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派那伙人身上有莣枝的气味，这就是江蓠想说的话。
第一次在仙箓司前厅中交手时她便发现了，但当时因在电光石火间中毒昏厥，醒来之后就忘了这事。后来在崆峒派被鲁春生偷袭，才又发现了那股香气。
是错觉？是巧合？总归有些蹊跷。
江蓠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萧道凌正盯着自己看。
她以为萧道凌也在发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师兄，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萧道凌看来一眼外面昏黑的天色，对江蓠说：“今天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
江蓠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不用吧，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
“怎么，你没听说么？最近派中弟子频频见鬼……”萧道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江蓠走在前面。
江蓠看他不由分说地跟了出来，也没办法，回答道：“谢亭山是说他见鬼了，还有别人么？”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自己数月之前也曾见过莫名的人影，不由打了个寒颤。
萧道凌：“总之异象纷纭，还是小心为上。”
两人按落在不孤山上。
是夜秋气萧骚，月华如洗，风清露冷，别有一番情味。窗前几坛桂花酒漏出的香气，甜蜜醇厚又冰凉沁心，让来客有些舍不得走。
江蓠看萧道凌的表情，也知道恐怕得解了他的酒馋才能把他送走，便从屋中取出酒盏，请他在屋檐下由木板铺成的平台上坐定。
“我也有弟弟。”江蓠递了一杯酒给萧道凌，试着找共同语言，“只是我离家时他还很小，所以没有太多机会相处。不过自从他开始读书后，就常写信给我。从简单的几个字，到现在的长篇大论，已经有厚厚一叠啦。”
萧道凌：“毕竟血浓于水，手足之情，不在乎朝夕相处。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弟弟。”
江蓠：“哪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弟弟……难道你不喜欢么？”
萧道凌：“哈哈，喜欢是喜欢……不过他现在跟我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
江蓠：“弟弟妹妹嘛，都是这样。小时候特别依赖你，等长到一个年纪，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萧道凌：“怎么个不一样法？”
江蓠：“就是……你没法再吓唬他们了，他们会骑到你头上来，变得好像跟你是同龄人，变成平等的朋友。”
萧道凌：“哈哈……青雀与我，还是有些不同。”
江蓠：“不同在哪里？”
萧道凌：“毕竟……我们并非一母所生。”
江蓠：“啊？但看你们长得很像啊……”
萧道凌：“他母亲是宗室之女，身份显贵。为了迎娶她，家父休了自己的原配妻子……亦即家母……彼时家母已无本家可归，只得出家为尼，终老于洛阳澜雨寺中。”
江蓠见萧道凌两杯下肚后开始讲述凄凉身世，便试着化解道：“巧啊巧，太巧了！”
萧道凌：“何谓巧？”
江蓠：“巧之一呢，就是我跟我弟弟也不是一母所生。我母亲是胡人，在我年幼时便离家北归了，虽不是被家父所出，但结果也差不多，你说是不是很巧？”
萧道凌：“那……巧之二呢？”
江蓠：“巧之二呢，就是我也是被休掉的原配夫人啊，而且出家做了道士，将会终老于这玉浮山中~”
“哈哈哈哈……”萧道凌听她把这些事说得如此轻松，自己的稍许愁情也顿时烟消云散。
江蓠：“老天从你身边抢走了你的母亲，就还给你一个弟弟。老天让我跟家人分离，却给我许多山中的姐妹。要知道，父母是无法一直陪伴我们的，但兄弟姐妹不一样。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老去，他们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长久的牵挂和羁绊……所以老天待我俩都不薄，不是吗？”
萧道凌：“是是是，江蓠师妹说的极是。”
江蓠：“人世间实在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以你兄弟二人的品性观之，令尊应绝非贪慕虚荣、攀龙附凤之辈。为迎娶宗室女而与原配离异，恐怕他老人家也是被逼无奈。”
萧道凌：“那你是否想过，陵越之所以拒绝你，也是迫于无奈？或许……他其实很喜欢你。”
江蓠：“我可不觉得他是迫于无奈，要不然我也太迟钝了吧，作为一个女人……”
萧道凌：“迟钝？”
江蓠：“我是说，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喜欢。不过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以他的臭脾气，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情，谁也没法劝他回头。”
萧道凌：“那你打算如何？就在这山里一直等他自己回心转意么？”
江蓠：“什么回心转意啊，他都要娶媳妇儿了……啊，我刚才是不是说了我要在玉浮山中孤独终老？啊呸呸呸！我瞎说的。我也想被人喜欢，我也要结婚生子，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争取！这不是为了做给谁看，只是想过好自己的人生而已。”
“这样想很好。”萧道凌看了一眼江蓠左手上的戒指，那血红的斑纹在如霜的月色下光泽流动，好像人的命运一般不可捉摸。
萧道凌喝了三杯酒便回去了，江蓠也打算安歇。
余光瞥见窗口有个人影，还以为是萧道凌去而复返，江蓠转过头去看，却发现——
“站住！”
那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江蓠一路御剑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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