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事先不让他知道，如今亦不便道明真相——若不让他伤痛如此，如何激发他的潜力？”
无脸人独在太虚阁中喃喃自语。
香炉中的火光飘忽，弥漫室内的袅袅烟气似乎被人划开了一个口子。无脸人面对着破开香雾的一团清气说道：“来了？”
阁中依然安静，片刻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回答：“你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我还想偷听一下……怎么就被你发现了？你能看到我？”
无脸人：“你现在不人不鬼，我也就偶尔能看到个影子。”
江蓠：“……所以你能看到？那怎么办？我不是不能被人看到吗？……”
无脸人：“就你问题多……别的弟子怎就没你这么麻烦？你比寻常阴魅多了半口阳气，自然更显眼一些。但除了我之外，别人很难发现你。……喂，你可搞清楚你的任务没？”
江蓠：“清楚清楚，去各派抓阴魅化身的内奸嘛，消灭他们的肉身，吸取他们的阳气！我不会手软的……”
无脸人：“听你说得这么溜，我咋就越是不放心呢？”
江蓠：“不放心什么？怕我吸不到足够的阳气来让自己还阳吗？”
无脸人：“人之将死最怕一念消散，我可以保护好你和其他弟子的肉身，却不知道你们的精神力能撑多久。所以你一刻也放松不得。要是哪天懒了倦了，觉得好累啊还不如重新投胎，意志溃散，你就真死绝了。要知道，你们都投不了胎，会变成荒魂嗒！”
江蓠：“你放心吧，我很坚定，在完成指标之前绝不倒下！”
无脸人：“……暂且相信你。有情人就是能死撑，这点倒是真的。”
江蓠：“对了……我……”
无脸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以为你时间很多吗？”
江蓠：“日进会那帮人，是对抗鲁遏云等假掌门的主力，也不知他们能不能钻研出高强的法术。如果打斗时，陵越有危险，你可不可以……护着他一些……我看你挺厉害的……”
无脸人：“只用保护他一个？你也未免太重色轻友……”
江蓠：“那……谁叫他最拼命、最容易出问题嘛……”
无脸人：“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有事的。好了好了，快滚吧——记得我说的话！”
“记得记得。”江蓠心念一动，飘离了太虚阁，向天山派飞去。
望着眼前的香雾又开始弥散开来，充溢了太虚阁内的各个角落，无脸人知道化为阴魅的江蓠已然走远。
那张微明掌门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幽远而凄凉的神色。仿佛千万年的寂寞让他早已习惯了只跟自己说话，无脸人发出这样的感慨：“时间，确实已经久远到让人忘了一些事。”
云漪虽未参与日进会，但她与陵微一同担起了玉浮五重丘的布防重任。仙箓司中各项事务大抵停滞或中辍，毕竟自从崆峒、蜀山、琼华联合进犯以来，玉浮便正式进入了战时状态，既不再接纳外部弟子，也暂不放本派英字辈以上的弟子下山。祭祀、市易、与官府打交道的活动一概作罢。若有从前离派的弟子愿回归效力，也必须由仍在山中且关系亲近的弟子作保才行，以免阴魅伪装的内奸混入。
“感觉如何？”云漪将一块热气腾腾的热毛巾按压在无阙背部的淤血上，“我知道你不能跟我透露你们日进会的秘密，我就随口问问你的感想……”
“陵越确实天分极高。”无阙叹服道，“几年前与他比试还难分上下，如今在他手下竟过不了三十招。”
回想两人在昆仑山上较量的年月，云漪不禁感慨：“原来我都认识你这么久了！”
无阙想到自己一直为了昆仑的事务忙碌在外，突然有些愧疚：“聚少离多，才觉初见恍如昨日。让你受委屈了。”
云漪赶忙说：“哪有委屈啊，是我没帮上你的忙……而且我们初见也不是在昆仑山上，而是你有一回跟江蓠师姐回玉浮。我远远看到你，就想……哎哟喂，好一个昆仑山的大个子。”
无阙笑道：“哦？我倒不知你对我芳心暗许是在那么早的时候。”
云漪急得猛按了一下无阙的淤伤：“什么芳心暗许啊...你、你别乱说……”
无阙无奈地摇摇头道：“现在……确实不是适合谈情的时候。”
云漪羞红了脸反驳道：“什…什么谈情——谁、谁跟你谈情……”
无阙回头看向身后的云漪：“怎么，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谈情么？若不是为了谈情，我何必在守卫昆仑之余、累得都快睁不开眼了，还天天跟你千里传音？”
数年来，两人确实频频通过传音术互通消息，但只是闲语家常，倒没说过什么情话。既然不曾点破，也难怪云漪有如此反应。
“可是……你、你都没问过我……”云漪结结巴巴地说，声音越来越轻，“没问过我的心意……”
“我知道你喜欢我啊，还需要问吗？你以为我蠢得像江蓠？”无阙不以为然道，“而且你现在都已把我看光了，难道还打算不负责任不成？”
原本轻松的对话，因为提到“已故”的江蓠，而使气氛略为沉了下来。
“江蓠师姐……”云漪心中有些感伤，“也不知她算是为义而死，还是为情而死。”
“有情人终当为情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无阙只得如此安慰，“从前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陵越痴心一片，现在倒是有几分理解了。”
云漪撅嘴道：“干嘛？才不过相处了一两个月，你就也爱上大师兄了？”
无阙：“怎么，刚才还说没跟我谈情，现在却开始吃起男人的醋来了？”
云漪：“我是问真哒！你们现在简直形影不离，谁知道你们的感情有没有超过友谊？”
“又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无阙笑着说，“自从崆峒、蜀山、琼华联攻玉浮而两败俱伤之后，三派内部亦开始分裂。趁他们无暇他顾，自然要把握时机倍道进取，才有反击的胜算。”
云漪点点头道：“我听说蜀山四公起内讧，不瘁、不匮两公战败而死，只剩下了不荣公和不溢公。琼华弟子发现正副掌门尹清商、范两仪乃是冒牌货之后，便在其熏香中下毒，虽然没能成功，还遭到了镇压，但假尹、假范也向徒众作出让步，决意暂时退出三派联盟，以中立观望……最起劲的还是崆峒派那几个姓鲁的。看之前的比武，鲁守拙是非常厉害，鲁遏云呢不可窥测，鲁春生、鲁元朴和鲁秋别这几个，我想曦月师姐她们还能应付得来。”
“你说的没错，最棘手的正是不荣、不溢、鲁遏云和鲁守拙。”无阙起身，摸着云漪的垂在襟前的一缕头发问道，“你可对我有信心？”
云漪答道：“没有啊，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对大师兄有信心！”
无阙：“你——！”
“哈哈，让你也吃一回陵越的醋！”云漪说完便做了个鬼脸跑开了。无阙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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