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海面上,一只棱皮龟背驮着两人,晃晃悠悠地划动着前肢,游往不知名的彼岸。
一个大浪打来,方敬被喷得满脸都是水,眼睛都睁不开,脚下一滑,差点被掀下去。
岑九紧紧抱住方敬,防止他再被浪潮打下去。方敬靠在岑九怀里,累得要命。他估计那两个霓虹人给他打过镇定剂,身体没有力气,只想睡觉。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岑九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让方敬靠得更舒服些。
方敬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看不见来路的远方,内心的悲伤已成河。
“我们现在到底在哪了啊?”他扑上前,抓着龟壳边沿,对龟爷喊道,“龟爷,你能把我们俩驮回家吗?”
龟爷依然游得欢快,好像背上驮着的不是两个成年男人,而是两团棉花似的。
方敬有气无力地趴在龟爷背上,有气无力地道:“要是不早点回岸上,明天我们就要变成咸鱼干了。”
烈阳、海水、盐份、海风,简直就是熏人肉干的最佳配置。
岑九把他捞起来,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睡一会儿,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啊啊啊啊,我完全睡不着啊。”方敬心想,就算他心大得离谱,碰上这样的事也无法安心睡觉好嘛!
岑九手按在他头上,用了一分力道替他按压头皮,方敬自清醒过来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舒服了不少。
“小九,将来要是咱俩破产了,光靠着你这手按摩手艺都饿不死咱们俩。”方敬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感受头顶轻重适宜的指压。
岑九没有说话,心想要真破产了,他去搬砖也能养活两人,才不会出卖色木目替别人按摩赚钱呢!
两年多现代文明的生活,即使是大齐穿越而来的暗卫兄,也明白在大天|朝,按摩这一职业在很多场合下都是特指情|色行业。
“要是龟爷能说话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顺利交流。”方敬感叹道,“可惜天|朝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龟爷即使长到五百岁也还只能是龟爷,成不了精说不了话。”
岑九:“……”
龟爷游水十分平稳,只要不碰上浪潮,躺在它背上跟睡在摇篮里一样,身体随着海水一漾一澜的。
体内的药物还未完全消退,头顶上的指压又十分舒适,方敬睁着眼睛仰望头顶灿烂的星河,渐渐的星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糊模,最后只剩下模模糊糊一片光影。
他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天边霞光绚烂。
方敬目光有些呆滞,不太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居然不是在自家床上,而是在海上,过了好一会儿,大脑才开始正常运转。
他扭头,岑九正坐在他背后一动不动,姿势好像和昨晚他躺下时没什么不同。
再朝前一看,龟爷正在水里游得不亦乐乎,前方隐隐已经看到海岸线。
方敬顿时精神一振,心想龟爷果然给力,身为一只龟,居然真的领会了他的意思,把他们驮回来了。
这年头,真是人不如龟靠谱啊!
岑九一夜没睡,依然神采奕奕,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疲惫,比趴在龟爷背上睡了一觉的方敬看起来状态还要好。
这不科学!
远处汽笛长鸣,似有大型船只经过。
龟爷在水里风马蚤地又来了一个横漂,然后一直在原地打圈圈。
明明他根本就无法跟龟爷沟通,可是方敬就是看明白了龟爷的意思,它表示把他们驮到了岸边,现在它要继续在海里欢快地玩耍,示意方敬他们从它背上下来。
方敬:“……”
两人重新回归海里,龟爷绕着方敬游了两圈,然后愉快地继续玩水去啦。
一夜风平浪静,清晨的海面静谧无比。
岑九一手抱着方敬,奋力地朝着前方陆地游去。
方敬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开启水泡泡在海里游泳是那么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望山跑死马,可是方敬觉得望着陆地游泳也是差不多的体验,看着好近,可是游过去真的好远啊!幸亏他还有岑九在,岑九负担了大部分划水的体力活,他只要跟随着岑九的动作不让自己沉下去就好了。
一整晚在龟爷背上漂,清晨醒过来全身酸软无力,方敬累得在水里都能睡过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两人终于成功抵达岸边。
举目四望,前方是一片乱糟糟的沙滩,堆满了垃圾,臭气熏天,尤其现在是夏天,那种食物发酵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味道,简直不能更**。
方敬整个人都傻了,龟爷这是把他们驮到垃圾处理场了吗?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他反射地回望海面,哪里还有龟爷的影子。
两人都被熏得不行,什么话也不想说。方敬屏住呼吸,尽量控制呼吸的频率和强度,快步离开垃圾场。
半个小时后,垃圾堆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方敬深深地及了一口气,只觉得布满灰尘的乡间土路空气都格外清鲜。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盛夏的早晨气温就开始高得人汗流浃背。
方敬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抬手随便擦了一下,往路边的草地上一扑,半天爬不起来。
“怎么了?”岑九紧张地把他翻了个边,看见方敬睁着眼睛好端端的,突然怒了,“不要突然这样吓人!”
方敬:“?!!”
这个男朋友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哦。
方敬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吐着舌头说:“我太累了啊,休息一下吧。”
岑九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在方敬身前蹲下:“上来,我背着你走。”
“不不不不,我就休息一下,喘口气就行。”真的是太热了。
“上来。”岑九的语气充满了不容质疑的味道。
方敬:“……”
“附近没有人烟,等会儿太阳上来,会更热,我们要快点走出去,找人帮忙回家。”岑九解释说。
方敬趴在岑九背上,走在乡里的土坷路上。晒得干裂的地面,一脚踏下去尘土飞扬。
岑九光着脚踩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露出晒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脚背。
看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
自从回家后,方敬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仪表仪容什么的早就被抛到脑后,经常趿着一双拖鞋到处跑,一个夏天下来,脚背上黑白分明。
岑九向来有样学样,好好的一个冷漠美青年,越来越有往犀利哥发展的趋势。好在颜值高,再怎么不修边幅的装扮,看上去依然赏心悦目,至少迷倒方敬本人那是足够绰绰有余。
天气太热,方敬被岑九背着,都觉得后背晒得不行,胸前靠在岑九背上的部分更是像抱了一个火炉似的。
岑九一声不吭,只是偶尔会出声询问一声,看方敬是不是睡着了。
“那个——”方敬被晒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出声道。
“什么?”
“这到底是哪里啊?什么时候才会碰到人!”方敬又热又渴,伸着舌头直喘气。
“不知道。”
方敬真是要愁死了。
他是在床上被人掳走的,还穿着睡衣,手机钱包一样都没有,在海水里泡了一晚,鞋子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伸手往岑九口袋里摸,不用说袋子里一样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岑九偏过头,一脸的冷漠:“别乱摸。”
方敬囧了一下,夏天的衣服面料都很薄很软,岑九穿着昨天出去的棉质七分裤,随便摸两下,岑九就起了反应。
这可是大早上啊!骚年,你这样欲|求不满,真的好么?
岑九两手托着方敬的尸比月殳往上抬了抬,面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汗水顺着发梢往下落了下来。
“再忍一忍,很快就能找到人帮忙了。”岑九说。
“哦。”方敬抬手摘了一片宽大的不知名树叶,拿在手里一摇一摇地给岑九扇风。
“我不热,你自己扇。”岑九偏过头,额头在肩上蹭了蹭,蹭掉沾在眼睛上的汗水。
两人接着往前走了一个小时,路上才渐渐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影,看到他们俩都一脸惊奇的表情。
再往前走了两里多路,看到路边有一个灰扑扑的小卖部,门外屋檐下摆着一个冰柜,上面搭着厚厚的棉被隔热。
方敬拍了拍岑九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去看看小卖部里有没有公用电话。”
小卖部里只有老板娘在看店。
当方敬和岑九走进来的时候,年轻的老板娘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方敬摸了摸脸,尽量露出一个自然又讨人喜欢的笑容:“大姐,我们两个出来玩,不小心迷路了,能借一下您的电话吗?”
老板娘犹豫了很久,才指了指柜台边上一台老式的红色话机示意他们自便。
方敬道谢后,拨了萧泽的电话,电话拨不通,又拨了叶驰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了起来,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
“哥?”
“萧泽在家吗?”方敬问。
“不知道哦,啊,我打电话问一下。”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叶驰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他的电话打不通哦,啊,丁希哥来了,我问一下他。”
下一刻,电话被丁希接了起来。
“方敬?”
“是我,萧泽还没回来吗?”方敬问道。
“不在。”丁希瞥了叶驰一眼,把电话拿到外面去接听,“你现在在哪?一个人吗?有没有受伤?昨天岑九和萧泽去追你,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你等一下。”方敬问老板娘,“大姐,请问这是哪?”
老板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xx省xx市xxx镇xx村。”
方敬:“……”
原来他们已经跨省了!难道这个大姐说话腔调有点怪,不太好懂。
方敬顿时泪流满面,龟爷,昨天才刚夸你做事靠谱,结果就摆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岑九和我在一块儿,我们在xx省xx市xxx镇xx村。”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丁希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出省了,只能说龟爷的速度实在太给力。
“行,我安排人马上去接你们。”
“等等,我和岑九一分钱也没有,电话费都没钱付啊!”方敬捂着话筒问老板娘,“老板娘,我身上没有钱包,要不我让人直接给你充话费吧。”
方敬本来想学霸道总裁一样直接甩支票的,无奈没带支票薄,而且这个小乡村估计人们也不习惯用支票。
老板娘一脸戒备的表情看着他,然后指了指门上贴的电话号码。
方敬让丁希给这个手机号码充了三十块钱,应该够抵电话费了。
不一会儿老板娘收到短信通知,脸色好了许多,方敬和岑九出门的时候,老板娘还给他们一人拿了一根老冰棒。
他们向老板娘打听了去镇上的路,开始往镇上进发。
这个时候已经九点多将近十点,地表被太阳烤得滚烫滚烫的,柏油路泛着油光,像要被烤化了似的。
两人坐在站牌底下,等着丁希说好的朋友来接他们。
路过的行人不时地回过头看着他们俩,有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朝他们脚边放了两块钱。
方敬:“……”
方敬很想说,他不是乞丐,他只是在这里坐一坐,休息一下。
然而,看到岑九一夜未眠有些泛红的眼睛,还有干涸得开裂的嘴唇,方敬对他说:“你去那边根荫底下坐着。”
岑九满脸狐疑地看着他,方敬说:“去嘛去嘛,我就在这里,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
然后他从路边捡了个大矿泉水瓶子,让岑九戳破几个洞,拧下一截,摆在身前。
中午的时候,叮叮当当地就装了半瓶子硬币。
方区数了一数,居然有三十块。
他高兴地拿着这三十块钱和岑九去路边的快餐店吃盒饭。
付帐的时候,老板看到方敬拿着一堆的零钱在桌上数,眉角直跳,脸上热情的表情也迅速冷化,嘴角往下撇着,接过那一把零钱,数也没数,转身走了。
方敬:“……”
他这是被鄙视了么?
大哥,就算是五毛的硬币,那也是钱好么?
方敬悻悻地站起身,和岑九出了这个苍蝇馆,又跑去对面的车站牌子底下站着。
不一会儿,一辆大众驶了过来。
一个穿着民警服的小年轻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方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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