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旺来又给师兄李万才打电话,他还在现场没有下班,商定好见面的地方,他先去等了。不多会儿,李万才的破旧面包车停在饭馆外面,一张黑灿灿的大脸出现在马旺来面前,张嘴头一句就是:“中午这酒我不能多喝,下午还要干活呢!”
“老规矩,一瓶。”
“行,你怎么着也得整一大杯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喝多少,你喝不了的剩下。”
“行,豁出去,谁让你是我师弟呢?你倒满一杯,剩下是我的。”
两个炖得稀烂的猪蹄,一大盆砂锅肥肠,一盘子花生米,一人一大碗面条,一瓶二锅头。马旺来算计着最少也要七八十块钱,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也不会在乎,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心疼。马旺来在菜上来之前先把合伙儿的事儿说了,李万才搓着脸想了半天,似乎挺为难的。他不无担心的告诉马旺来,老家这边的这些开发商、建筑商比不得北京的那些,一个个都不怎么讲道义,这眼看再有几个月就到年底了,到时候连人工费都发不出来,不是坑了兄弟们吗?
马旺来也不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他担心的也是这块儿。算一算,现在开始干,其实最多也就是四五十天的活儿,满打满算,开工钱有十万块钱也就够了。可要是一分钱都挣不回来,再从自己腰包中掏出十万块,那可就绝对的不一样了,何况还有材料款,一准儿会被人家堵了家门。李万才以前也包过活,挨了坑,这辆开了十几年的破面包就是赚下的唯一资产,他是被蛇咬疼了,现在学乖了。
菜一下就都端上来,气氛却有点沉闷,马旺来先端起杯表示敬意。李万才长龙吸水般深深的喝了一大口,夹过一个猪蹄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又开始站在高高的角度替马旺来分析这事儿的得失。马旺来冷眼旁观的听他胡吹海侃,自己却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算计如何才能把他拉下水。
两大杯白酒下肚后,李万才基本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说完,开始来来回回的拉磨磨,这是他微醉的表现。马旺来招呼掌柜的再来一瓶二锅头,却被他拦住,表示喝这么多正好,不耽误事。虽然省下一瓶酒钱,可是李万才的表现却也已经说明对这件事他彻底没有兴趣。看着李万才开着噗啦噗啦的破面包渐渐远去,马旺来扇扇眼前荡起的土尘,钻回饭馆里结账,把老板娘刚要端走的半碗面条扣下又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喝了酒,头有点疼,整张脸红的像关老爷。马旺来哪里也不想去,要了杯温热的茶水,催促收拾干净桌面便不自觉的趴下想要眯一会儿。饭馆里生意不是太红火,一共三桌都已经散了,掌柜的也端了一个大杯子,攥着盒黄果树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递过一支烟。马旺来抬头看看他,接过烟,客套着说明自己想在这儿坐会儿。
掌柜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溜达到后厨端出一碗剩菜烩饼慢悠悠的吃,看得出没有什么胃口。两个男人,一个吃一个看,马旺来看的无聊了便主动站起来准备出去,掌柜的放下碗说:“没关系,没事就多坐会儿吧!下象棋吗,我们杀一盘?”马旺来又坐下,看着掌柜的从柜台里翻找出一袋子象棋,在桌上摆开。
马旺来的象棋下的一般,不想掌柜的也是半斤八两,两人也算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老板娘从掌柜的手中生硬的夺过碗筷气冲冲的返回后厨。掌柜的也不生气,呵呵的笑两声,摸出烟卷,紧皱双眉苦思冥想难以定夺是杀马还是踩炮;马旺来更是提心吊胆的害怕他看透自己的小伎俩,破掉自己戳将这招好棋。
两人一个多小时杀了四五局,各有胜负,马旺来的酒劲也过去一些,老板娘更是忍不住在后厨传来两声咆哮,他们才恋恋不舍的散伙。
骑在电车上,马旺来也没有好的去处,只得慢腾腾的往家折返,走了半路才想起来忘记给儿子买奶粉。不过幸好家里还有半袋,先凑合两天再说吧,以后免不了到县城常来常往。
进家门看到马年来和母亲坐在院子里,马旺来一愣,问:“你怎么回来了?”
马年来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弟弟,而在他印象中的永远还是那个又干又瘦的小小子,笑着站起身说:“吃饭了吗?屋里桌上还给你留了一份。”
马旺来支好电车,伸手去口袋里摸索烟。马年来忙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黄鹤楼,递过去一只。马旺来接过去仔细的看看,又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嗅两下,问:“这是六十的,还是四十的?”
马年来一边自己点好,一边递过打火机说:“四十的。”
何香草望着戳在身边的两个儿子,心底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如今都长大成人了,她半辈子的含辛茹苦也知足了。她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
马年来还没有说话,马旺来插嘴道:“他早就会抽烟,您不知道吧!上初中那会儿他就偷我爸的烟抽,只是从来没有被你们发现过。”
何香草像听到天大的新闻似的疑惑的问:“是真的?”
马年来霍霍的笑笑,算是默认了。
马旺来对于能够揭露马年来的老底表现的十分兴奋,接着说:“您看您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你们都以为他是个乖孩子,其实他办的那些坏事可多了,他潜伏的可深了,你们都被他学习好这个表面现象给蒙蔽住了。这就叫做一好遮百丑。”
午后的阳光透过杨树的枝桠落在何香草的身上,她很惬意的享受着这份幸福。许久,她才慢慢的开口说:“谁叫你那时候不好好学习呢,你们老师一直跟我说其实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就是不肯学,光知道玩了。我们都以为孩子都跟你哥似的不用管就能自己学,结果等到了想管的时候,已经管不过来了。你说你从小到大让我着了多少急,三天两头的要去学校给你说好话??????”
马旺来朝老太太摆摆手,挤出一张苦瓜似的鬼脸说:“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儿子!”
马年来发现凭自己根本做不通何香草的工作,而马解放总是拿着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感到恼火。他跟马旺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马旺来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他根本就不了解两位老人的想法,别说带她们去武汉,就是能够让她们去县医院检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通工作的。马年来不明白,自己要带她们去做个检查,怎么会这么难?马旺来瞟着他说,你以为他们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们都在害怕,万一要是查出了毛病怎么办?
“治呗!”
“那得多少钱?”
“多少钱也得治病啊!”
“万一要是——”
“你别说了,我明白了。你就说吧,怎么才能让他们主动地去检查?”
“过段时间吧,这事非得让天华出面,他们才听话。”
“我想明天找个车直接把他们拉医院去??????”
“你觉得妈会上车吗?”
“那我不是白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走?”
“他们要是不去医院,我呆着也没用啊!”
“从你哪拿的钱还剩下一部分,你要是不急用我想过年后再还你。今天去谈了个活,需要垫些钱??????”
“你先用吧,不够的话就打个电话。”马年来站起身,感觉呼吸有些局促,外面已经渐渐的暗下来。赵天华和何香草在忙乎着丰盛的晚饭,马解放今天主勺掌厨,系着围裙叼着烟卷在蜂窝煤炉子上像模像样的颠勺把铲。马年来有点后悔没有把萧晓霄带回来,让家里人见见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那么春节也许就不用再赶回来了。他明白其实自己早已经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员,他们越是忙乎越是热情,就让他越觉得自己像个走亲戚的外来人。
“洗洗手,赶紧坐下,难得今天咱们一家人团圆。”母亲显得荣光焕发,手脚也利落了,“什么时候你再带回来一个儿媳妇,生个大孙子,咱们这一大家子就真齐备了。”
赵天华也忙里偷闲的扭过头问:“哥,怎么还舍不得把嫂子领回来?”
马天来只有不停地尴尬的笑。
萧晓霄此时正蜷缩在沙发里,抱着一箱啤酒在独饮。茶几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九个啤酒罐,一边的纸箱中的都是昨天喝空的。
从昨天早晨和马年来分开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几次掏出电话想要对他说想跟着一起回去,又忍住了。恍恍惚惚的熬过一天,不到五点钟她就早早的跑回家,从马年来的笔记本中查到了他的车次,犹豫着是不是自己也买一张同样的车票,和他一起出发。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颓然的坐在那把吱嘎乱响的电脑椅里,从抽屉里翻出一根香烟点燃,叼在嘴角。要是真的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太下贱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自己,这么多年自己一路走来,凭的是什么?自立,自强,自信,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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