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灵儿呼的站起,瞪眼瞧她良久,才问道,“十一,你是当真不懂,还是不在意?”
“不在意!”莫寒月微笑,拉着她的手在榻沿儿坐下,笑道,“灵儿,人生一世,不过匆匆数十年,成日为了那些子人烦恼,岂不是自个儿没趣?我们行事只需问心无愧就是,又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
“这……这是什么话?”孙灵儿瞧怪物一样的瞧着她,竟没有留意她直呼其名。隔了片刻,才微微摇头,说道,“十一妹妹,你……你哪里听来这些子浑话?是峻小王爷教你的?那个混小子的话你可不能全听!”
那位峻小王爷自个儿胡闹也就罢了,怎么竟然对一个女儿家说这些荒诞不经的话?
谢沁等人也倒罢了,怎么连她小小年纪也混小子混小子的乱叫?
莫寒月好笑摇头,说道,“不是他,这些话,都是十一心里自个儿琢磨的。灵儿姐姐想想,从妹妹第一次进宫,这一年来,外头有多少难听的话?若妹妹事事在意,岂不是要气死?”
孙灵儿侧头略想片刻,不禁默然,点头道,“难为十一妹妹!”
别的不说,就单单她的身世,就有多少闲话出来?要不然,自己姐妹几人也不会杜撰出湖水墨家的谎话。饶是如此,如今仍有不少人不屑于她庶出的身份。若她当真在意,还真是受不完的气。
莫寒月见她明白,微微一笑,问道,“你就是为了拥月公主差人来问才又跑回来?”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马场上习马。
孙灵儿点头,撇嘴道,“可不是,旁人为你气个半死,你却没事人儿一般!”
“噗!”莫寒月笑起,问道,“这会儿呢?人还在马场上吗?”说的自然是拥月公主差来的人。
孙灵儿点头,说道,“易红珠那起子人拉着她说话!”
莫寒月略略一思,轻笑道,“那我们就去马场上走走罢!”向外唤夏儿服侍。
孙灵儿大惊,忙将她拽住,说道,“十一妹妹,你疯了?外头那些人正要瞧你笑话儿,你还自个儿撞出去?”
莫寒月含笑回眸,说道,“她们要瞧我笑话儿,难不成我就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吗?”
“这……”孙灵儿结舌,为难道,“横竖先躲过这几日,过些日子,想来也就淡了!”
莫寒月低笑,摇头道,“她们既然安心要我出丑,不达目的,如何就会淡下去?再说,过几日就是与哈萨族的赛马,我又如何躲避?”
孙灵儿忙道,“叶姐姐说,刚好借着你生病,将此事推掉,换旁人去就是!”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你当拥月公主使人来问话,是为了那些闲话吗?”
孙灵儿双眸大张,吃惊道,“你是说……”
“就是瞧我还能不能赛马!”莫寒月点头。
孙灵儿咬唇,闷声道,“怎么这拥月公主倒像是和易红珠她们一伙儿的!”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她们熟识,自然说得进话去。”
来这里第三天,易红珠等人就能请动拥月公主一同驰马,不是父兄与哈萨族有什么交情,就是她惯会使笼络人的伎俩。
二人说话间,夏儿已替她将骑马装换上,担心道,“小姐,你若非去,走走就是,不要再骑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骑不骑打什么紧!”
夏儿见她不以为然,越发不放心,说道,“那奴婢陪小姐同去!”
莫寒月好笑,说道,“你去做什么?若我从马上摔下来,你可救得了我?”
夏儿连连顿足,说道,“奴婢跟去,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许小姐骑马!”
莫寒月伸手在她脸上轻捏,说道,“你可真是罗嗦!”略想一想,说道,“唤丹枫来罢,她跟着我,你总能放心罢!”
夏儿年幼,又身份低微,跟着自己出去,也不少受旁的丫鬟的白眼。
夏儿大喜,连忙点头答应,转身就向外跑,大声叫道,“丹枫!丹枫姐姐……”
孙灵儿见她主仆说话随意,不禁微微一笑,说道,“也多亏妹妹身边儿还有这几个忠心的丫头。”
莫寒月点头,笑道,“只是管东管西,呱躁的很!”二人边说边向外去,见丹枫已在门外等候,一道儿出行宫向马场而来。
马场上,谢沁刚刚驰回一周,正在树下歇息,见到她来,不禁一惊,站起迎上,低声道,“十一,你怎么出来了?当真是胡闹!”抬眸向孙灵儿一望,恼道,“灵儿妹妹,又是你沉不住气!”
莫寒月笑道,“姐姐不要怪灵儿姐姐,她纵不去,妹妹闷这几日,也想出来走走呢!”
这里的一点动静,已将近处的一些小姐惊动,纷纷向这里望来,凑到一处窃窃低语。
不管那天殿上有没有易妃的那场发难,也不管几位王爷如何替她遮掩,她和峻小王爷二人整夜未归,已是不争的事实。在大梁朝,她女儿家的名声已经玷污。
这几天听说她病着,都只道是借故托词,不敢出来见人,哪知道今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出来,还笑的如此坦然,竟像是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难不成她当真不懂?还是权当众人将那日的事忘记?
景郡王正在马场上替几位小姐演习骑术,遥遥望见她来,也是暗吃一惊,匆匆交待小姐们自行练习,策马赶回。
这几日莫寒月不在,景郡王不用再单盯着她一人,易红珠等几位骑术颇佳的小姐就日日缠着他练习精深些的骑术。景郡王本就是马上战将,对骑术有特别的情结,自然欣然应允。
易红珠喜出望外之余,心中暗暗盘算,如何能够取代莫寒月成为此赛的焦点,进而夺取这位俊美王爷的青睐。
此时正将拥月公主的使女带离谢沁等人,向她旁敲侧击大赛之事,目光却时时留意场上的景郡王身影。突然见他策马而回,不由微微错愕。
顺着他的身影回头张望,但见那边树下,一条瘦瘦小小的身影正立着与谢沁说话,竟然就是相府那个傻子,不由恨的咬牙,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谁来了?”使女顺着她的目光伸长脖子向那里张望。
易红珠抿唇,冷笑道,“自然就是那位十一小姐!”
“是十一小姐?”使女眸子一亮,忙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公主正有话给十一小姐,还请易大小姐引见!”
说这许久的话,也不曾听她说起!
易红珠眸中闪过一抹怒色,微微转念,又不禁浅笑,点头道,“姑娘客气!”起身上马,带着她向这里驰来。
此时傅飞雪、叶弄笛等人见莫寒月来,也策马赶回。罗雨槐皱眉怨道,“你身子刚好些,又跑来做什么?”
叶弄笛也道,“怎么不多歇歇?若嫌气闷,使人来唤我们过去就是!”
傅飞雪却扬眉道,“十一,难不成你还惦记赛马?”
莫寒月与姐妹几人一一见礼,这才含笑道,“马自然要赛,今日不过是觉得身子轻快,出来走走罢了!”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你若气闷,这会儿在宫里走走就是,怎么还跑来这里?”抬眸望去,果然见易红珠正带着拥月公主的使女向这里来,不禁微微皱眉。
莫寒月顺着她的目光回望,却见景郡王正策马而回,忙迎上行礼。
景郡王跃身下马,向她略一打量,含笑问道,“十一小姐大好了?怎么来马场也不事先命人说一声儿,可没有备下你的马儿。”三日不见,本来就瘦骨零丁的小身子,看着更单薄几分,倒是没有了那天的病态。
莫寒月点头,也不禁笑道,“十一已经无碍,有劳王爷动问!今日不过是来走走罢了,不敢惊扰王爷!”
原来不是骑马!
景郡王倒微微松口气,点头道,“你大病初愈,原该多歇息几日。”
“多歇息几日?”身后,易红珠冷笑接口,说道,“再有三日就是赛马大会,纵然拥月公主不愿讨这便宜,将比赛放在最后一天,也不过六日,不知十一小姐还要歇息几日?”
孙灵儿见她又来挑衅,不由双眉一立,上前一步,大声道,“易大小姐,这小姐们赛马的事,皇上明旨是谢姐姐为首,几时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易红珠脸色乍青乍白,昂首道,“事关朝廷颜面,我易氏世受皇恩,自然也要过问!”
莫寒月却浅浅一笑,问道,“哦?三日后就是赛马大会?”转头向景郡王瞧去。
宇文青榕轻轻点头,说道,“不错!原想着因为那场大风,哈萨族百姓牲畜受损,要拖延些日子,梓伊族长却说正好借着大赛冲冲晦气。”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
拥月公主的使女已跃下马来,上前见礼,说道,“十一小姐,我是拥月公主的使女洛娃,我们公主听说十一小姐生病,已请准族长,将比赛放在最后一日,问十一小姐可有异议?”
哈萨族的赛马大会共有三日。
莫寒月还没有说话,易红珠已微微扬眉,浅笑道,“洛娃,这里有景郡王和谢郡主在,此事怕十一小姐做不了主!”
洛娃扬眉,奇道,“为何?与我们公主相约赛马的,可是十一小姐!”
易红珠咬牙,低笑一声,说道,“我大梁朝尊卑有别,十一小姐出身卑微,这等大事,岂能擅自做主?”
洛娃皱眉,说道,“可是我们草原上,都是谁的事谁当着,我们公主与十一小姐约下的赛马,自然是公主与十一小姐商议!”
易红珠本想借机打压莫寒月,哪知道莫寒月立在那里含笑不语,却反而是拥月公主这位侍女与自己针锋相对,不禁暗怒,冷笑一声,说道,“若没有圣旨,你道区区一个十一小姐,能召齐十位小姐与你们赛马?”
洛娃皱眉,不解道,“这又与圣旨有什么干系?”侧头瞧着莫寒月,问道,“或者是十一小姐身子不曾大好,六日后也不能比赛?”
谢沁心头一动,顺势说道,“那日十一小姐遇险,拥月公主也早已知道……”
“姐姐!”莫寒月将她的话打断,向洛娃微微一笑,说道,“请洛娃姑娘回禀公主,六日之后,十一定会如约比赛,定不爽约!”
“好!还是十一小姐爽快!”洛娃大喜,向莫寒月躬身为礼,又向旁人略一点头,就算辞过,上马驰去。
易红珠眼见谢沁有意替莫寒月推托,偏偏她自个儿一口应下,自己已无法取代她,不禁咬牙,冷笑道,“十一小姐,此赛担的可是朝廷的颜面,你可不要当成儿戏。”
莫寒月目送洛娃去远,这才转头向她笑望,说道,“原来易大小姐是为朝廷的颜面担忧,十一当真是惭愧。只是如今既然大好,到时自会参加,断断不会因十一一人令朝廷丢脸。”
易红珠冷笑道,“纵然参赛,凭你那三脚猫的骑术,怕也一样丢脸!”
“易大小姐!”旁人还没有接口,就听一个清润的声音懒洋洋的接口,说道,“易大小姐这是瞧不起十一小姐,还是瞧不起本王!”
峻小王爷!
众人都是一怔,转头四望,又不见人。谢沁扬眉,唤道,“峻小王爷,出来罢,大伙儿都瞧见你了!”
“噗!”一声轻笑,峻小王爷淡淡道,“怎么本王在草丛里吗?谢郡主在哪儿瞧见本王?”
这一下,众人都听出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抬起头,就见峻小王爷正慢腾腾的从两支交叉的树枝上坐起,伸一个懒腰,俯身下望。
他什么时候跑到树上?
谢沁皱眉,不悦道,“峻小王爷,你怎么成日在树上睡觉,当自己是只鸟儿吗?”
峻小王爷笑道,“这树上又透风又凉爽,还有好戏可瞧,有什么不好?”
景郡王见他一脸惬意,丝毫没有下来的打算,不由好笑,摇头道,“峻儿,你要大伙儿就这么仰着头和你说话吗?快下来!”
宇文峻这才懒懒应一声儿,点头道,“好……”话未落,人已从树上一跃而下,落至中途,双脚在树干上一蹬,凌空一个翻身,身形半卷,翩翩落地。
又在炫耀轻功!
莫寒月微微撇唇,景郡王却点头赞道,“好!”
峻小王爷一脸得意,笑嘻嘻的道,“小皇叔过奖!过奖!”转头慢行几步,停在易红珠马前,含笑道,“方才易大小姐说什么?”
话刚说完,还等不及易红珠回答,又连连后退几步,向景郡王皱眉道,“小皇叔,这一下来,可是本王仰着头与一个女子说话,不好!不好!”连连摇头,一脸嫌弃。
景郡王微微扬眉,向易红珠望去一眼。
从她过来,说这许多话,竟然没有下马,更不用说与人见礼。
易红珠自知失礼,微微抿唇,只好翻身下马,先向峻小王爷一礼,说道,“是臣女无状,峻小王爷莫怪!”
宇文峻大度摆手,说道,“你知错就好,下不为例!”
“你……”易红珠暗怒,却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得咬牙道,“多谢峻小王爷!”这个无赖,还当真把寻常的一句话当成认错!
谢沁等人不禁好笑。也只有峻小王爷这等人物,才治得住易红珠。
小小的波折之后,峻小王爷好整似瑕略整衣袖,仍然接起前话,说道,“方才本王听易大小姐说,十一小姐是三脚猫的骑术?”
敢情这一节还没有掀过。
景郡王无奈摇头,说道,“谁的骑术好一些,三日后自见真章,又何必为此事争执?”
“小皇叔!”峻小王爷桃花眼斜睨,瞧他一眼,说道,“小皇叔是此次小姐们赛马的总教习,说起来,小姐们可都是小皇叔的徒弟,小皇叔不会偏私吧?”
当然会!
景郡王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前几日,他可是一直偏私十一小姐。
峻小王爷含笑道,“如今易大小姐瞧不上十一小姐的骑术,不知小皇叔是不是偏私易大小姐,私相授受?”
什么叫私相授受?
易红珠脸色微变,抬眸向景郡王速速望去一眼,张嘴要想反驳,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若景郡王真的肯和她私相授受,她这几日又何必花尽心思纠缠?
景郡王也听的皱眉,斥道,“峻儿,你胡说什么?”
“胡说?”峻小王爷扬眉,含笑道,“也就是说没有了?如此最好!只是小皇叔是端方君子,不愿私相授受,我宇文峻却不过浪子罢了,很想与十一小姐私相授受!”
“混小子,你乱说什么?”谢沁皱眉低喝,不禁暗暗咬牙。
这个家伙,还嫌十一的名节毁的不够彻底?
“哪里有乱说?”峻小王爷不以为意,向莫寒月招手,说道,“来,丫头,这几日由本王私下教你控马之术!”
私下教控马之术,就叫私相授受?
景郡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轻轻摇头。
只是因为那场大风,二人之间本已被人传的风言风语,如今再容他胡说八道下去,又不知说出什么话来,摇头道,“十一小姐习马,本王身负教习之责,不劳峻儿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峻小王爷连连摇头,笑道,“小皇叔虽说是总教习,可是各府公子却都是教习,皇上还特意命本王也多来瞧瞧,正可替小皇叔分忧!”
倒成奉旨办事了!
景郡王皱眉,说道,“皇上命你多来瞧瞧,也未说让你单单教习十一小姐一人!”
“是啊!”谢沁也不禁皱眉,向峻小王爷一瞪,说道,“峻小王爷,休要胡闹!”
“我哪里有胡闹?”峻小王爷扬眉,说道,“这许多小姐习马,小皇叔又如何顾得过来?如今易大小姐既然瞧不起十一小姐的骑术,那十一小姐就由本王教习,到时倒要与小皇叔的徒儿一分高下!”
也不等景郡王应,转头去瞧莫寒月,问道,“丫头之意如何?”桃花眼快速向她一眨。
这一瞬间,莫寒月已经会意,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有劳王爷!”
这是答应了啊!
谢沁大急,忙道,“十一妹妹,峻小王爷不过玩闹,哪里能够当真?”
“本王几时玩闹?”峻小王爷瞪眼,指着鼻子道,“你瞧瞧,几时见本王如此认真过?”
还当真很少见他如此认真!
只是……
谢沁抿唇,怒道,“你如何我不管,十一妹妹不能跟你习马!”
“姐姐!”莫寒月淡淡接口,说道,“峻小王爷说的也是,这许多小姐习马,景郡王如何能够兼顾,妹妹跟着峻小王爷习练也是一样!”
刚才只是看他一个眼色就已明白,那天她和他在风里的狂奔,情急之下,早已经将浑身的本事用上,逃了性命的同时,也被他将所有的底细看去。
如今要想在赛马大会上争胜,又不令旁人起疑,唯一的法子,就是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不管到时露出什么惊人手段,都可以说一句,“是峻小王爷传授。”
她心里转的心思,连谢沁也不大看的分明,更何况是景郡王?
宇文青榕见她坚持,不由俊眸微暗,苦笑道,“原来十一小姐更看重峻儿的骑术!”
他可是驻守边关多年的战将,而宇文峻却是羁于盛京的皇室质子,这马上的功夫,自分优劣。哪知道,她宁肯跟着峻小王爷习马,也不愿由自己教习。
莫寒月听他语气中略带寥落,不由心头怦的一跳,瞬间想起那日在林中,他偶然吐露的心事,心中略觉不安,浅施一礼,说道,“皇上既指定王爷为总教习,自然是王爷的骑术好些,只是如今参赛的小姐未选,王爷无法兼顾,倒是峻小王爷教习臣女一人更易专注!”
“不错!不错!”峻小王爷连连点头,说道,“本王只教她一人,旁人不管!”
也没人让你管!
谢沁瞪他一眼,见莫寒月坚持,微默一瞬,不禁轻轻一叹,点头道,“也好,只是你二人不许再往远处去!”又转向莫寒月道,“妹妹身子刚好,还要量力而为!”
想莫寒月聪明绝顶,既然如此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
峻小王爷吐舌,笑道,“那是自然,难不成还真的不要小命儿?”
莫寒月也微微一笑,点头道,“妹妹自有分寸,姐姐放心就是!”
景郡王见谢沁竟然答应,不禁向她瞥去一眼,抿唇默然。
果然,第二天一早,众人刚刚在马场上聚齐,峻小王爷说是要传授他的“不传之秘”给十一小姐,不许任何人跟着,就带着莫寒月离开马场。
谢霖、罗越二人听说,不约而同的赶来,见马场上果然没有二人的身影,不由连连顿足。谢霖皱眉道,“沁儿,他们胡闹,你也由着他们?身边可有奴仆、丫鬟跟着?”
谢沁微微摇头,叹道,“大哥,不管是峻小王爷,还是十一妹妹,他二人的性子,你又拗得过谁去?”如果这二人中有一个不愿意的,她也没有办法勉强。
谢霖倒被她问住,默然片刻,苦笑道,“纵然如此,总也要有人跟着!”
罗越也道,“丹枫功夫不弱,又是十一的贴身丫鬟,怎么她也偷闲?”说到后句,已经有些怒意。
谢沁摇头,说道,“是十一妹妹执意不肯,再三向我保证,说不离马场三里之内,若有风吹草动,立时就能赶回行宫。”
“那样的狂风暴雨,他二人也一样安然回来,这倒不必担心,只是……”谢霖轻轻摇头,与罗越对视一眼。
罗越抿唇,恨恨道,“峻小王爷那个小子,他自个儿不顾名声,还要拖着十一!”目光向马场外掠过,问道,“可曾瞧见他们往哪边儿去,我去寻寻!”
“你哪里寻去?”谢霖苦笑摇头,说道,“这行宫四周,都是草原,又没有什么固定的道路。”
谢沁见二人关切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大哥,罗大公子,你们也不必着急,想十一妹妹如此聪慧,既然知道那些流言,自然会自个儿设法,我们插手太多,怕反而误事。”
谢霖、罗越对视一眼,又不禁轻轻点头。谢霖轻叹一声,说道,“我只怕她年幼,还不知这闺誉对一个女儿家的重要,反而被她的聪慧所误。”
谢沁摇头,说道,“昨日我曾细细问过灵儿,十一妹妹是听到流言,又有拥月公主的使女在,才执意出来。后来我也想过,事情既已发生,压是压不住的,她总是躲着不见人,那话反而越传越难听。昨日众目睽睽之下,她堂而皇之的在这里一站,那些流言倒不攻自破。”
至少,已经没有人敢说,十一小姐闺誉有失,躲着不敢见人了。
罗越轻轻点头,说道,“昨儿我听雨槐转述,依那拥月公主使女的话,哈萨族还当真将这比赛看成是寻常女儿家的一些玩闹,偏我们却小题大做。”
谢沁点头,说道,“哈萨族虽归大梁,可终究风俗各异。更何况,虽说十一只是相府的小姐,可终究是伴驾而来,一言一行,自然与朝廷息息相关,也不能与拥月公主相比。”
其实,若对方不是拥月公主,却是寻常的哈萨族小姐,大梁朝廷又岂会如此看重?
谢霖轻轻点头,说道,“哈萨族如何,我们不必去管,此次比赛,若是十一能够争胜,得下皇上的赏赐,这区区流言……”
他话还没有说完,罗越已经会意,手掌在腿上一拍,说道,“是啊!此次比赛,本就是因十一而起,若能争胜,她必居首功,到时皇上若有封赏,旁人纵要说什么,也还要掂量掂量!”说到这里,又大不放心,皱眉道,“只是峻小王爷的骑术我们都不曾见过,不知他能教出些什么来?”
谢沁点头,说道,“那个小子虽然混帐一些,可是依那日他对十一的回护,想来也当真是一片助她的心思。只是……”微微摇头,苦笑道,“我也是担心,他能教十一些什么?又不肯让旁人跟去。”
罗越渐渐坐不安稳,起身道,“我还是去寻一寻,不要骑术没有长进,又从马上摔下来!”辞别二人,上马向马场外驰去。
谢沁望着他一人一马消失在绿草起伏间,目光又在马场上搜寻到景郡王的身影,这才轻声道,“大哥,你不去瞧瞧吗?”
谢霖一怔,回头向她深望一眼,淡笑道,“去瞧什么?”
谢沁微微摇头。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说来,十一妹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可是不知为何,沁儿总觉得她身上,竟然有我们这些人都没有的气势,不知不觉,就不再将她当个孩子。而你们……”
语气略略迟疑,说道,“峻小王爷倒罢了,他本就年少胡闹,十一妹妹又是个不拘泥小节的,围着她转倒还说得过去。如今就连景郡王和罗大公子的心神,也不自觉跟着她转,还有大哥……”
“沁儿!”谢霖不等她把话说完,已忍不住截声打断,皱眉道,“她只是个孩子,八岁!”
“嗯,八岁!”谢沁叹一口气,不禁低笑出声,说道,“瞧瞧,我又忘了!都是她有时说话行事,不像一个幼妹,倒像是个姐姐一样!”
谢霖愣怔一下,也不禁笑起,点头道,“是啊!有些话,连我们也说不出来呢!”说到这里,心中又不禁一黯,低声道,“每次她说出那些话来,我就会想,她回相府前那七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想来,并不只是在什么地方养大那么简单。”
“嗯!”谢沁点头,说道,“只是她不愿提,我们又如何去问?那岂不是掀到她的伤处?”
兄妹二人同一心思,谢霖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抬头望着马场上纵马而驰的条条身影,轻声道,“论十一的举止风仪,又较哪一位世家小姐不如?缺的,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
谢沁点头,目光也望向马场上纵马奔驰的众小姐,唇角掠过一抹讥讽笑意,说道,“这些日子,这许多小姐勤练骑术,难不成当真是为了朝廷的颜面?”
谢霖低笑,说道,“自然是皇上的赏赐!”若皇帝赏赐的是什么金珠首饰,这些小姐也未必稀罕,盼的不就是皇帝的一旨诏封?
能得到皇帝的诏封,在众小姐之中,那可就高人一等。
谢沁侧头向他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就是为了十一妹妹,沁儿也要尽力而为!”
谢霖点头,望向她的眸光却有一丝担忧,说道,“只是旁人也倒罢了,只有你……”
不论比赛输赢,谢沁都已是二品的郡主,若是再立功,也就只能封妃。要知在后宫之中,嫔妃受封得宠,又岂有不侍寝的?
谢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禁脸色微变,抿唇默然。
旁人日日争抢的东西,于她,竟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莫寒月随着峻小王爷一路驰出马场,眼瞧已驰出四、五里地,不禁唤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峻小王爷回头,笑道,“怎么,丫头,怕了?”
莫寒月撇唇,说道,“哪个怕了?只是我答应谢姐姐,不会远离。”
峻小王爷不以为意,漫声道,“模竖她又不知道!”
“你……”莫寒月瞪他一眼,皱眉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个‘信’字,若不然,日后谁还信你?”
峻小王爷微微挑眉,桃花眼中带出一抹戏谑,好笑道,“想不到十一小姐还是一个诚信君子!只是不知,十一小姐身边儿的人,都能与你讲一个信字?若果然如此,你又何苦动那许多心思?旁人不说,就是谢沁,难不成你当真事事说给她知道?”
是啊,她的心里,藏着那许多的秘密,谢沁等人都并不知道,反而是眼前这个狡赖的峻小王爷知道的多一些。
莫寒月默然,轻声一叹,说道,“那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岂是有心欺瞒?”
“不得己?”峻小王爷微微摇头,却也不愿和她多辩,提鞭向远处一指,说道,“这马场方圆三里之内,都是草原,一会儿日头升起来,怕无处躲藏。再往前一里,却有一片极大的林子,不管是歇息还是取水,都方便许多。”
原来如此!
莫寒月点头,说道,“那就快些罢,如此磨蹭!”打马冲到前头。
这个丫头……
峻小王爷扬眉,不禁好笑,纵马跟上,笑道,“此刻还算清凉,倒不急着过去,横竖不过一里地罢了!”
莫寒月奇道,“你非要离开马场,不就是为了自个儿偷闲,无人管你?此刻不去那里,又做什么去?”
峻小王爷双眼大睁,说道,“自然是教十一小姐骑马,难不成还会有假?”
“嗤。”莫寒月轻嗤撇唇,转过头去不理,手中马缰却已缓收,策马慢行。她的骑术得自父亲莫松的真传,而且青出于蓝,经过这几日的练习,这副身体的力量虽不能与前世相比,但控马的感觉早已经回来,又还哪里用人去教?
峻小王爷自然瞧出她的心思,轻轻摇头,说道,“你骑术纵好,可是寻常马儿与良驹之间,岂止是一点点的差别?”
莫寒月扬眉,冷笑道,“纵然是寻常的马儿,我也未必就输给旁人!”傲然之意,跃然而出,这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前世那统领千军,执戟沙场的岁月。
峻小王爷低笑一声,说道,“谁又管你输赢,只是你如此喜爱马儿,就不想试试?”说着话,伸手在自己红马的马颈上轻拍。
“你是说……”莫寒月眸光一亮,牢牢的锁在红马身上,一时竟然错不开眼。
就知道你不能抵挡良驹的诱惑!
峻小王爷心里暗笑,点头道,“本王的彤云虽然不比小皇叔的乌云盖雪,可是却强过寻常御马许多!”驹是良驹,未必比御马监里的御马强多少,可是他坐下的马儿没有经过御马一样的驯练,还有几分野性。
莫寒月被他说的心动,微微咬唇,说道,“王爷的马儿自然强过御马,可是……”回想那日风雨中的疾驰,这红马驮着两个人,尚且奔行如飞,若由她一人施展骑术……
峻小王爷见她一张小脸儿上全是光辉,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的功夫,你用来与它熟悉,到时就让它陪你比赛罢!”
“真的?王爷舍得?”莫寒月大喜,不敢置信的反问。
在沙场上,马儿是战将最忠诚的伙伴,寻常将士,断断不愿将自己的坐骑借给旁人骑乘。那一天二人在狂风暴雨中逃命也倒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肯借给自己用来比赛。
峻小王爷唇角含笑,挑眉道,“若是旁人,本王自然不肯,可是是十一丫头,不要说骑本王一匹马儿,就是要骑着本王比赛,本王也万死不辞!”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意,眸底却透出一抹认真。
经过一场患难,不要说一匹马,日后这个丫头的事,就是他宇文峻的事。
又说胡话!
莫寒月瞪他一眼,目光仍然落在红马身上,微微咬唇,点头道,“那比赛之后,十一就还给王爷!”再也忍耐不住,一跃下马,向他奔来。
我还怕你不还吗?
峻小王爷唇角微挑,眸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见她奔来,也跃身下马,将马缰交到她的手上,手抚马颈,说道,“彤云,好生听十一姐姐的吩咐!”
“又胡说八道!”莫寒月瞪眼,也踮脚去抚马颈,说道,“彤云,我们去玩儿,不用理你这无聊主子!”
哪知她手指刚刚抚上,彤云突然一声长嘶,马头仰起,后退几步。莫寒月一手摸空,不由挑眉,笑道,“想不到这性子倒是烈的很!”侧头瞧一眼峻小王爷,又加一句,“和你主子一个脾气。”
峻小王爷将马带住,含笑道,“来罢,我送你上马!”
由主人送上马背,红马自然会驯顺一些。
莫寒月撇唇,说道,“不必!”话音刚落,抢前一步,一把抓住马缰,顺势前带,借着马儿后退的拉力,身形已一跃而起,凌空一个倒翻,稳稳落上马背。
“好!”峻小王爷一声轻喝,松手退后。与此同时,红马前蹄奋起,一声长嘶,向前纵跃而出。
莫寒月马缰微收,双腿紧紧夹紧马身,身体随着它的狂奔不断起伏,却像是粘在马背上一般,竟不滑落半分。
没想到这个丫头还当真有几把刷子!
峻小王爷瞧的眉飞色舞,纵身跃上御马,自后追去,扬声笑道,“十一,不要怕,若是落马,本王会抱住你!”
谁要你抱?
莫寒月马上翻个白眼,俯身拍拍马颈,笑道,“彤云,你主人追来了,快跑,将他甩开!”不勒马缰,反而纵马疾驰。
峻小王爷见状,不由微微扬眉,摇头笑道,“丫头,你的性子也烈的很啊!”虽然说笑,可终究怕她有失,不断催马,自后紧随。
这一场奔驰,等到红马力尽,早已掠过林子,驰出十余里。莫寒月将马勒住,拍拍马颈,赞道,“当真是好马!”回头向随后赶来的峻小王爷笑望,问道,“王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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