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渠门外,官道之畔。
**星拉着邹元标的手,老眼泛红,说道:“自我东林中人还朝以来,众正盈朝,朝野欢庆,此时,正是我东林大展宏图、扬鞭策马的时候,尔瞻老弟,你为何一定要走?留下来吧,我们一起战斗!”
邹元标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一众前来相送的东林诸人,道:“梦白兄,非是我不欲留下,一则年岁已大,精力已大不如前;二则时势已到,我已穷尽心力,再也不能有所作为了。剩下的事情,还要多多拜托梦白兄了!”说着也是微微哽咽,心中再也难以保持平静。
他和**星相识多年,相知颇深,从当年朝廷的七品小官做起,一直到朝廷中的大员,二人都是相扶与共,互为支持。整个东林党从微小到壮大,都离不开二人的同心戮力。他和**星,也在多年的共同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分别在即,怎不叫他心中酸涩?
**星犹自十分不舍,双眉紧蹙,说道:“尔瞻,陛下并没有因为你聚众讲学而降旨苛责,而是温言抚慰,你何必萌生退意,再三请辞不可?你这是为什么啊?要是叔时在,他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想当年,我们三人初入京师,那是何等的意气风……”他所说的叔时,就是顾宪成,东林已故的精神领袖。
邹元标听到他谈及顾宪成,心中也是一阵感怀。当年他们三人初入京师任职时,那是何等的雄心壮志,顾盼睥睨,虽说是任职不高,只是区区六品主事和七品给事中,但却可以左右朝局,逼得万历天子左支右拙,就连那些阁老大臣都要向他们俯问策。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年纪也越老越大了,当年的激情也早就在朝廷内尔虞我诈的斗争中给消耗殆尽,虽说博得了“东林三老”的美誉,但毕竟岁月无痕,江山易变,这个朝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他们展露拳脚的大舞台了。
他的心早已经疲惫不堪了,不像眼前的**星,似乎仍有着无穷无尽的动力,叹道:“梦白兄,我们都老了,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东林现在已经有了无数的后进强臣,你我,恐怕该是要退一退,让他们去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星身后立着的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连忙说道:“邹老,东林不可无你,我等都盼着你指引示下啊!”
邹元标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笑道:“老夫早已老朽不堪,哪里还能指引你们。不过,老夫临走之时,有一言相送,如今天子虽然年少,但却是心性聪慧,你们往后在朝为官,一切当以家国天下为计,以皇权社稷为重,切不可再像老夫以前那样,动辄劾天子、逼群臣、认死理,这也是老夫为官一生的感悟,赠与诸君同勉!”
**星紧握着他的手,道:“当真要走?”
邹元标一双老眼紧紧看着**星,道:“梦白兄,我也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听。”
**星也看着他双眼,道:“你说,我听着!”
邹元标神色变得似乎有些忧愁,叹道:“叔时当年曾经说过,此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众人之天下,此皇权非是一人之权柄,而是众生之权柄,当年我对此话深信不疑。可经过这么多年,我今天要跟梦白兄说,此天下仍是一人之天下,此皇权仍是一家之权柄。凡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切毋强为!”
**星静静地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痛楚的表情,道:“天下……权柄……”他们当年的理想抱负,也不排除要限制皇权,还政于民,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仍是难以达成……
众人都一阵默然,一时之间,只剩下凛冽的北风声,呼呼作响,从这皇城根下呼啸而过,吹得众人袍袖翻飞。
邹元标忽然换上了一脸轻松的表情,笑了起来,说道:“诸位,老夫此一生,进则入朝为官,尽施心中抱负;退则避居五湖,吟风赏月,能结识众多同道中人,今生已然无憾,老夫去也!说罢决然回头,朝着停在道旁的马车走去。
**星犹自不舍,叫道:“尔瞻老弟……”
邹元标立在车辕之上,朝着众人拱手,高声说道:“为官不易,这大明江山,就拜托诸位了!东林薪火,也拜托诸位了!”最后,对着**星说道,“梦白兄,我在家乡等着你,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愿再侍奉天子了,那就来找我吧,你我一起治学传道,游山赏水,笑傲江湖,岂不是更为惬意,我随时恭候你大驾!”一掀车帘,钻入了车厢之内。
马车轮声粼粼响起,在官道之上越行越远,终于慢慢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
一阵阵寒风掠过,冰冷的雪花从天空零星飘下,落在了凝目远眺的东林众人头顶。
冬天,终于来临了。
……
关心堂东堂厅内,听罢楚欣莹的一番辞别之语后,孙越陵惊得立了起来,说道:“什么,你明天就要走了?这……为何走的这么急?”
楚欣莹叹道:“这一趟来京师做买卖,我们已经完成了和sx王家的交易,还得早日赶回成都才好,不然我哥又要怪责我了!”旋即又冲着他笑道,“这一个月以来,陪着我到处游玩,你没给累坏吧?”
孙越陵却笑不出来,急道:“京师之内,你还有很多胜景没有看过,很多美食你也没有尝到,不如再多呆些日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楚欣莹皱眉摇头,说道:“不能再呆了,年前要是回不去的话,这批货物就不能出手,我哥不怪死我才怪,我可不想再触怒他了。”
听他如此说,孙越陵顿时感到一阵失落,不知为何,与她相处虽是短短一月,但却令他感到十分畅快,这是他踏足京师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让他朝晚想念,细细回味,心动不已。
难道,他竟然喜欢上她了?
孙越陵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楚欣莹,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是和她在一起,他就会感到非常放松、非常惬意、非常踏实,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如今,楚欣莹前来话别,他心中顿感一阵失落,空洞洞的,仿佛生命中突然少了什么似的。
楚欣莹见他似乎愁眉不展,开玩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孙堂主怎么一脸悲戚神态,你要是真舍不得我走,干脆跟我一起去成都好了。”说完之后,现自己这玩笑开的似乎有点不妥,脸上微微飞起了红晕。
孙越陵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一双清澈的大眼,说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去成都找你的。”
他一时语快,这话说的也是一番赤诚,落在楚欣莹耳中,更是让她心中高兴,她轻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要是能来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哥听我说起过你的,他也很想见你一面,跟你切磋切磋武艺。”
孙越陵笑了起来,道:“我哪是你哥的对手啊!你哥楚镇南,我是一定要是拜见的,山城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不会忘记的。”毕竟,如果当日楚欣莹不救他上船,也许他早就横尸街头了;他之所以能初窥武径门道,也是蒙受了山城护法袁宏道的指点,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白石山城,就没有他孙越陵的今天。
所以,他心中对于白石山城,是自肺腑的感激和信任,隐隐把白石山城当成了他在这明朝的一个家一样,而楚欣莹和马侯这些人,就是他值得信赖的家人。他以前就对楚欣莹说过,一定要去白石山城效力,可来京师之后,一直是事情繁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走这么一趟。如今山城的兄弟们就要离去了,他自然是心中凄然不舍,只恨不能跟随前往。
楚欣莹笑道:“你看你,说着说着就客气起来了,我们可不敢当你这个名满京师的东堂主的大恩人呢,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是穷乡僻壤来的,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孙越陵哈哈一笑,道:“sc成都,自古就是天府之国,要是连你都算穷乡僻壤的人,那我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夫了,哈哈……”
将楚欣莹送出了大门之后,孙越陵接到总堂快马来报,让他度赶赴白塔寺去见总堂主。孙越陵一阵诧异,心想难道无间道第二部要开拍了吗,莫非厉若冰和叶向高又约定了在白塔寺顶楼见面?
他不敢迟疑,连忙驱马前往白塔寺。屋外,雪已经下得越来越大了,由一开始的纷纷雪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将整个京师笼罩其中,将天地间变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
他不由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厉若冰带着他,在白塔寺的顶楼之上见到了东林宿老叶向高,他们互相商讨了一些应对京师其他势力的对策,厘定了下一步的行事章法。
难道,他们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商榷和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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