一句话没说,看我一眼,我跟着她进屋,她反身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永安侯在门外站了会儿,还是走了。
夫人躺下之前,我给她递了一杯掺了镇痛药的茶水,她摇摇头,依旧拒绝了我的好意。
她还是有些害怕,我伸手动作的时候,她眨了眨眼,主动跟我挑起话头: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56_156553/c2153753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