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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灯盏微亮，火心噼啪作响，一曲到了终时，难免悲怆。
姑雅低头不语，抿唇细细端详手中的那支白玉长笛，是与萧子谷那支成对的，可惜她是逍遥派弟子，也是唯一一个。
按派中规矩，男子终生不娶，女子终生不嫁，修习逍遥绝学，身心聚要逍遥，不为人世繁杂所扰。
她突地想，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柳眉急蹙，心道，莫不是因了那笛声才扰乱了心境？
萧子谷看得微呆，手上青玉长笛还举着，面上却难堪，心中忐忑，看着面前姑雅那并不好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姑雅仙子，莫不是我吹的太难听了？”
“嗯？”姑雅瞬时回神，眼中泪光已收敛，听闻萧子谷的声音，连忙摆手，柔柔摇动脑袋。
她低声哀叹，淡不可闻，口中有话要说，又说不出。
灯光照映下过了好久，那火心摇曳，竟拽动案上的影；两道长影相看成趣，细闻山外鸟声，悠然自成，当真是个逍遥的地方。
“你......”萧子谷略微迟疑，瞧着姑雅发呆，心中先前的难过却消散了好多，面色已大好，“你没事吧？”
姑雅突地抬头看他，遁着那声调，脑子里无法抑制的想将这人的面容刻下去，更想看看她是否就是儿时那人。
“你乳名是不是叫做‘风儿’？”姑雅想问，但开不出口，红唇微微开启，浅露贝齿。
萧子谷见她呆怔模样，自己眉头挑动，又是好久才开口低声：“姑雅仙子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姑雅眼中顿时有光亮闪过，但只一瞬，又霎时黯淡了，重又底下了头：“不是......并没有。”
“欸，”萧子谷把玩长笛，觉得那材质好滑，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到了地上，“你还没说呢，我究竟奏得好不好？”
姑雅淡然一笑，竟无比倾城，轻轻回道：“好，很好的，我原以为你还要三个月才能去看那些琴谱，现在看来只需几日就可了。”
“哦？”萧子谷难得挤出笑脸，“如此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
姑雅轻轻点头，又道：“却不知你吹奏的是那首曲子？”
“嗯......”他突地想不起是那一首，只是那旋律深印脑海，细致入微，难以忘却，“我记不起来了，只是指法却都还记得。”
“是了，”姑雅又一次点头，眼帘垂了下去，“幼时记忆强盛，却只能记住片段，你能清晰的记到指法，已经不错了。”
萧子谷一笑，又将青玉长笛搭在唇上：“如此说来，你也会奏这篇曲子？”
“嗯，”姑雅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右手拈起自己的白玉长笛，“我这笛子是三生石做的，而你吹奏的曲子，偏偏是那首《秋霞流光曲》，二者同加，回思无穷。”
“《秋霞流光曲》？”萧子谷口中低声喃喃，“好美的名字。”
“确实，此曲乃峨眉派掌门秋风城所谱，传言其间藏有万分绝妙的剑法，只是会吹奏的人不多，而能从中悟出剑法的就更少了。”
“峨眉派掌门秋风城？”萧子谷脑中急转，“峨眉掌门不是素恒大师吗？”
姑雅闻言一呆，半晌才开口：“素恒......原来他已经不是掌门了。”
“哦？那此人又是何人？”
姑雅微微抬头撇他一眼，轻声道：“不必晓得的，既然不再是掌门了，天下也没必要再晓得他的名姓，只要有一曲《秋霞流光曲》，便足够啦。”
萧子谷闻言而思，稍稍点头，旋即，就弹指吹奏起来。
“对了，你那支长笛是天殒青玉琢磨而成的，虽与我这支成对，但威力却比这支大多了，吹奏时调整好真气流动，若是被它引导而激，伤到了可是很难医救的。”
萧子谷朝她眨眨眼，是以明白，随后稍稍压低音量，长奏乐曲，绵绵处，若风微拂，秋意盎然，亢长处，如阳光直照，满空飞霞，点缀艳秋；抑扬顿挫，高低起伏，真情流露，末微星寒。
本来是要与他同奏的，可听着听着，姑雅竟呆僵了，耳边却忽然响起恒风子的话语来：“记住，你此后要遇见一个比你性命还重要的人，他叫你落泪，叫你欲死；你若坚强不去理会，便能逍遥此生，你若不能，此生却比你三世还要痛苦。”
而一个女子，她一生只为一个人落泪了，竟再无法自拔。她想起一句诗，“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瞬时慌神，自己这是怎么啦，心境竟如此浮躁。真气暗渡，连连运转，方才按压下去。
耳边又是《秋霞流光曲》的乐律，禁不住，自己终吹奏起来。
霎时，二人的笛声相互夹杂，一边低沉有力，一边清新脱俗，虽是同一支曲子，但又像两支。
萧子谷终于忘却了，忘却了自己还在吹奏，手上指法仿佛是它自己在跳动着，何时点哪一孔，何时用几分真气，都是自然流出，心中酣畅淋漓，不由闭上双眼。
那一刹他如同被一个高手用内力震杀了，想睁开眼却睁不开，面前一片漆黑，却仿佛水面在波动，渐渐的，竟有画面显了出来。
和风容与，明日映天。甘露被宇，蓊郁高松。
他看见一个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上把玩着青竹笛，面上带着极美的微笑；这女孩好美，天生的美人胚子，穿一身长长的白裙，那白裙拖起来，比她人还高。
微亮又洁白的阳光，透明仿佛不可看见。从天穹中降下来的，没有温度，柔柔和和，洒在小女孩的乌黑秀发上，就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
“喂，”小女孩笑颜如花，“你不过来和我一起玩吗？”
萧子谷愣了，他不知道小女孩是不是在叫他，耳边响起一支熟悉的笛曲，相当悦耳，又极具空灵。
“我在学你教我的曲子呢？”那笛曲嘎然而止，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萧子谷背后传出来。
“哎呀，以后还有机会慢慢学的，但那边的青梅再不摘就没有啦。”
萧子谷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虎头虎脑，穿藏青长袍的男孩子，手上也拿着青竹长笛，正捉摸着到底去不去。
却在那时，一个影子从天而降，萧子谷逆光而望，但看不见她的脸。
“好啦，”那影子开口说话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嘛，”小女孩先前的笑脸霎时变作沮丧，“姑姑，你让我们再玩儿一会儿吧。”
“唉。”那女子在光里摇头，似乎笑了。
萧子谷喉头上下一动，面前的一切瞬时扭曲，一切都在眨眼间消失，重归了黑暗。
又一个画面闪了出来，是晚上，似乎他正随别人御风狂行。
身后有好多人在追他，他怀里沉甸甸、软绵绵，有暗香飘动，正抱着一绝世美人。
风从他面上拂过去，他脚尖连踩，几转就飞出了丛林，凭空一跃，在皎洁的残月下，竟万分寂寥。
终于他到了悬崖上，没了路，心里浮起万物飘零之感。
他俯下身，在那女子的耳边轻轻呵了口气，淡然道：“对不住啦。”
二人双双齐跳，在月光里，终于坠进了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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