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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佳丽并不知道黄守仁心里有疙瘩,不但不知道,而且她对黄守仁的表现还非常满意。说实话,那天下午黄守仁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忧郁神情还让刘佳丽加深了对他的好感。对于少男少女来说,脸上的忧郁或许是一种“酷”,对于成年的男人来说,脸上的忧郁说明他成熟,甚至还能说明他勤于思考,说明他负责任。总之,黄守仁脸上的忧郁增加了刘佳丽对他的信任感与可靠感。

    晚上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刘佳丽表现了对黄守仁的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极大的好奇。其实只有有了兴趣才会好奇。带着这个好奇,刘佳丽提了许多问题。黄守仁虽然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忧郁,但对于刘佳丽的问题还是有问必答。从这些一问一答中,刘佳丽知道黄守仁是江西人,当过兵,退伍之后经战友的介绍,来到深圳,刚开始是做保安,后来又当过保镖,有一段时间甚至还上过“道”,总之折腾了许多年,除了混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之外,没有折腾出任何名堂,但是从去年开始就不一样了,去年一不小心成了二房东,总算是有个人模狗样了。关键是他今年三十岁,还没有结婚,当然,也没有女朋友,这就让刘佳丽不得不产生进一步的遐想。

    说实话,刘佳丽这些年遇到过不少男人,从综合情况看,他们都比眼前的这个黄守仁强,至少表面上比黄守仁有气质有风度,而且学历也高许多,但是大约正是由于他们的综合条件比较好的缘故,所以这些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已经有老婆了。刘佳丽也曾经有过“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的壮举,并且真的跟其中的一两个人有过那么一两次的死去活来,但是最后总是以不愉快收场。刘佳丽于是就发现,没有婚姻的爱情尽管甜美,但是太脆弱,脆弱到一旦碰上风雨马上就被摧残,到头来,真正受到最大伤害的还是刘佳丽自己。这两年刘佳丽已经死心了,想着干脆“一切向钱看”,只要能挣到钱,感情不感情无所谓,甚至结婚不结婚也无所谓。等自己有钱了,就在深圳买上自己的公寓楼,把父母从海南接到深圳来,好好让父母享享清福。刘佳丽认为她父母本来就是大城市人,现在也应该回到大城市享清福了。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刘佳丽还后悔过,后悔当初跟那些人只讲爱情,不图金钱,甚至当对方主动给刘佳丽房子和金钱的时候,刘佳丽还像是受到了侮辱,仿佛一旦接受了别人的东西,神圣的爱情就受到了亵渎,就把自己降格为“二奶”了。最后,只能是人财两空,还差点落的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后悔之后,刘佳丽甚至想到重新找那些以前的旧情人,向他们索取本来当初他们就应该给她的东西,却发现感情这东西其实并不可靠,一旦失去了,再找回来相当的不容易,弄的不好反而失去的更多。只好作罢,想着就当是交学费了吧,只不过这个学费太昂贵了一些,贵到可以购买差不多整个青春了。更可怕的是等到学业成功了,用武之地也都没有了,所以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刘佳丽也想到过要学坏,因为她早就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女人学坏就有钱”。刘佳丽现在就想有钱,有钱了才能把自己的父母接到大城市来。刘佳丽甚至还在她的客户身上尝试过,但是一旦真的尝试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才发现事实上并不是女人一旦学坏就真的能够有钱,至少不会像她所希望的那么有钱。刘佳丽还认真找过原因,找到的原因一是自己不年轻了,二是时代变了。不年轻自不必说了,至于时代变了,首先是以前男人赚钱容易,来的不疼,所以去的不痒,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坏女人身上舍得花钱,但是现在规范了,男人赚钱也不如以前那么容易了,所以花起来就要精打细算,其次是现在想学坏的女人太多了,供过于求,所以未必每个学坏的女人就一定能赚到钱,比如像她这样并不年轻的女人。刘佳丽发现,青春在她身上只剩下一个尾巴,一个不长的尾巴,这个尾巴如果她再抓不住,那么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刘佳丽现在要做的或许就是抓住青春的尾巴。

    刘佳丽现在在黄守仁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尽管黄守仁与她心中原来憧憬的白马王子相差太大。假如真的跟了这个黄守仁,会怎么样呢?既然已经只剩下青春的尾巴了,那么还有必要憧憬白马王子吗?现在深圳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那么多,真正的白马王子能够青睐我吗?联想到父母马上就要来深圳,来深圳看看她的“男朋友”,刘佳丽倒真的希望跟眼前的这个黄守仁成为朋友,哪怕是“准男朋友”。如果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感觉还行,并且父母对他也比较满意,那么将“准”字去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相反,那就拜拜,但不管是成还是不成,至少对父母有一个交代,至少父母这次深圳之行的费用有地方报销了。这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吗?看来女人要想有钱,光学坏还不行,还要有心计。刘佳丽已经交了那么多的学费了,也该长一点心计了。

    这么想着,刘佳丽就觉得用不着跟黄守仁谈房子的事情了,只要以上的计划成功,那么房子还是问题吗?不但不是问题,而且连房租也省了。

    想好了,刘佳丽就打算她和黄守仁的关系向前推进一步。所以,那顿饭他们拉了很长时间,甚至比中午黄守仁跟二毛他们那顿饭拖的时间还要长。幸好,他们俩吃的是西餐,深圳的西餐厅其实也就是咖啡厅,可以边吃边喝,也可以喝过了再吃,或者是吃过了再喝。刘佳丽和黄守仁现在就是吃过了又喝,在喝咖啡。

    时间当然是刘佳丽控制的,只要刘佳丽不提出走,黄守仁是不会主动提出走的。本来刘佳丽估计他们这样喝着聊着,黄守仁肯定会主动往感情的问题上引,如果黄守仁主动往感情的问题上引,那么刘佳丽就可以顺利地设施她的“准男朋友”计划了。但是黄守仁没有。黄守仁不但没有主动往双方感情的问题上引,相反,每当刘佳丽主动涉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有意回避。这是为什么呢?

    刘佳丽糊涂了。

    根据刘佳丽的经验,只要男人约她吃饭,而且是约在西餐厅这样暧昧的地方吃饭,那么主要的目的肯定是要说话。一开始肯定是说废话,然后就是赞美她,再后来就是说他自己感情上多么多么的不幸,最后终于说到正题--所以他一见到刘小姐的时候,马上就感觉是上帝对他的关照了等等。这几乎已经成了固定套路,但是今天这个套路并没有在黄守仁身上再现。黄守仁今天非但没有按照这个套路走,而且还常常表现为忧郁。为什么呢?刘佳丽想。这样想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想着以前的那些男人都是有老婆的,而眼前这个黄守仁没有,基本面不一样,所以路线图就不相同。

    “你怎么不问问我?”刘佳丽问。

    “不用问的,”黄守仁说,“你干净。”

    “我干净?”刘佳丽不明白。

    “对,你干净。”黄守仁说,“我虽然读的书没有你多,但经历的事不比你少,所以看人不会错。”

    “是吗?”刘佳丽问。

    “是的,”黄守仁说,“像你这个条件,如果不干净,根本不会住亲嘴楼。我说的对不对?”

    刘佳丽心里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平静。她的心已经死了,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颤抖。

    “那不一定,”刘佳丽说,“说不定我就喜欢住亲嘴楼呢。”

    “是的,”黄守仁说,“你还会说亲嘴楼在市中心,亲嘴楼离你上班的地方近。”

    “不是吗?”刘佳丽问。

    “是,”黄守仁说,“但如果你不干净,你不但可以住公寓楼,还有自己的跑车。有了自己的跑车你还一定要住市中心吗?能买得起跑车的女人还要每天赶着上班吗?所以,你还是干净。”

    刘佳丽不说话了,不但不想说话,而且还想哭。但是她没有哭,使劲地忍着。是的,我干净,刘佳丽想,但那是以前,以前我或许干净,至少我心里是干净的,但是现在我不干净了,至少心里面已经不干净了。一个想学坏的女人心里还能说干净吗?问题是现在即使想学坏也未必就能住上公寓开上跑车呀。

    “干净不好吗?”刘佳丽说。刘佳丽在这样说的时候,还故意装着很开心地样子。或许她确实就是很开心。能被一个男人看作很干净女人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好,当然好。”黄守仁说。说着,脸上的忧郁更加明显。

    刘佳丽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喝咖啡。她在想着,这个黄守仁可能是认真的,既然他是认真的,那么我的“准男朋友”计划是不是太辜负人家了?再一想,这些狗男人哪一次一开始不都是很“认真”的?我已经被他们辜负了那么多次了,即使辜负他们一次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没有打算一定辜负他呀,如果他的表现真的很好,如果我父母对他也很满意,完全可以把“准”字去掉嘛。这么想着,刘佳丽心里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的黄守仁也没有说话,他仍然忧郁。他想着二毛出的主意固然有道理,但是具体应用到他身上可能就不合适。比如现在,现在我应该把刘佳丽带着跟蔡大鹏一起玩,或者是吃饭的时候打一个电话给蔡大鹏,让他一起来吃,至少应该先把机会给他,至于他能不能高定刘佳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假如刘佳丽真是一个干净的女人,那么蔡大鹏肯定就搞不定,刘佳丽还是我的,假如她被蔡大鹏高定了,那么她就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我犯不着为她揪心撕肺。如此看来,二毛的主意正好出反了,不应该由我先来跟刘佳丽做朋友然后再“让”给蔡大鹏,而应当先让蔡大鹏来“试探”刘佳丽,然后……不行,如果蔡大鹏没有高定刘佳丽,然后我再找她做朋友?不行不行。男人可以捡朋友不穿的衣服穿,但是不能娶朋友不要的女人。怎么做都不行。但是不管怎么办,最后总是要将刘佳丽正式介绍给蔡大鹏认识,除非我不想承包他这两栋亲嘴楼了。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刚才关于亲嘴楼出租收入的事情就不该跟刘佳丽说的那么多。

    想到这里,黄守仁说:“我刚才跟你讲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什么事情?”刘佳丽问。

    “就是关于收入的事情。”黄守仁说。

    刘佳丽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然后问:“为什么?”

    “老板知道心里会不平衡。”

    “老板?”

    “老板。”

    “哪个老板?”刘佳丽问。

    “就是真正的房东呀。”黄守仁说。

    “真正的房东?”

    “真正的房东。”

    “是谁?”刘佳丽问。

    “就是、就是上次在茶楼上我请来帮着对付郭晨霞律师的那个。”黄守仁说。说的有点泄气。

    “就是那个、那个穿制服的?”刘佳丽问。刘佳丽很想说的更准确一点,比如说“就是那个警官”?或者说“就是那个法官”?再不就是“就是那个检查官”?但是她说不了,因为如今穿制服的太多,多到像一个检查卫生的或一个停车场看车的都穿制服,所以刘佳丽只能说他是“穿制服”的,不能说的太清楚。

    黄守仁点点头,点的有点居丧。刘佳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居丧。

    “他不是工作人员吗?怎么是房东了?”刘佳丽问。刘佳丽虽然分辨不出蔡大鹏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她可以看出他是有身份的,比如是国家一个部门的什么工作人员,而不是检查卫生的或停车场看车的。

    “他是工作人员,”黄守仁说,“但也是房东。”

    “工作人员怎么能做房东?”刘佳丽问。在她的印象中,好像房东都是一些没有多少文化的乡下人才对。

    “工作人员怎么就不能有房子?”黄守仁说,“有房子不就是房东嘛。”

    刘佳丽想想也是。

    “那他是本地人?”刘佳丽问。

    黄守仁点点头。点的非常无奈。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黄守仁问。

    “没有。”刘佳丽说。

    “我们出去玩玩?”黄守仁又问。

    “好啊,”刘佳丽说,“去哪里?”

    刘佳丽生怕他说去蹦的之类,把心都能蹦出来。

    “去海边吧,”黄守仁说,“看海上升明月。”

    “好主意。太好了!”刘佳丽说。刘佳丽没想到黄守仁还这么浪漫,这么有品位。

    “我再叫一个人,”黄守仁说,“他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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