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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忍不住笑了笑,公主果然是小孩子脾气,她只是对孟明俊钟情,情深并未深种,及早抽身,定然不会太痛苦。
“他如此待我,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不喜欢不喜欢了,明俊哥哥要是敢这样对我,我就恨死他。”妙霞心心念念想的全是孟明俊。
“如果成亲之后,他也不喜欢你,而且待你一点也不好,他不理你,不和你说话,处处视你为无物,如果是这样,你还会一直喜欢他吗?”
若水看她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小公主还是被娇宠惯了,不知道世事难料。
“本公主要嫁,自然是要嫁我最喜欢的了,他不喜欢我不打紧,成亲之后他自然会喜欢我的!”妙霞毫不犹豫地答。
“不是。”若水摇了摇头,念在公主昨日相赠玉佩之德,决定点她一点,她侧着头想了想,问道:“公主殿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有两个品貌相当的年轻公子,一个是你喜欢的但是他不喜欢你,一个是喜欢你的但你不喜欢他,二人你只能选一个嫁给他,你会选哪一个?”
“若水姐姐,你为什么老是叹气?你是不是也像旁人那样,觉得他身无功名,配不上我?”妙霞公主想到孟明俊的白衣身份,大是烦恼,父皇执意不肯允婚,也是为此。
想到这里,若水又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定三日之后,这孟明俊也会出现在东校场自己的择婿之会上,只是自己心中己有所属,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她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那孟明俊为人如何,若水虽然并不深知,但他不嫌自己貌丑,不畏权势,公然和楚王殿下同时求娶自己,其意至诚,其心可表,想来定是矢志专一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移情别爱,恋上公主。
比如姚皇后,自是早就察觉了女儿的心事,这才赐下珍贵的玉佩,只想要成全女儿的心愿。只是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妙霞公主的这一番相思之情,看来是要付诸东流了。
这世上再狠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子女都是爱护之极的。
若水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从妙霞的神态和语气之中,她已经发觉这小公主对那孟明俊明显是动了心,只是那孟明俊却似是公主无意,她回想起宴席之上,姚皇后把鸳鸯蝴蝴佩交在妙霞手里时说的话,心中恍然而悟。
“有啊,有啊,我就是这样,一看到他我的心就怦怦乱跳……”妙霞冲口而出道,看了若水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就是……”若水抬起头,回想起和小七在一起的感觉,唇边绽开甜蜜的笑容,美好灿烂,道:“就是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会脸红,会害羞,心就像小鹿在乱跳。”
妙霞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不解道:“什么叫做喜欢的感觉?”
“公主殿下,你是说你对孟公子就像对哥哥一样喽?那你是更喜欢你的哥哥们,还是更喜欢孟公子呢?你对他们喜欢的感觉是一样的吗?”若水追问道。
“谁说我喜欢他了!”妙霞急着否认道,脸都涨红了,瞧着若水一副洞悉一切的眸子,垂下头低声道:“我、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当成哥哥一样的喜欢罢了!”
“是啊,我一定要想清楚了再选啊!”若水好笑地重复,打趣她道:“既然这位孟公子长得不好,脾气双大,那为什么公主殿下偏偏喜欢他呢?”
“不行!他不行!不,不是,他不是不行,他是不好,一点儿也不好。若水姐姐,你不知道,你说的那个白衣公子,他叫孟、孟明俊,他、他性格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火起来可凶了!他长得也不好看,不是不好看,是不如我七哥好看。若水姐姐,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选啊!”
妙霞一听就急了,昨天宴席之上,只有孟明俊一人穿着白衣,若水说的不是她的明俊哥哥,又是哪个?
若水难得见她露出小女儿样的腼腆羞色,忍不住好笑,故意逗她道:“昨儿的百花宴上,有一位穿白衣服的年轻公子,模样长得又好,性格又极是温柔的,听说是咱们东黎朝的第一才子呢,我觉得他挺不错的,公主殿下觉得呢?”
妙霞的脸登时一红,嘴巴噘了起来,低下了头却不说话。
若水轻轻一笑,公主果然直白,她瞅着妙霞,反问道:“请问公主殿下,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果然刚一转过游廊,四顾无人,妙霞公主就忍不住问道:“若水姐姐,你心里面有喜欢的人了吗?”
若水听公主这般吩咐,知道公主这是有悄悄话要对自己说,也不说破,只是含笑观赏周围的景致。
妙霞公主眉花眼笑地携着若水的手,两人齐向后院行去。
宫人们恭顺地齐声答应,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俏脸一板,凛然吩咐,倒是颇有威势。
妙霞公主对周围一摆手,道:“本公主要和若水姐姐去后院子里玩去,你们都散了散了,不许跟着我们,要是让本公主发现有谁偷偷跟了来,本公主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若水也不例外,这时听得公主说起了秋千,她顿时心动无比。
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的游戏,只是从小到大,她荡秋千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她对赏花没什么兴趣,不过荡秋千吗?倒是让她颇为意动。
若水被她拉住手,也不好用力挣脱,只好强打精神勉强奉陪。
这小公主的精力真是旺盛。
“若水姐姐,你是头一遭来我的瑶华宫,还没好好游玩一下,怎么就说要走呢?我带你去我宫里的后花园玩去,那里种了好多稀罕的花,比御花园中的还要漂亮,我还让他们搭了一个秋千架,咱们去荡秋千去,好不好?”妙霞兴致勃勃地跳起身来,拉着若水的手往外就走。
妙霞公主自然不肯答允,她让若水来的目的可不是吃饭的,她还没完成七哥交待她的事呢。
用完了午膳,又饮罢了香茶,若水看了看天色,便向公主提出告辞。
若水的心情突然变得大好,她的眉眼笑得弯弯的,仿佛看到了三天后自己当着楚王的面前,亲手拉着小七的手,骄傲自豪地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柳若水选中的夫婿!她真的很想看一看到时候那个楚王的脸色呢。
那楚王爱咋地咋的,关她啥事!她偏要吃饱吃好,养精蓄锐,三天之后,他要是真的敢来求亲,她就有胆子让他一道题也答不对,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铩羽而归。
满桌精美的菜肴也提不起她的兴致来,她食不知味地又吃了几筷子菜,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居然又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若水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端端地提什么狮子头,自己是看到狮子头,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小七头一次去酒楼吃饭的情景,正满怀柔情蜜意的回味着,结果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该死的楚王,若水的好兴致瞬间给败了个精光。
“是吗?你也爱吃狮子头?倒和我七哥的口味一模一样哎,你说的话我七哥也说过,这狮子头就要四肥六瘦,清而不腻才叫地道呢。”妙霞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道。
若水自然是注意到了公主的举动,她轻轻一笑道:“公主殿下,你宫中的厨子做得菜当真是好吃,尤其是这道狮子头,清而不腻,四肥六瘦,地道之极。”
妙霞没意识到,她的这一举动,简直看呆了周围侍膳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瞧着她。
当若水把一筷子锦绣虾丝送入口中,眼睛微眯,细细咀嚼的时候,妙霞忍不住伸筷也夹了道虾丝,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果然鲜香满口,一下子胃口大开,看着若水又舀了一勺松仁鱼米,她也拿起了小银匙,吃了一小勺松仁鱼米。
不知为什么,妙霞看着若水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悄悄咽了下口水,觉得她吃过的菜好像特别好吃。
妙霞心想,不知道柳大小姐的这副吃相,明俊哥哥见过了没有?如果他见到了,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她吗?又或许,明俊哥哥是见过了的,正是因为她这副与众不同的吃相,他才喜欢上她的?
可是,眼前若水吃饭的样子,彻底颠覆了嬷嬷对她的教导,就拿那道狮子头来说,妙霞看得分明,她已经一口气吃掉了一整只,而且她吃饭的时候,模样一点也不高贵端庄。
她记得清清楚楚,嬷嬷说,再喜欢吃的菜,也不可连续吃第二口,免得堕了天家的身份,仪态要高贵端庄,食不露齿。
她幼受宫训,身边的教养嬷嬷谆谆教导她各种规矩礼仪,用膳时候的规矩教得格外仔细。
妙霞公主却着实震呆了一把,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若水,惊得掉了筷子犹不自知。
若水早就饿得狠了,她也不客气,自顾自吃得很是欢乐,兰芝昨晚见识过了她的饭量,己不觉得惊讶,面不改色地帮她布着菜。
妙霞公主宫中厨子的水平着实了得,除了一味蟹粉狮子头吃得若水赞不绝口,其余的菜也都是极尽巧思,想来是为了迎合公主的喜好,连色泽都做到了鲜艳夺目。
“多谢兰芝姑娘。”若水对公主的好意也不推辞,这兰芝极有眼色,也算是知晓自己的喜好,由她帮自己布菜,真是再好不过。
殿中的太监宫女都暗暗惊奇,这美貌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破格礼待,不但邀宫留膳,而且还让自己最喜欢的宫女前去服侍,这可是除了楚王殿下之外,再也没人享受过的礼遇啊,就连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曾有过。
兰芝恭谨地答道:“是。”轻步走到若水身侧。
妙霞公主顺着若水的目光一瞧,便道:“兰芝,你去伺候若水姐姐用膳。”
她对兰芝印象不错,这小宫女细心周到,服侍得她很是熨帖。
妙霞公主自然是坐在首席,若水一眼就看到了那名叫兰芝的宫女,此时正站在公主身后,对着自己腼腆一笑。
说话间,宫女们已经布宴完毕。
不为别的,就凭妙霞公主居然把她最珍贵的鸳鸯蝴蝶佩要赠送给她,也值得她回报这份情。
若水不介意做一次知心姐姐,为情窦初开的小公主解决一下情感上的难题。
至于妙霞公主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若水想想百花宴上的情形也就心中有数,左右为的不过是一个“情”字。
这会儿自己说话讨得她的欢喜,立马又由柳姑娘变成若水姐姐了。
若水轻笑,这妙霞公主真是直肚直肠,她的喜欢与厌恶,那是直接写在脸上和挂在嘴上的,她喜欢自己的时候,一口一个若水姐姐的叫着,当她厌恶自己了,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冷淡地称呼自己为柳姑娘。
这番话,她是半点也想不出来的,恰恰那晚老八给她科普穿着打扮的时候,曾经提过一些配色的道理,这时她再结合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登时唬得妙霞公主一愣一愣的,怔怔地听她说完,突然双掌一拍,眼睛闪亮,叫道:“万绿丛中一点红!若水姐姐,你的诗做得真好,这么有学问的话,哼!谅他们一个一个的谁都说不出来!”
若水面不改色地夸赞道。
“那是因为公主不仅懂得色彩的搭配,而且知道它们之间的比例协调,就拿这副帷幔来说,公主选用了大面积的绿色为主,而系住帷幔的小小丝绦却偏偏用了最亮眼的红色,有句诗云:万绿丛中一点红,就像是大片绿叶丛中,那一朵红花异常醒目,公主的巧妙心思,实在不由得人不赞啊。”
没想到自己殿中让众人都瞧不上眼的布置摆设,今天竟然被夸了,还被人夸赞她匠心独具,登时让妙霞公主大起知己之感,对若水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看着若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
虽然自己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都是一股脑地夸赞自己,但妙霞公主半个字也不信,这些唯唯诺诺的家伙们,哪怕自己就是放个屁,他们也会异口同声地说,是香的!
妙霞听了七哥的话,不由得泄气,她当真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难道自己的布置,就这么让人瞧不上眼吗?
七哥从来没有骗过她,更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她。
就连她最欣赏喜欢的七哥,也只是摸着她的头,淡淡地夸了句:“小九儿喜欢的,一定是好的。”
要知道她宫中的这般布置,皆是出自她的手笔,极盼得能有人夸赞上几句。可是圣德帝和姚皇后每每到她这里,都是神色古怪,对她的精心布置从不多瞧,纵是在她在再三催促之下瞧了几眼,那目光中流露出的神色也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在宫人们忙碌穿梭的时候,妙霞忍不住又追问道:“柳姑娘,你倒说说看,为什么别人的红配绿,就是太俗气,而本公主的大红配大绿,就和别人不同呢?”
她向来吃饭并无固定的地点,从来都是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这殿堂之中并非用膳的所在,但是公主有令,谁敢不从,宫女们答应了,下去准备。
妙霞公主听得意犹未尽,但她也极是聪明,听懂了若水话中的暗示,脸上微微一红,吩咐道:“来人,传膳!”
若水喝了口宫女端上来的香茶,只觉得肚中越发饥饿,巴不得公主马上传膳,哪想到这小姑娘居然和自己谈起房间的装饰问题来,她借着从老八口中学到的知识,随口夸赞了几句,果然说得妙霞公主心花怒放,笑如花初绽,于是顺便暗示了一句,提醒一下妙霞公主,该开饭了。
“正是呢,若水却蒙公主殿下恩召,能亲眼得见公主殿下宫中的这番布置,真是三生有幸,日后出得宫去,若水定会向旁人好好夸赞一下公主殿下,不但宫中膳食做得美味无比,而且宫中装饰别具匠心,色泽浓艳,瑰丽无双。”
“哼,本公主殿中的装饰,他们哪里能够见到!”妙霞被若水这么拐弯抹角的一夸,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公主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这俗话说,红配绿,真俗气,这乃是寻常人们口中的说法,那是因为他们没人能见得公主殿下的这番巧妙心思。若是说这话的人见了公主殿下这宫中的布置,定然要夸奖一句,红配绿,巧心思!”若水笑道。
她话未说完,就见妙霞公主小脸一沉,目光中露出怒意,柳眉一竖,气呼呼地道:“你敢说本公主的眼光俗气?”
若水更是好笑,她指着殿堂的一角,微笑道:“处处都与众不同。比如这里的帷幔,大红配大绿,有句话说,红配绿,真俗气……”
“哪里与众不同?你快说,快说。”妙霞公主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两句勾得心痒难耐,巴不得她多夸几句好听的。
若水见她眼中明显露出想要人夸赞的神色,笑了笑,道:“公主的眼光独到,这殿中的布置的确与众不同。”
妙霞公主坐在上位的榻席上,正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若水,她见若水注目自己殿中的布置,眼中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情,见若水向自己看来,却是含笑不语,下巴一抬,忍不住问道:“本公主的宫中,布置得还好看吗?”
若水转过头看着妙霞,微微一笑。
这妙霞公主的性子和书中所写当真是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
她记得曾经在一本色彩和性格的书中读到过,喜欢这种强烈色彩的人,性格活泼外向,精力旺盛,好奇心强,说话做事往往不加思索,同时又缺乏耐性。
这种色彩强烈的装饰风格虽然不是若水的菜,但丝毫不影响她欣赏美的眼光。她只瞧了一眼,对妙霞公主的性格就有了大概的了解。
走进殿来,若水游目四顾,只见高大宽敞的殿堂之中布置得极是花团锦簇,乍一看去,若水被那五彩缤纷的颜色差点耀花了眼,玫瑰红的屏风,孔雀蓝的椅披,翠绿色的帐幔,大红色的丝绦,色彩都是浓烈之极,但是种种浓艳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却又显得和谐无比。
若水好笑地看着她,缓步随在她身后,进了内殿的厅堂。
“哼!你如果真是不怕,就跟我进来。”妙霞公主眼珠一转,当先向内殿而去。
这些人就算是一拥而上,她估计以自己现在的身手也足以应付得了。更何况,据她观察,妙霞公主对自己并没有加害的意思。
“公主殿下,您这宫中当真是养了只老虎么?你倒放出来,瞧我怕是不怕?”若水笑吟吟地道,她视线一扫,己将瑶华殿中的诸人都看了一圈,发现都是普通的太监和宫女,并没发现有武功高手,心中更是放松。
若水见她这样,心头反倒一松,淡淡笑了出来,风姿嫣然,只看得妙霞公主呆了一呆,暗赞:好美!
妙霞公主回眸一瞥,见若水站在原地,冷笑一声:“现在怕了?”她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来。
两扇朱砂填漆的殿门轰然合拢,并重重上了闩,把等在门外的侯公公唬了一跳,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凑到门口,竖着耳朵仔细听,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若水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心中暗生警惕,这小姑娘要玩什么古怪花样?
这架势,是要关门放狗么。
哪知她前脚刚一踏进殿门,妙霞公主便大声吩咐道:“来人,紧闭宫门,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准放进来!”
若水见侯公公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脚下,意思是在这里相候,便微微一笑,迈步而入。
妙霞公主快走了几步,不见若水跟来,回头一瞧,见若水兀自立在殿门前,嘴巴一撇,说道:“你怕我这宫里有老虎,会吃人么?怎么不进来?”
下了车,妙霞公主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理若水,由宫女扶下车来,迫不及待就往殿里走,若水抬头看了看殿门口的匾额,的确是瑶华殿三个大字,她向后一看,侯公公带着小监抬着小轿也紧随而来。
妙霞公主所住的宫殿名叫瑶华宫,离太后所居的永寿殿也不甚远,宫车只行了一盏茶的时分也就到了。
若水能够感觉得出来,妙霞公主对自己的敌意,从上车之前,到停车之时,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低了不少,心中暗暗好笑。
真希望七哥说的法子能奏效。
这柳姑娘这么美这么好,和七哥才该是天生的一对嘛!
难怪七哥和明俊哥哥都会喜欢她,像她这样的姑娘,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喜欢她了。
她的头发比自己的更要乌黑浓密,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丝儿头发都闪耀着光彩。她的脸蛋更是比自己的漂亮,那皮肤就像是透明的美玉,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想摸上一摸。还有她的身材也比自己更窈窕动人,自己和她一比,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小毛丫头!
妙霞看完了,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渐生沮丧,这柳姑娘真是从头到脚,让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若水微笑端坐,任她打量。
妙霞公主自上了宫车,就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她坐在宫车的上位,若水坐在斜侧里。妙霞只是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地不停打量着若水,从她的头发丝儿一直看到她脚下穿的鞋子,看得仔细无比。
若水和妙霞坐在车厢之中,那车厢并无车壁,四面垂下纱帘为壁,此时纱帘挑起,四面通透,坐在车中,春风徐徐,暖意袭人。
侯公公见若水被公主拉上了车,车轮辘辘,渐行渐远,想想太后娘娘的嘱托,自己总得送佛送到西,好歹要跟住了柳姑娘,于是伸手一招,带着抬轿的四名小监,远远地辍在宫车之后。
妙霞公主来找她有什么事,若水也猜到了几分,心想这事关系到公主的情感隐密,到她宫中去说也好,省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人家小公主下不来台。于是不再抗拒,含笑登车。
若水被公主拉住了手,也不好用力挣脱,又见她让侯公公跟随,倒也放了一大半心,若是妙霞公主是受了姚皇后的指使前来诱自己前往,定然是想方设法地甩掉太后身后的人,公主既然这么说,想来此行应和姚皇后无关。
说着白了侯公公一眼,一伸手拉住若水的手,往等候在一旁的华翠云凤宫车走去,那宫车车身宽大,足以坐四人有余,比若水所乘的青帷小轿自是气派得多。
“既然知道本公主的诚意,就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了,来,上车上车,本公主站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腿都站麻了,侯公公,你要是怕本公主吃了你的柳姑娘,不妨也一起跟着来。”
“公主殿下诚意相邀,若水原不该辞,只不过……”若水正找了个理由准备推辞,就被妙霞公主一口打断。
若水决定还是早走为妙。
若是妙霞公主横眉立目的骂她一顿,她反而放心,知道这小公主就是一副直肚直肠的脾气,可偏偏她不打不骂,还笑脸迎人地邀请自己去她宫中吃饭,这态度就太让人费思量了。
不轻易涉足险地,这是若水一惯小心谨慎的行事原则。
若水想到姚皇后今天在太后宫里出的那个丑,心中打了个突,这母女二人虽说心肠并不相同,但保不齐妙霞公主不听她母后的话行事啊,万一把自己骗到了某个地方,这宫中自己人生地疏,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俗话说席无好席,宴无好宴,这公主殿下莫非安排下了一场鸿门宴,专等自己上门?
若水听了也是一愣,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公主却打蛇随棍上,真的邀自己去吃饭,难不成妙霞公主等候在这里,就是专程想请自己去吃午饭的不成。
妙霞公主也呆了一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若水会突然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倒像是猜中了自己心事一般,脸上微微一红,答道:“是啊,如果柳姑娘不嫌弃本宫里的厨子做饭难吃,就到本公主宫中用午膳吧。”
闻言,侯公公不由怔了怔,心想看公主殿下那副模样,倒像是要吃了你的样子,怎么还会请你用饭?这柳姑娘可不是糊涂了么!
若水轻轻揉了揉额角,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一伸手掀开轿帷,缓缓走出轿来,对着妙霞公主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可是邀我前住公主宫中用午膳的么?”
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对付这么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侯公公。”若水在轿中正眯着眼打盹,忽觉轿子一停,倒醒了过来,听了两句,知道外面是妙霞公主拦路,心中苦笑,这公主找上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公主殿下,这……”侯公公甚是为难,让也不是,不让也不行。
“罗嗦!本公主让你闪开就闪开,侯公公,我皇祖母惯着你,本公主可不吃你这一套。”妙霞公主昂着下巴,傲然道。
他不知不觉又说起了宫中的套话,凡事只管抬出太后这顶大帽子来压人,若是对面换作旁人,一听这话早就乖乖的让路,偏偏对面是妙霞公主,是太后娘娘当眼珠子般宠着的人,哪里听他这个!
侯公公听她语气不善,心中更是为若水担忧,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恕罪,奴才是奉旨送柳姑娘出宫,这个……这个要是耽搁了出宫的时辰,太后娘娘怪罪下来,老奴可吃罪不起啊。”
“本公主有话要和柳姑娘说,你先闪一边去。”妙霞公主挑了挑眉,不耐烦地道。
“奴才见过妙霞公主,不知公主殿下何事拦轿?这轿里坐的是柳姑娘,奴才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意送柳姑娘出宫回府的。”侯公公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见妙霞公主板着一张俏脸,一副找茬的架势,心中忐忑。
若水终于从太后宫中脱身,时间己近午时,侯公公遵太后旨意,特意安排了一顶青帷小轿,亲自在前带路,送若水出宫,哪知道刚刚出了太后居住的永寿殿,便被在门外的一人双臂伸开,挡在轿前。
邹太后拉着若水又细细叮嘱一番,见她颇有些神困眼饧,知她昨晚服侍自己半宿未睡,颇为心疼,想留她用了午饭再出宫,若水坚辞不受,太后无奈,这才放她出宫回府。
主子有命,青影自然遵从,尽管心里不以为然,还是尽职尽责地推着楚王往妙霞宫中行去。
“好。”楚王微笑点头,对青影一使眼色,青影看着自家王爷那得意的笑,不禁为若水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这柳姑娘是怎么得罪自家王爷了,王爷居然笑成了这样,这是又想出了好法子要戏弄人家小姑娘呢。
妙霞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七哥你放心,你先去我宫中,我就在这守着,保准把人给你带到。”
楚王往身后一靠,懒洋洋地道:“你只管把人给我请来,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若是你请不来人,那这法子管不管用,就难说得很了。”
妙霞立马听话地送上耳朵,楚王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看着楚王道:“七哥,你当真有把握?”
“法子自然是有,只不过……”楚王故意卖了个关子,“俯耳过来!”
“自然是真的!”妙霞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道,“七哥,你快教教我,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明俊哥哥不去参加那柳……柳姑娘的择婿大会啊?”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门口,只剩下了楚王和妙霞二人,楚王斜眼瞅着妙霞,微笑道:“小九,你老实讲,宫里是否真的准备好了狮子头招待你七哥我啊?”
君天翔自打邹太后允了若水自主择婿一事之后,一直默不作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见圣德帝一走,他无心逗留,和楚王、妙霞打了招呼,就急匆匆地出宫去了。
圣德帝一走,众嫔妃自然各上各轿,各回各宫。
韦贵妃抿嘴一笑,也上了自己的轿舆,紧随在圣德帝身后,二人渐渐走远。
“得了得了,朕只说了这一声,瞧你这副不情愿的模样,朕还是去韦妃处用膳,省得讨你们二人的嫌。”圣德帝哈哈一笑,在妙霞的鼻尖轻轻一刮,大笑声中,己然大步上了御舆。
“父皇,您要是不嫌弃女儿宫中的食物难吃,就和七哥一起去嘛。”妙霞噘着嘴道。
果然见她这样,圣德帝不由微笑道:“老七,小九儿诚意邀你,你还不赶紧答允,也难为她这样记挂着你,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吃食,朕白疼了她十四年,还从来没吃过她宫中的半口食物呢,哼!”说着佯装生气的样子哼了一声。
“七哥!”妙霞兴奋地大叫一声,目光一转,见到周围尚有许多人,她这一嗓子一下子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她灵机一动,马上改口说道,“去我宫里用午膳吧,我今儿特意吩咐了厨子,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蟹粉狮子头,好不好吗,七哥?”她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拉着楚王的衣袖来回摇晃。
那他给自己出的主意,定然也是极好的。
这世间除了孟明俊,她最喜欢的就是她的七哥了,在她眼中,明俊哥哥自然是第一好的,可是她的七哥也一点不比明俊哥哥差,论聪明机智,只怕更在明俊哥哥之上。
楚王对着青影使了个眼色,青影会意,推着他滑到了妙霞公主身前,楚王伸出手指对着妙霞勾了勾,妙霞眼前一亮,知道七哥这是准备给自己出主意了。
他这个小妹妹在烦恼些什么,他自是一清二楚。那个孟明俊风姿出众,聪颖过人,实在是对自己极大的威胁,既然九妹对他有意,他正好顺水推舟,成其美事,倒省得到时候看见那家伙碍自己的眼。
妙霞公主这千思百想,愁肠百结的模样,全都落在了楚王的眼中。
可是父皇的旨意马上就会传遍宫中,不出一日,就会传遍帝都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会传到明俊哥哥的耳朵里,这、这……真是愁死人了!
不过前提是,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柳若水自主择婿一事,否则他就一定不肯收下自己的玉佩了。
她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枚鸳鸯蝴蝶佩,只要自己把这玉佩先一步交给明俊哥哥,只要他肯收下,那他……就是自己的人了!
不行,自己一定要想个法子,抢先把明俊哥哥给订下来!
万一……万一明俊哥哥答对了那三道题,像明俊哥哥那样的人品相貌,这天底下没有女子会不喜欢,这可该如何是好?
那柳若水口口声声说要出三道试题,可谁都知道,孟右相府中的大公子孟明俊乃是东黎国的第一聪明人,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明俊哥哥的。
妙霞公主愀然不乐,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桩水到渠成的婚事,竟然会变成了这样的结果,皇祖母不但没给那柳若水指婚,还允了她自主择婿!这消息要是传到明俊哥哥耳朵里,怕不是乐坏了他!
圣德帝携着众人一起退出,姚皇后一出太后宫门,便对圣德帝行了个礼,匆匆告退,她顶着一张不施粉黛的脸,自觉颜面无光,再加上心中有事,无瑕再与众嫔妃争宠,见圣德帝点头允可,便上了銮舆,迫不及待地回自己的凤仪宫去了。
邹太后说了这半会儿话,又觉得有些累了,便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只单独留下若水。
只是这番话却不能当众说出来,自己心中有数便是。
如果小姑娘看中的人不是自家老七,而是别个男子,只要他人品出众,那自己也不防成人之美,就算她当不成自己的孙媳妇,自己就把她收为干孙女,再封个郡主,总之定要叫这小姑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才算报答了她对自己的相救之恩。
不成不成,三日之后,自己一定要去好好盯着,不管这小姑娘最后择定的小女婿是不是自家的,自己都要好好帮她把把关,就凭自己这一双阅人无数的利眼,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么一个好姑娘被一些居心叵测的家伙骗了去!
那还会有谁?这世上还有哪一个男子能把她的老七比下去?她却不信了。
邹太后禁不住心下嘀咕,瞧这小姑娘的模样,只怕是有了心上人的样子,难道说她的心上人不是老七?
她生怕被人发觉脸上的笑容,微微低下头来,但她容光焕发的喜悦模样,落在人老成精的邹太后眼中,如何瞧不出来?
一想到三日之后,自己和小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共偕连理,若水忍不住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宛如一朵娇媚无比的牡丹花,徐徐盛放,丽容无俦。
若水心中盘算己定,对邹太后和圣德帝更是感激,若不是他二人豁达宽厚,只怕自己早就被姚皇后拿下问罪了,哪里还会有三日后的心愿得偿?
反正这题目是由自己出,总要想三个教小七稳稳过关,而又能把其他的求亲者拒之门外的法子。
由太后娘娘亲自主持,这个大会可谓是隆重之极,虽然这不是她所求,但是太后娘娘的一番美意,她总不能拂逆,更何况,在这等隆重的场合之下,小七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场,闯过三关,再由自己亲点为婿,想必自己的丞相老爹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吧。
若水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回府去告诉小七这个好消息。
还好是让她择婿的旨意,如果是赐婚的圣旨,只怕她此刻哭都来不及,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臣女一切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若水点头拜谢。
其实她只是想要一个小小的恩典,能够回去堵上她丞相老爹的嘴罢了。谁成想会闹到这般大的地步,可眼下势成骑虎,已经不容她推辞,太后和皇帝都已经降下旨来,她只好受着。
要不要这么隆重啊?
若水简直有点傻眼。
择婿大会?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帝,请你颁下旨意,三日之后,哀家在东校场中亲自为柳姑娘举办一个择婿大会,凡我东黎国年满十六到二十五岁以下的未婚男子,不论富贵贫贱,均可报名应选。柳姑娘,哀家这般安排,你可还满意?”邹太后当即拍板,但还是转头询问一下若水的意见。
小贱人,且容你再得意一日,等得明天此刻,你还想要择婿?就算是你老爹把丞相府的全部家当都给你当陪嫁,整个这东黎王朝也绝不会有一个男人……敢要你!哈哈!哈哈哈!
姚皇后心里像被火烧一般,她万万想不到邹太后竟然会这么给若水脸面,今天简直是把她当成了公主一般,就连自己的妙霞,都没曾得到了邹太后这般的重视。
皇帝金口一开,再难挽回,若水无奈,只好谢恩。
圣德帝笑道:“难得母后有这般好的兴趣,此事也开我东黎王国首例,母后愿为柳姑娘亲自主持,孩儿自无异议。”
若水吓了一跳,忙道:“臣女的些微末事,不敢劳烦太后娘娘费心。”
邹太后呵呵笑道:“老七的意思,哀家明白了。皇帝,柳姑娘要自主择婿的事情,哀家想帮她亲自操办操办,你意下如何?”
好多人心里都在想,这柳姑娘方才吹得好大的气儿,说什么自主择婿,贩夫走卒亦可,通通都是在拍太后娘娘的马屁。这小姑娘不过是耍了个以退为进的心计,这楚王妃之位,恐怕才是她势在必得之愿!
哪知这样一来,在众人的眼中,她不答话,倒像是在默认了一般。
若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再说下去,恐怕他连闺房之乐也要说出口来。她虽然口齿伶俐,但脸皮实在是不及这楚王厚,知道继续和他斗嘴下去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去,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不再搭腔。
楚王长眉一挑,目光传情,笑得轻狂又动人:“本王更期待的是能够日日陪伴在柳姑娘身侧,亲手为你磨墨添香,这才是人生极大的乐事啊!”
她冷冷地瞥了楚王一眼,道:“楚王殿下这么喜欢我画的画?那容易得紧,我回府后画上三百张画,通通送于楚王殿下,让您慢慢欣赏,您一天赏一幅,天天都欣赏不同的,岂不更妙?”
若水心中大悔,自己当时实在是手贱,居然会答应给他画像!弄得这登徒子打蛇随棍上,倒像是自己钟情于他,故意送画传情一般。
“回皇祖母,孙儿已经命人把这画送去装裱了,待裱后之后再送来给皇祖母过目。这是柳姑娘送孙儿的,孙儿视若珍宝,以后将此画悬挂在寝宫中,日日观赏,不敢或忘。”楚王笑吟吟地看着若水道。
小九儿说那画里藏了一个哑谜,只有你猜了出来?画在哪里?拿出来给哀家瞧瞧,哀家也要瞧瞧柳姑娘打了个什么谜儿。”
“好!敢爱敢恨!这才像是个男子汉的模样,像是哀家的好孙子!老七,你说柳姑娘为你画过一幅画?
他这番大胆直白的示爱方式瞬间惊住了满殿的人,就连邹太后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闭上了,随后又笑得合不拢嘴来。
若水差点没被他的这幅模恶心吐了,她无语地对着殿顶的琉璃瓦片翻了翻白眼。这楚王和君天翔真不亏是兄弟俩,连恶心人的方式都一样。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若水,目光含情,嘴角噙笑,眉眼风流,潇洒倜傥。
他硬了硬头皮,笑容愉悦而轻松,回道:“皇祖母,孙儿不但有胆,而且有心!自打柳姑娘为孙儿画过那幅亲笔画像之后,孙儿的这颗心……早就非柳姑娘莫属了!”
楚王瞅着邹太后,心中苦笑,皇祖母这是唯恐自己不去,连激将法也用出来了,也罢!
邹太后暗中一直在观察楚王的表情,见他眼中犹豫之色,心中不满,索性挑明了,转过头对着楚王道:“老七,柳姑娘要自主择婿,你可有胆子前去应选?”
楚王表面上装得热切无比,心中却焦躁不安,这鬼丫头弄的这一出,让他如何是好!他究竟该以哪个身份,去出现在她的面前?
君天翔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他冷眼瞥了下楚王,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暗中磨了磨牙。
只是苦了殿中的众人,人人都被若水的这番话勾得心痒难耐,巴不得马上知道是什么试题。
“哦?出题考女婿,呵呵,这法子倒是有趣,也真难为你这个古怪的丫头能想得出来。”邹太后眼中露出极感兴味的光芒,却不问是哪三题,她知道纵是问了,这鬼灵精的丫头也不会说。
若水微笑道:“太后娘娘,臣女想了三道试题,只要有人能答对三题,臣女就选他为婿。”
见若水不说话,邹太后恍然,连声道:“瞧我都老糊涂了,你小姑娘的心思自然是要保密才好,若是透露出来,可就做不得准喽。”
若水抿唇一笑,看着邹太后却不说话。都说人老心不老,年纪越大的人好奇心越重,真是一点也不假。
“好孩子,快告诉哀家,你想了个什么好法子,能让你知道他是一心一意待你的?”邹太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事己至此,他只能顺着她挖的坑跳下去。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春蚕,作茧自缚!
楚王简直不敢想下去。
一想到这里,楚王就觉得无地自容,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在自己的脑袋上重重捶上几拳。
她待他如此,他却一再地欺她骗她调戏她……这种种恶行,让他一想起来就后背发冷,她若是得知了真相,会原谅他吗?
她为了他费劲心思,做尽一切,可他呢?又是如何待她的?
她想要她心爱的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她要向全天下的人骄傲地宣告,他……就是她柳若水挑中的夫婿!
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感动无比。她的良苦用心,他现在方知。她甘冒犯上不敬的大罪名,冒着得罪太后和皇帝的危险,提出这个大胆至极的择婿方式,不为别人,全是为了他!
他拢在袖中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发了白,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自控力,才忍住没有倾身上前,去紧紧拥抱住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让自己爱到心尖上去的姑娘!
殊不知在楚王平淡无波的外表下,他的一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被热油煎炸般翻滚难熬,又像是同时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纷至沓来,让他煎熬无比。
邹太后听在耳中,却更是欢喜,连连赞道:“好,有志气,好女子就该如此!”说着满怀希望地看了楚王一眼,见他正注目若水,一脸平淡,像是全不被若水的这番话动容,不由心头有气,暗想这莫非也是个有眼无珠的混小子?
谁都想不到,这姑娘会当众说出这番话来,竟然是视富贵如粪土,视权势如浮云,在这世上,哪有清高至此的姑娘,怕不是在故作姿态,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罢!
她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声声震耳,听得殿中众人脸色齐齐一变,人人看着若水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若水神态落落大方,听得太后提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丝毫也不忸怩作态的故作娇羞,倒让邹太后越发的赞赏,只听得若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了起来,“太后,臣女不求他富贵荣华,不求他地位显赫,臣女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要他一心一意地待我好,我就跟他一辈子,不管他是公子王孙,还是贩夫走卒!”
楚王是她极疼爱的孙儿,若水也是她极欣赏的姑娘,若是由自己赐婚,万一二人中间有一个不乐意,岂不是生生地委屈了二人。不如借此良机,搓合二人,如果二人当真有缘份,那这柳姑娘纵然是许了她自主择婿,只怕她择来择去,还是得择到自己的这个孙子头上。
一来,她确实欣赏若水的勇气和聪慧,决意成全她的心愿;二来,也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己之恩;三来么,也算是她自己的一点儿私心。
邹太后之所以痛快地答允若水的这个要求,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好孩子,起来,在哀家面前不用多礼。”邹太后脸色甚和,一伸手,拉住若水的手,扯在自己身边,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要怎么个自主择婿法儿?可想好了没有?说给哀家听听,哀家可很是好奇呢。”说着注目若水,微微含笑。
在众人的齐声赞颂声中,若水对着邹太后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如玉落珠盘,“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若水不由点头暗赞。
她这番说话实在是巧妙之极,既捧了太后,又解了自己的嘲,还顺带赞了下若水,听起来还真是面面俱到,这数十年的皇后不是白当的。
但她究竟城府极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在脸上挤出了算得上优雅的笑容,随着众人的话语,赞道:“臣妾真是愚鲁,幸得太后娘娘点醒,仔细一想,倒真像太后娘娘说的,是这么个道理呢。这位柳姑娘,倒真是我东黎国的奇女子,太后娘娘,您赏得对,臣妾直到现在才转过这个弯来呢。”
姚皇后的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见人人都围着邹太后讨好巴结,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一时心中升起了众叛亲离的凄凉之意。
嫔妃们见她这话讨得了邹太后的欢心,一个个纷纷上来凑趣,齐声夸赞太后娘娘的眼光见识就是与众不同。
她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邹太后听得很是顺耳,不由对她点头微笑,意示夸赞。
韦贵妃“咯咯”一声娇笑,站起身来,对着邹太后就是福身一礼,笑吟吟地赞道:“太后娘娘明见万里,真乃女中豪杰,眼光、胸襟还有气度,远远高于寻常女子,臣妾们只有仰望的份儿,太后娘娘,以后臣妾想来太后宫中多走动走动,多聆听太后娘娘的教诲,就算臣妾先天不足,也希望后天补齐啊。姊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她没反应,可是殿中自有伶俐之人,已经迅速反应过来。
姚皇后一时竟然没转过这个弯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太后娘娘不是生这柳若水的气,要责罚她的么?怎么会话风一转,反页重重地赏赐于她,还当场拍板,准她自主择婿!
姚皇后瞪大了眼珠,怔在当地。
人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邹太后。
邹太后的话就像是一柄大铁锤一样重重锤下,只砸得殿中众人全都蒙了。
“凭什么女子就要做男子的附庸?凭什么女子就要当成花朵任由男子挑选?我东黎国的好女子,就应该像这位柳姑娘这样,我的婚事我做主!柳姑娘,你这句话实实地说到哀家的心坎里去了,哀家这就下旨,准你……自主择婿!”
“哀家今日就要赏这位柳姑娘,不是因为她救了哀家一命,而是这柳姑娘之言,开了我东黎王朝的先河,她敢说前人不敢说之言,敢为前人不敢为之事,就为了这个,哀家就要重重地赏她!”邹太后一双目光炯炯有神,对着诸人环视了一周,见众人都是凛然恭顺的模样,又道。
“是,太后娘娘。”殿里的人一齐站起,恭恭敬敬地答应道。
“并无此意就好。”邹太后声音变得威严厚重,提高了嗓音,让全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所有人都给哀家听着!”
若水低头不语,心中暗道这姚皇后真是个不长眼的,邹太后若是和她一般短见,又岂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之上。
“臣妾不敢,臣妾并无此意。”姚皇后心头一跳,急忙说道。
“哦?依你言下之意,若是哀家不重重责罚这柳姑娘,就是是非不分,赏罚不明了么?”邹太后瞥她一眼,淡淡道。
姚皇后看见邹太后眼中隐隐的怒意,心中得意,说道:“不错,想我东黎朝开国数百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女子敢胆大到如此地步,竟敢公然说出自主择婿一事,岂不是把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全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这位柳姑娘以为自己救太后有功,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太后定要重重责罚于她,好教天下人都称赞太后娘娘您明断是非,赏罚分明!”
那几个嫔妃偷眼瞧着太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凛威势,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庄又恭谨。
“皇后,你说柳姑娘提出这自主择婿一事,乃是大逆不道之罪么?”邹太后看着皇后,笑容收起,一向和蔼的目光中透出森严之意,刹时之间,她就由一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奶奶一下子变成了集生杀决断大权在手的上位者,让殿里所有人瞧在眼中,都不寒而栗。
看来自己真是小瞧这位弱质纤纤的柳姑娘了,自己以为她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其实她却是只暗藏利齿的小狮子。自己还是睁着眼睛,瞧好戏罢。
再转念一想,就凭他对若水医术上的了解,这治打嗝的法子,她定是闭着眼都可以随便说出十七八条来,却偏偏只说了胡椒粉这一样,明显是在让姚皇后当众出丑。
这一些小姑娘家的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那谷永春哪里会懂,不过他见若水对自己的淡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也宽了心。
更保况,自己的这出戏还没唱完,正唱到最精彩的时刻,这姚皇后要是中途退场,自己岂不是少了一个大大的观众?
这一招就叫做,气死人不偿命!
自己就是要当面告诉她,让你吃我一个哑巴亏,还让你说不出口!
素性摆明了车马,任她作为。
只是让姚皇后出个小小的丑,还远远不是她的目标,她可不是滥好人的东郭先生,这姚皇后明摆着就是一只凶残成性的母狼,自己如果真是好心救了她,她不但不感激,反而会把自己一口吃掉。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装这滥好人?
她的小算盘,这谷永春如何能够猜到?
若水忍不住对他回以一笑,轻轻点头。
若水微微垂首,目光中蕴着点小小的得意,目光一转间,竟和谷永春碰个正着,只见他对自己微微摇头,显然对自己方才治好姚皇后有些不满,那眼神中分明是说,你救了她,她反倒马上过来咬你一口,早知这样,何必当初!
这姚皇后还真是给个梯子她就上房!
姚皇后被若水一言提醒,猛然意识到这个小贱人还犯着一个重罪呢,险些被她胡乱混了过去,当下定了定神,对着邹太后正色道:“太后娘娘,虽然柳姑娘用这法子治好了臣妾的打嗝之症,对臣妾有功,但臣妾身为一国之母,万事皆不能循私,这柳姑娘方才说要自主择婿,所犯的大不敬之罪,还请太后娘娘明断。”
若水轻轻笑道:“皇后娘娘不怪罪若水大胆狂妄,臣女已经感激不尽了。”
于是她只好强装笑颜,讪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臣妾也觉得这法子极好,真真是要多谢……柳姑娘了。”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后面几个字。
果然邹太后这一番话让姚皇后满肚子的责难之语,都给憋回了肚子里,连太后都夸赞的好法子,她还能说这法子不好吗?
若水心中暗乐,太后娘娘还真是向着自己,这话是明摆着堵皇后娘娘的口呢。
“柳姑娘,你的这法子真是奇妙无比,小小的胡椒面就能立马止嗝,玉瑾,你赶紧替哀家记下来,下次哀家要是也像皇后这样打嗝,就用这个法子。”邹太后转头对着玉瑾道,玉瑾恭敬地答应。
自己岂不是当众欠了这柳若水一个大大的人情!
姚皇后怔了下,果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打嗝了,但稍一回味,她就愈加气愤起来。
“皇后娘娘,请勿动气,您的打嗝之症,已经好了。”若水淡淡一笑。
“柳若水,你、你!”姚皇后指着若水,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方能泄恨。
可她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又一次上了这小贱人的恶当!
还有那害得自己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柳若水,她正一脸无辜的瞧着自己,那样子说有多纯洁就有多纯洁,就像是自己今天所出的这一切丑,都和她无关!
姚皇后目光再一转,看向众嫔妃们,立马怒火又升,那一个个小蹄子们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藏也藏不住,只气得她又要炸裂了胸膛。
她第一个想到了圣德帝,想到自己这个样子落在皇帝殿下的眼中,只觉得比死还难受。她悄眼去瞧,却见圣德帝正怔怔地瞧着自己,目光中若有所思,却没有半点厌恶的表情,心中稍安。
姚皇后见众人看自己的神色有异,徒然间醒悟过来,忙伸手掩面,却已经来不及了,知道自己的这幅模样早被众人瞧了去,自己辛辛苦苦在众人面前维持多年的美肌美颜,瞬间变成了一场笑话!
圣德帝却没像她们那般多想,他瞧着姚皇后憔悴苍老的容貌,心中感慨,这岁月对谁都是一般的无情,它不但催老了自己鬓边的华发,就连皇后那般玉容花貌,也一样逃不过岁月无情的摧残,自己一直夸她驻颜有术,却原来……也是和自己一般模样!
一众的嫔妃自然是幸灾乐祸之极,暗道姚皇后今日露出这可怖的真容,只怕是再也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欢心了,那对自己……岂不是大大的有利?
众人瞧了瞧她,忍不住又悄然看了眼邹太后,暗生比较,只觉得眼前的皇后娘娘比之邹太后也年轻不了几岁的样子。
只见她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肤色腊黄,黯淡无光,眼角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沟壑纵横,竟像是突然间老了二十岁一般。
哪知今日铅华尽洗,露出了她不施粉黛的真容,只让人人惊诧无比。
要知道这姚皇后虽然年过不惑,但在宫中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平日里在人前之时,一张脸蛋粉中透红,娇嫩如少女般,只是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圣德帝常夸她驻颜有术,她自己也颇以为傲。
姚皇后洗净了脸,宫女为她拭干,她抬起脸来,却把殿中的众人都看得呆了一呆。
姚皇后这时哪还想到其他,迫不及待地让宫女们把她脸上的胡椒粉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余,这才觉得鼻中酸痒渐止,只是眼中仍然被粉末辣得通红一片,像是一只红眼兔子。
宫女们办事极是伶俐,很快便打来了满满一盆温水,还有香胰皂膏面巾等物,站在一旁侍候姚皇后洗脸。
“是。”玉瑾姑姑答应道,连忙吩咐宫女们下去准备盥洗的物事。
邹太后唇角也绽开了淡淡的笑意,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水来给皇后娘娘洗脸!”
殿中众人瞧了,无不想笑,只是碍于皇后之尊,只好苦苦忍住。
她的双眼立刻流出泪来,鼻孔中酸痒难受之极,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了起来,只打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糊花了脸上的胭脂香粉,一张脸变得怪异无比。
姚皇后可没有侯公公那般的好运气了,那满满一大包的胡椒面几乎喷了她满脸都是,眼中鼻孔中嘴巴里……辛辣无比!
只见那一大包胡椒面,竟然有大半数全都被喷到了姚皇后的脸上,登时将她一张精心描画的妆容破坏得一干二净。另一小半则落在了遭受池鱼之殃的侯公公一头一脸,只见侯公公拼命眨巴着眼,努力想忍住冲上鼻头的一阵阵酸意,才不至于当殿失仪,打出喷嚏来。
再睁开眼时,若水虽然早就料到,仍是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若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耳边就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姚皇后只觉得一股辛辣之极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直冲入脑,鼻翼发酸,再也忍耐不住,“啊……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正对准了那满满一大包的胡椒粉……
若水脚下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这侯公公包的胡椒粉也太多了些,这、这可怪不得她啊……
看着若水那一脸笃定的模样,姚皇后心中信了几分,她想这小贱人当着邹太后和皇帝陛下的面,也绝不敢捉弄自己,打鼻孔里轻轻一哼,便俯下脸去,凑近了那包胡椒粉,轻轻一嗅……
“皇后娘娘只稍靠近了,轻轻一闻即可。”若水眼眸闪动,轻描淡写地道。
“柳姑娘,这个如何用法?”姚皇后看那包粉末并无异常,双眉斜挑,看向若水。
果然姚皇后一听,脸色稍见缓和,侯公公小心翼翼地打开包来,露出深褐色的粉末,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起,举到姚皇后面前。
“拿去给皇后。”邹太后淡淡道。
邹太后点了点头,知道侯公公这是说给皇后听的,告诉她可以放心用,侯公公可是服侍太后多年的老人,说什么也没那个胆子敢捉弄皇后。
不多时,侯公公捧着一个大纸包急匆匆地进殿,对着太后打了个千,道:“启禀太后,奴才亲自去了厨房,包了好大一包的胡椒粉。”
若水也不说话,只睁着纯净如水的眼睛瞅着她,嘴角含笑,旁人眼里看着是宽慰,但在姚皇后眼中看来,那就是赤果果地讽刺。
姚皇后站在殿中,走又不是,不走也不是,等厨房送胡椒粉来的这会儿功夫,她觉得比一年的时间还要煎熬。
“小侯子,吩咐厨房,马上送胡椒粉过来。”邹太后懒得听姚皇后磨牙,直接吩咐下去,这法子好不好使,一试便知。
“咯!”姚皇后哼了一声,马上伸袖掩口,还是没能捂住那一个响亮的嗝气声。
“皇后娘娘不信么?还是以为臣女会加害皇后娘娘?”若水唇角一挑,微微含笑。
“就这么简单?”姚皇后越发不信了,她已经断定这小贱人是在消遣自己。
谷永春忍不住轻轻蹙了下眉,不解地看向若水,若水说的这法子他虽然不知,但原理相通,他不明白若水为什么会教给姚皇后,让她多难受一会,多出点丑不好么?还是这柳姑娘是个滥好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救人?
“臣女这法子很简单,只要取胡椒粉少许,皇后娘娘只稍一闻,打嗝立止。”若水眼都不眨地道。
“你用什么法子?”姚皇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若水毫不回避皇后的目光,坦然而言。
“皇后娘娘要是相信臣女,只要按照臣女的法子去做,臣女敢保证,只消片刻功夫,皇后娘娘就会一切如常。”
这小贱人是嫌她出得丑还不够多,想要来落井下石吗?
“咯……”姚皇后正要出声,一个抑制不住的嗝声又冲胸而出,她登时涨红了脸,对着若水怒目而视。
“皇后娘娘没有听错,是臣女说的,皇后娘娘这病,臣女有法子治。”若水抬起脸,静静地看着姚皇后。
“柳姑娘,如果本宫没有听错,方才……是你在说话?”
她两道柳眉高高的挑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说话之人。
这声音让姚皇后恨得牙痒痒,可这话中之意却让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突然,一个清脆悠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请留步,臣女倒是听说过一个法子,可以在倾刻之间,让皇后娘娘娘您止住这打嗝之状。”
姚皇后早就如坐针毡,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听了太后的话,她匆匆站起身来,对着邹太后和圣德帝各行了一礼,衣袖掩面,往门外就走。
“哦,连谷神医都没法子,皇后,你还是回宫歇息一会儿,平心静气地养养神,说不定就会好了。”邹太后目光一闪,又看向姚皇后。
若水则垂头轻轻一笑,这谷神医这般明显地偏帮自己,违逆太后,真的好吗?
楚王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谷神医倒还知趣。
谷永春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禀太后娘娘,这等打嗝之状,算不得什么疾病,医书上并无记载如何治疗这打嗝不止的情状,在下医学浅薄,并不知晓此法,请太后娘娘恕罪。”
邹太后这时却向他瞧来,出声道:“谷神医,皇后这……这般情状,你可有何良方能够医治啊?”
谷永春目光悄悄地看向若水,见她脸容沉静,心中轻轻一叹,又转了开去。做为神医传人,治疗这等打嗝的小病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他方才看到姚皇后疾言厉色地要对付若水,心中有气,索性来了个撒手不管,故作不知。
殿中诸人面面相觑,对姚皇后不停的打嗝之状毫无办法。
姚皇后一连喝了两杯茶,不但没止住打嗝声,反而越打越响,胸中涨得一股气几乎要把胸都涨裂了,只嗝得胸口都作起痛来,突然,她一口茶喝下,还没来得及咽下,一个嗝鼓了上来,登时喷出了满口茶水,呛得连连咳嗽,情状狼狈不己。
邹太后也连声吩咐宫女们送上热茶来。
若水微微低俯着头,没人留意到她的表情,只有楚王眼尖地瞅到,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又眯成了小月牙儿,心中顿时有了数,皇后变成这般模样,和这鬼丫头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的脸已经紫涨得像个茄子一般,众嫔妃素日里被她打压,今天见了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快意无比,嘴上却都假惺惺地道:“皇后娘娘这是噎着了,快给皇后娘娘拍背,送茶,让皇后娘娘顺顺气儿。”
姚皇后这时尴尬之极,已经不知要如何是好,她越想控制,打嗝之声就越是响亮,一个比一个更响的“咯……咯……”声就像泡泡般从她的胸腔里一个个地往外冒,丝毫不受她控制。
众嫔妃见一向端庄肃穆的姚皇后突然接连地发出难听的嗝气之声,不由得惊呆了,然后就止不住地想笑,只是人人畏惧姚皇后的威压,谁也不敢在脸上稍露笑意,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嘴角一直快裂到了耳朵根。
谁知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越是运气下压,胸口瞥着的气越止不住地上窜,紧接着,又是“咯……”地一声,比方才那个还要响亮的嗝气声再次冲口而出。
她这时候也顾不得恼火,只是拼命吸气下咽,唯恐再次当众发出这样的怪声,那她皇后的面子可就全都丢尽了。
姚皇后一怔,几乎不相信那个不雅到极点的声音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呆,齐齐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向了姚皇后。
突然,“咯……”地一声,一个响亮无比的嗝气声从姚皇后的胸腔里窜了出来,在宽敞阔大的殿堂中听起来格外清楚。
韦贵妃这番话无异于火上烧油,只气得姚皇后七窍生烟,她辛苦维持的高贵优雅的风度险险破功,她胸膛一鼓一鼓地,连连吸了好几次气,都没能把堵中胸口的一口恶气压了下去。
她抬起手腕,转了转泛着浅淡粉色的玉镯,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啧啧赞道:“哎哟哟,不瞧不知道,这玉镯对着光一瞧,简直晶莹剔透得就像是小姑娘家粉嫩嫩的肌肤一样,还真是个宝贝呢,怪不得让皇后娘娘如此心疼,一直记挂到现在。”说完对着姚皇后抿唇一笑。
韦贵妃却傲然不怕,直视着姚皇后能把自己脸上灼穿一个洞般的眼神,笑容依旧灿烂,道:“太后娘娘还未发话,皇后娘娘您着的哪门子急呀!怎么,是不是因为这柳姑娘昨日赢了您心爱的暖玉镯,让皇后娘娘心下不快,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好重重地处罚这以下犯上的丫头啊!”
众嫔嫔被她这喷着火的目光一触,个个噤若寒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带着惧意垂下了头。
姚皇后脸色涨得通红,只臊得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听得众嫔妃私底下的嗤笑之声,怒目扫视过去,恨不得把她们的牙一个个地全都拨了下来,让她们笑!看谁再敢笑她!
韦贵妃以袖掩口,吃吃娇笑出声,火上添油地附和了一句:“太后娘娘自有明断,皇后娘娘请稍安勿躁。”
言下之意显然是说皇后在越职行权,用俚语也就是说,姚皇后你未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眼见得姚皇后不依不挠,气势咄人,邹太后终于抬起眼,看了姚皇后一眼,淡淡地道:“皇后可是要代哀家行使这永寿殿的职责不成?”
自己先前倒是把这姑娘看得小了,这番话倒要叫她对这小姑娘重新估量。
这小姑娘果然异于常人。
邹太后一直默不作声,对姚皇后的暴怒喝斥既不指责也不支持,只是眯着一双老眼打量着若水,见她在姚皇后的威势之下毫不见半点怯意,仍是一脸的从容平静,一双眼睛更是像水晶般清澈透亮,不由暗暗点头。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水听了姚皇后这一番软中带硬的说话,毫不动容,只睁着一双澄净无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邹太后。
姚皇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后镇定如恒,转脸面向太后,又恢复了她一向端庄高贵的仪容,道:“太后娘娘,这柳若水胆大妄言,竟敢仗着自己对太后娘娘有一点小小的恩惠,就提出这等无礼之极的要求,太后娘娘纵是宽容为怀,也不应该饶过这柳若水的冒犯之罪,否则传了出去,这帝都中的姑娘要是都像这柳若水如言,岂不是乱了咱们东黎朝的规矩,请太后娘娘下旨,对这柳若水重重责罚才是。”
邹太后殿里的人,哪里会听她这个皇后的吩咐办事。
这里是邹太后所居的永寿殿,而不是她自己的凤仪宫,这殿中侍立的都是服侍太后的人,至于她自己带来的亲近太监宫女,都候在阁外,无诏不得入内。
姚皇后不由地恼怒欲狂,眼睛周围一转,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喧宾夺主之嫌。
只可惜她连喝了几声,周围却无一人应声,更无一人动手。
所以姚皇后就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声下令,处置若水。
连一直欣赏这小贱人的皇帝陛下都厌弃了她,自己还不赶紧落井下石么!
而且她目光一转之间,已经瞧见这小贱人的话一出口,就连圣德帝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透着不解之意。
姚皇后柳眉挑得高高的,一脸的意气风发,全不似她先前的低调平和,她眼见得若水犯了众怒,瞬间就从众人眼中的宠儿跌成了地里的泥巴,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霉气一扫而空。
也不等邹太后出声,姚皇后又厉喝一声:“来人,快将这大逆不道的女子拿下!免得让太后娘娘见了生气,先拖出去先掌嘴四十,再交由慎刑司发落!”
这是小贱人你自己要找死,可怨不得本宫心狠手辣!
她眼中忍不住闪过狠毒又得意的光芒,柳若水啊柳若水,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她转头看向邹太后,咬牙切齿地道:“太后,此女仗着自己懂点医术,居然敢提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实在是罪不可恕,请太后下旨,降罪于她!”
姚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大胆!柳若水,你真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自由择婿,这话你也配说得出口?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所以在座的所有人都料想不到,这柳若水竟然对楚王妃这个唾手可得的尊崇位份不屑一顾,不但当场拒绝了太后的好意,还提出自由择婿这个大胆之极,在众人眼中更是荒谬之极的要求。
若水一脸的平静从容,却不知她这一句话,就象一块巨石掉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溅起泼天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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